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寒夜亡命

　　皇甫雍驾着马车悠闲自在，尹曼婷挽着皇甫雍的手臂依偎在他的肩头，虽是大雪寒夜，两人脸上却都洋溢着幸福和甜蜜。
　　尹曼婷兴致盎然：“这是我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哎，好开心啊。”
　　皇甫雍开怀嘲讽：“哈哈，看看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尹曼婷面上笑容顿时消失，逮着皇甫雍的耳朵狠狠拧了一圈。
　　皇甫雍痛的嗷嗷叫：“快放手，疼，疼！”
　　“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呗，本小姐很爱听的。”尹曼婷得意的笑着。
　　皇甫雍求饶道：“姑奶奶，我错啦，你放手，放手，我带你去樊楼喝酒好不好？”开封的樊楼被誉为“七十二家正店之首”，自酿的酒都是天下名酒，曾经每天上缴的酒税便高达两千多钱，酒品由此可见一斑。
　　尹曼婷这才得意的放手，还不忘在皇甫雍的脑袋上拍一巴掌。双手叉腰立在马车上，甜蜜笑道；“敢嘲笑本姑娘，弄不死你。”眉飞色舞，真是刁蛮的可爱。皇甫雍似嗟怨的摇头苦笑，但他的心里却是甜甜的。
　　忽然飘来一缕暗香，皇甫庸嗅着望去，道旁青松下生有数朵梅花，尹曼婷欢喜道：“哎，梅花，停车，我要去采几朵，嘻嘻。”皇甫雍看着尹曼婷手舞足蹈的样子，想着以后娶她为妻一起生活，心里倍感温馨。
　　只是，生活若能如人所愿，又何来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之叹？变故，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
　　一声尖叫自梅花丛中传来，皇甫雍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一条蛇鞭缠在尹曼婷如雪的颈上，持鞭者是位女子，此女浓妆妖冶，虽是严冬，但她仍旧露出似水蛇般的纤腰，不停地扭动，散发着原始的诱惑。眯着媚眼嗅着左手举在鼻尖的一朵绽放的梅花，表情很是陶醉。
　　女子身畔一汉子脸如黑炭，森然伫立，身着狼毛黑氅，氅上绣着一具无头骷髅，极为骇人，手中兵器乃骷髅头杖，柄长三尺，隐隐浮现妖异的幽光。但最让人感到恐惧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毫无神采，空空洞洞，此时他的目光看向妖艳女子手中的梅花，空洞的眼睛居然慢慢的有了神光，且越来越强，梅花竟已渐渐枯萎，最后变成了粉末，这一霎间，他的眼睛直如一个穷鬼看见一座金山一样的光亮，无疑已算是人世间最有神彩的眼睛了，之后，光芒迅速变弱，弹指间，这双眼睛又变的空洞无神！
　　这是一双什么样的眼？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难道是在骷髅堆里出生的？
　　或是阴魂厉鬼转世为人的？
　　皇甫雍忽然想到了道上一对令人闻风丧胆的兄妹，心缓缓下沉……
　　那妖艳女子正在嗅花香，不料嗅了一鼻子的残末，呛得难受。睁眼一看，梅花零落成泥，双目瞥着黑脸汉子，虽未言语，神态似是在问：“你干的好事？”脸如黑炭的汉子干笑两声表示承认，妖艳女子佯嗔欲笑，红唇轻启，吹花泥于风中。
　　皇甫雍拱手道：“阁下莫非是‘摄魂骷髅’陆飞鸿？”
　　狼毛黑氅的汉子道；“看来我的衣服和兵器比我的人有名。”声音四分昂扬，六分沉郁，让人听着不由的紧张。
　　皇甫雍不回应他，目光转移到持鞭者女子身上：“那你便是‘勾魂艳姬’陆千娇了？”
　　妖艳的女子搔首弄姿：“小妹千娇，年方二十，最喜欢你这种英俊多金的哥哥，如若不弃，收我做个小妾，保你享一辈子艳福喔。”语气一半娇柔，一半风流。她说自己才二十岁，可怎么看都像是快三十的人了，尹曼婷“呸”了一声以示讥讽。
　　皇甫雍心头微荡，玩笑道：“这听来倒是美得很啊。不过，做小妾也不用抓了我的正房吧？”
　　陆千娇娇笑道：“做万剑山庄少公子的小妾，总要找个贤惠的姐姐请教些相夫教子之术，免得被臭男人始乱终弃呀。”
　　皇甫雍被她随口骂了句“臭男人”，倒也不放在心上，道；“现在请教的早了点，待我纳了你再学不迟，还请先放了人。”
　　陆千娇道：“笨鸟先飞，未雨绸缪，还是早学的好点嘛。”
　　皇甫雍平静的道：“这么说，二位是不打算放人了？”
　　陆千娇未及答话，陆飞鸿向前踏了一步，截口道：“听闻阁下你武艺超群，还请赐教。”简短有力，掷地有声，无疑，是要动手了！
　　皇甫雍道；“我们有仇？”
　　陆飞鸿道:“没有。”
　　皇甫雍道:“那不知贤兄妹为何找我们的麻烦？”
　　陆飞鸿道:“你不需要知道。”
　　皇甫雍再次确认:“你我非打不可？”
　　陆飞鸿道:“是你非死不可！”
　　“可”字甫毕，他举杖便打向皇甫雍的天灵盖。皇甫雍不躲不闪，拔出青光剑相迎，不料陆飞鸿这一杖竟是虚招，左手一把匕首直指皇甫雍右胸，皇甫雍心神一凛，急斜身掠出，避开杀招，手中长剑反削陆飞鸿双膝，陆飞鸿腾跃而起，匕首暴射在前，人影舞杖在后，势如蛟龙！皇甫雍稳扎稳打，毫无惧色，青光乍现，已击飞匕首，格开骷髅杖，仰卧横剑刺敌人下盘，眼看便要划伤陆飞鸿膝盖，却见陆飞鸿足点剑身，凌空倒翻而出，左袖里甩出三枚暗器，竟是小铁球雕刻成的小骷髅头，右手铁杖迎面砸下！只听得“当、当、当”三声连响，骷髅头悉数被皇甫雍挥剑击落，纵身冲天，原先落脚处闷响一声，竟被陆飞鸿的铁杖之劲打出一个大坑，尘土飞扬！陆千娇和尹曼婷兀自看的呆了。
　　双方交手虽不过数个回合，却委实惊心动魄。这陆飞鸿每次动手均是两招齐发，攻势急迫，亦虚亦实，虚实相应，岂容轻视！皇甫雍看似躲闪狼狈，实则从容自若，伺机而动，避强攻弱，攻击部位皆是能定胜败之处，有一招制敌之心，且剑法轻功都是一流高手之境！
　　陆飞鸿心中惊叹；“好个皇甫雍，道上的人称其少年英才，果然名下无虚！这般打斗，毫无胜算。看来，只有……”眼中杀意消失，又变的空空洞洞！
　　皇甫雍暗暗盘算：“此人外号‘摄魂骷髅’，骷髅指的必是兵器，那摄魂想必是吸人精气、控人神魄一类的邪门功夫了。”见敌人防守固若金汤，当下凝神顺气，小心提防，以图后发制敌。
　　陆飞鸿忽然大声吼道：“皇甫雍。你看看我的眼睛里有什么？”
　　皇甫雍哈哈笑道；“獐头鼠目的人眼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偏不看他的眼睛，别过头去看陆千娇仍挟持着尹曼婷，暂时没有出手之意，又转过头来盯着陆飞鸿的骷髅杖，防备他的下次出手。蓦地，铁杖亮起了妖冶的光芒，慢慢的向上移动，皇甫雍的目光缓缓的跟着光芒移动，缓缓的抬起头，被吸引着望向了陆飞鸿的眼睛！
　　不是皇甫雍自己要看过去，而是陆飞鸿铁杖竟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让他不由自主的望过去！
　　陆飞鸿空洞的双眸突然慢慢有了神采，正如之前吸花一样。皇甫雍突然感到自己的内力正在迅速流失，心头大骇，猛然惊醒，他虽然在小心防御，却仍是不慎着了道儿！他努力不去看陆飞鸿的眼睛，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样下去，下场岂非与先前的梅花一样生命凋零！
　　他脑海中忽然响起了父母吵架后母亲经常念叨的一句话：眼不见心不烦，声音回荡，如同母亲刚在耳畔说过一般。皇甫雍竟在这危急关头，闭起了双目！
　　一位有识之士说过，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一位女子眼波清丽，那她的人就绝不会丑到哪去；一个孩子的眼神清澈，你便会觉得他天真无邪，干了点坏事也是因为他童真无忌；两人交流，若言词和眼神不符，便让人觉得有弦外之意；恋人之间若没有眉目传情，只是谈天说地，恐怕也无法结为眷侣；枭雄怒目可令人胆寒，英雄笑眉则予人温暖。眼睛，实在是一样极为宝贵的东西。
　　但是，如果他们都闭起了眼睛，你还能汲取到什么信息？只怕不能了，闭上眼睛的人，看不见任何东西，与死人何异？同样的，摄魂取魄之法，若无眼睛为道，直入敌心，那还能吸取什么东西？
　　皇甫雍一闭上眼睛，便破了陆飞鸿的摄魂取魄大法，可惜闭眼之前已被吸走了半成功力！实力匹敌的高手相争，哪怕只有一片树叶的干扰，便能定出胜负，何况是被吸走了半成的功力！
　　皇甫雍骤失功力，内息不稳，这是一个杀他的大好良机，行家里手谁都看得出来，陆千娇都忍不住喝了一声；“快出绝招！”陆飞鸿飞袭扑来，使出了骷髅杖法中极耗真气的七大绝杀之一：“骸影”！此招一出，顿时风起土扬，死气沉沉，黑雾弥漫，死气中似有厉鬼嚎叫，鬼影重重，恐怖无比，黑雾里骸骨横飞，黑血如泉涌，惊悚至极！忽而，厉鬼聚影，数合为一，成了约九尺巨影；骸骨嗜血，血尽骸长，亦成了九尺巨骸，这一骸一影，似毁天灭地般直逼皇甫雍！
　　这一招“骸影”，无论如何是躲不了了，既然躲不了，那就硬拼一场！皇甫雍看敌人这一招煞为凶猛，骸影纵横，亦真亦幻，逼得他也用了杀手锏：“十日当空”！他青光剑直做龙吟，在空中连画十个圆，九个圆三三成列，最后一圆将成列的九圆圈在其中，乍望去，像极了一面耀眼的光镜，十圆一成，光芒一绽，全无严寒之冷，竟生三伏之热，周遭十丈内的枯树残花，径自着起火来，瞬间成灰！这一招，炽热催人，烧乾燃坤，概莫能御！
　　骸、影、光镜三者相交，全无声息，幻象尽消，如暴雨冲刷火海一般，水干火灭，十分自然，但三者却皆有残余！骸、影余力交合，结成一道暗光，重重打在皇甫雍的肩头，皇甫雍口中一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光镜的余力暴射陆飞鸿印堂，陆飞鸿伏在地上不住喘息，哪里还有阻挡之力，合目待死，忽闻“啪”的一响，陆千娇舞长鞭拦了下来，但她却被震退了七步！虎口疼痛不休。尹曼婷趁这空隙纵身掠了出去，竟是一等一的轻功！携着皇甫雍飞快的架上马车，鞭马急逃，皇甫雍无再战之力，此时不逃就只有一死！
　　陆氏兄妹自然看出了这点，所以他们追，拼命的追！追的原因除了他们认为可以击毙皇甫雍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完不成门主的指令比死还难受！
　　陆氏兄妹骑着来时藏的马一路狂追，尹曼婷携着皇甫雍上了马车一路疾驰，在月光下、在寒夜里，这本不相识的两队人，一为杀敌，一为求生，纵马奔驰不知过了多久，先后驶进了一座城：潇湘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