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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干得不错呢。”她终于开了口。
“谢谢。”
“简直就像真正的战士一样。”
“。。。”
我回想起刚才自己内心那股奇妙的狂热感，顿时不寒而栗。愤怒和杀意会让人迷失本性。我切身理解了这一点。
“好了，敌人都撤退了，我们也回去吧。”
她转身走了过来，露出了满脸的微笑。
“。。。”
我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不发一语。
——我明白的，你很害怕吧。拒绝思考。想要逃避。
“怎么了，赢了还不高兴啊？”
她语气故作轻快的调笑我。眼神却游离到一旁。
“。。。”
——我知道的，你很想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对不对？
“啊，累了。我先上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试图从我的身旁走过。
“等等。”
——我贯注了全身的气力的声音哪怕无比的轻微，也一定能够传达的给你，对不对？
“有事的话，回去休息一下再说吧。”
她并没有停下脚步。
“别逃。”
——非常抱歉。我不能让你离开。为了我自己。
“你说什么？”
她终于看向了我。冷冽的眼神闪动着愤怒和杀气。而我也回瞪着她。
——你曾经说过，不要让杀意和愤怒控制自己。其实你也做不到对吧？这样的你也没什么可怕的啊。
“你刚才看到了吧？”
我清楚的看到她的身体剧烈的抖了一下。
“你看到了什么？”
“你想起了什么？”
我每问上一句，她的脸色便更苍白一分，纤细的身姿在晚风之中摇摇欲坠。即便一万个不愿意，但我必须给她致命一击。
“你知道她是谁，对不对？”
“别说了！”
她突然用单手抓住我的胸口，把我狠狠的掼倒在地。巨大的冲击和背部的剧痛让我几乎停止了呼吸。
“她是谁跟我没关系！我就是我。”
她松开了抓着我的手，说道。
即便暂时无法发声，我还是静静地看着她。
“我是长城的守护者花木兰。”她看着我说。
“嗯。”
——我知道的，唯有你才有资格担任这守护者。
她的脸色变得无比开朗。
“对嘛!我是这个地方唯一的守护者，所以我才不能放弃！”
“少年你今天打的很不错，很好。”
“要不要当我的部下？我把绽风华教你也行哦？”
“今天那招很帅吧？！我临时想出来的，还没起名字呢。不如。。。就叫<忆花落>吧?”
“想学啊？我教你也可以哦？”
我就这样静静的听着她的发言，我不知道自己现在露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
“喂、我们一直在一起、像这样一起战斗，好不好？”
终于。她仿佛哀求一般，说出了最让我痛苦的一句话。过去我无比期待的、现在让我无比恐惧的这句话。
即便此刻我首先感受到的都是巨大的喜悦。我的内心极其渴望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我想尽力把你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刻在心间。但是我明白，即便是让自己的内心千疮百孔，我也必须残酷的打破自己的这份奢望。
“那是不可能的。”
我从开口的第一句起，就知道自己早已注定的无尽后悔。
“为什么！”
“她早就应该得救了。”
——我不只是要拯救她，也要拯救你啊。
“你！”
“而且长城也不需要守护者。”
——你也明白的吧？没有守护者就没有了敌人。
“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
“我到底有什么错！呜！”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哭泣。这样的脆弱与无助，一切都与英雄无缘。现在在我面前的就只是个可怜的少女而已，但我却绝不能伸出手。我的五脏六腑仿佛绞成一团。
“你没有错。只是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她的苦难、你的孤独都应该结束了。
当然，她没有任何错。她只是被别人寄托的美好憧憬的化身。一直以来孤军奋战、恪尽职守的英雄。
只是她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甚至她的存在本身也是毫无意义。她一开始就没有任何错。错的是这个世界而已。
我不止一次懊悔为什么要去深究真相。如果不知道的话，那她可能还会想往常一样继续奋战下去。而我也能像以前那样每日陪在她的身边。一起在夕阳之下战斗、一起吹着夜风、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训练、一起。。。我们会更加亲近、总有一天我会。。。
“唔！”
“。。。少年？”
她用一双泪眼，诧异地看着我。
“对不起。木兰姐。一切都结束了。”
我擦了擦眼睛。即便用尽了全身力气，都无法控制声音的颤抖。
“我才不要！我明明、明明都这么努力了！我一个人、一直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守卫着这里！为什么要为她不得不。。。”她用仿佛吐血一般的语调大喊道，我从未听过如此凄厉的哭喊，“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木兰姐你是英雄啊！”
我无论如何都无法隐瞒真相。即使再怎么纠结和后悔，我也必须向她传达真相。眼前的少女是我无比憧憬的存在，帅气、强大、美丽、天下无双的英雄。即便她的努力毫无意义，她的存在本身也深深地吸引着我。所以，哪怕是承受巨大的痛苦和孤独，我也绝对不能、绝对不能玷污英雄。
“我、我、我。。。”
她仿佛丢了魂一般站在那里自言自语，瞳孔完全失去了焦点。
——是的，你也明白的吧。你迟早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即使你看到的那个人不是你自己，你也一定会选择拯救她的。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啊。如此的温柔，又如此的残忍。
——所以，请让我来送你一程，让我将你最后的身影永远留下。
沉默盘旋在我们之间，我耐心的看着她。青色的圆月挂在当空，整个世界显得格外空灵澄静。晚风轻轻地拂过了我的脸，却没有一丝凉意。
“少年，跟我过来。”
她终于平静的开了口。然后不等我回应，便径直向长城走去。我默不作声地跟在她的后面。
我们一起上了城墙，她如同往常那样在垛口上坐下，看向远方。虚幻的灯火依然可恨的在远方闪烁。
“你说那边什么都没有？”她淡淡的问道。
“嗯。你可以去看——”
“我相信你。”
她打断了我的话，我不知道是不是该为自己得到信任而高兴。
她继续说道：“我今天看到她的时候，我就什么都明白了。这些都是假的。”
她从怀里拿出那卷圣旨，完全敞了开来，血红色的印章清晰得刺眼。
她语气平静地一字一顿地读着：“花氏有女，名曰木兰。德行兼备，勇赴国难。力抗敌寇，君悦民安。谥号孝烈将军。钦此。。。”
淡淡的声音在高耸的城墙之上向旷野远远传开，更添一份寂寥。
她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花氏。。。木兰。。。将军。。。真是服了，居然没有一个字是属于我。”
她将手中的黄色帛书径直扔下了城墙。帛书在空中悠悠荡荡了很久才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少年，我是不是太傻了？”她满脸笑容转过来对我问道。
“不是。”
“别安慰我了。自以为是的英雄，在这里孤身一人不为人知的战斗着，却发现自己只是个唱独角戏的小丑。”
“不，这段长城一定会记得你的。”
上千年的奋战即便不被人所知，但也绝对不会毫无痕迹。脚下的奇迹见证了她的一切，她毫无疑问是这里唯一的守护者。
当然知道的还有我。可是我说不出口，我不能再去伤害她、再让她困扰。
“你真是。。。”
她虽然说着这样的台词，但是语气却并没有什么不满。
“少年游拿给我。”
我依言把剑交给了她。
“少年游、少年游。。。”
她认真端详着手上的短剑，嘴里自言自语，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月亮逐渐被云层所遮蔽，夜色渐渐变得暗淡了下来，她的脸越来越模糊，我尽力把眼睛睁大，把她的一切映在眼中。
多久了？我不知道。直到散发淡淡红色的月亮再次露出一角之时。她才再次开了口。
“少年你来这里多久了？”
“自第一天见面起，这是我看到的第87天的夜晚。”
算上实际上我睡觉的时间，我应该在这里和她朝夕相处有近一年。
“都这么久了啊？”
“。。。”
我没有说话。这么点时间又怎么够？
“我在这里一个人战斗了多久，我都不记得了。”她略带羞涩的看着我笑了笑，“这段时间真的过得很开心。谢谢你。”
我的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给。”她将少年游抛给了我。然后闭上了眼睛。
那一瞬间，我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用颤抖的手举起少年游，将剑尖对着她。
“这段时间托你照顾了。”。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我想要给她一个洒脱的结束。
红色的月光照在她的侧脸上，我清晰地看到她的嘴角轻轻起了点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