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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卿上仙，弟子奉师祖之命，送碧灵根一块。”
“放桌子上吧。”
“是。”
树根状的碧灵根通体玉色，足有拳头大小，倒像一块雕刻坏了的玉石。
她对其并无兴趣，反而是白日里方子卿使出的创世画卷让她久久不能忘怀。
“师尊，三界之内真的有长满天星草的山坡，可以让人看到繁星满天的景象吗？”
“或许有吧，创世画卷所现之景只是为师的想象。”他若有所思，绢布轻轻擦拭着无音琴。
“徒儿从未见过那么多星星。”她伏在桌上，看他擦琴，“如果真有这样的地方，我一定要躺在草地上好好欣赏斗转星移。”
“师尊，为何你的无音琴能弹出风声，水声，却不能弹出曲调呢？”
她看着几乎透明又暗暗散发星光的琴弦，“是所有人都弹不响吗？”
他的目光落在琴上，指尖抚过琴弦，像与老友对话般亲切随意。
“心本无音，怎能弹响？这琴跟了我三千年，试者无数，无一弹出音声。”
“师尊，徒儿能试试吗？”她心中有些忐忑，扬脸看着他。
他将琴递给她，眼中带着稍稍期许。
或许这次能响呢？虽然已经失望了千百次，他还是不忍暗自期许。
君颜凝神盯着琴弦，有些紧张，伸出食指，郑重的拨了一下。
“师兄，恭喜夺魁啊！”识清提了两坛酒，大步走进殿里，兴奋的神情溢于言表。
“坐吧。”他点头。
外头还下着雪，他手中的酒坛落了薄薄一层雪花。
“徒儿未能弹响。”她双手捧起无音琴，杏眼略带歉意，小心翼翼的交换于他手中。
“无妨。”他将琴收回掌中。
识清从怀里掏出两只青铜酒爵，把酒细细倒上。
“小不点你也试了啊，弹不响吧！”
“嗯”她低下头，心不在焉的摆弄着腰间莲花玉牌。
“小不点，你去弄点下酒菜吧。”识清戳戳她的胳膊，一脸灿烂的笑容。
“啊？好。”她回过神来，提了门口的灯笼便出去了，连披风都没拿。
拨弄了琴弦的那一刻，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从心底苦到喉咙。不可言说，也无法形容，弄得她失魂落魄。
殿里灯火通明，酒香醇厚。
“师兄功力渐长啊，不过这次怎么和大师兄争首了？以往师兄都会有意谦让的。”识清不解，一杯火辣辣的酒下肚，身子逐渐暖和起来。
他没搭话，细细品着杯中美酒。
“师兄是要那碧灵根用吧！”
“嗯。”
“拿上这个，或许用得到。”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寒梅映雪图案的朱漆木盒，放在桌上。
方子卿打开瞧了一眼，放到怀里。
“多谢。”
识清拍拍他的肩膀，丹凤眼里浸满笑意“客气什么，喝酒，喝酒！”
炉火很旺，映得整个厨房都亮堂堂的，一锅山笋酿鸡咕噜噜的翻着泡。
花生被她从卤水中捞起，剥了壳放入盘中。
“知我心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不知是谁的歌声在窗外响起，悠远绵长。
木门忽的被推开，风雪都吹了进来，“嗯～好香啊～”
春涧一席淡青色衣衫，双手放于狐皮手抄里，眼里像蒙了一层雾，看不真切。
“师姐会做饭啊？这样的大雪天应该做一顿野餐才是。”春涧打量了一下厨房，拿起筐中的土豆，“师姐可愿和春涧一同用餐？”
她看着炉上的瓷锅，熄了灶火，“那你得等我一会，我去送了这山笋酿鸡就来。”
待她回来时，雪小了一些，月亮也从乌云后露了出来。
春涧扫开了一片雪，在梅树下生了个火堆，沾了雪水的枯枝上串了一只鸡，正在抹盐巴。
“春涧，你还会烤鸡啊？这挺难掌握火候的。”她坐下，把披风上的帽子戴上。
少年腼腆的笑笑，清秀的脸庞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我跟师尊游历人间，浪迹天涯习惯了，自然就学会了。”
君颜捡了根树枝拨弄地上的石子儿，抱膝不语。
“师姐是有心事吗？”
“春涧，你会觉得孤独吗？”
“天大地大，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他唇边含笑，声音轻轻的。
“那如果能被理解一定是件很开心的事。”她想起他的眼睛，清冷，孤独，拒人千里之外，还有无音琴上沉重的悲伤和苦涩。
师尊，该是有多孤独啊！
他转动着手中的树枝，鸡皮烤出了油，香气四溢。
“人生若得一知己便是死而无憾了，可酒肉朋友易找，知音难寻啊！一切随缘。”春涧郑重的说，雪落在他披风上，久久不化。
“我的真身，是一本诗书。这些年，我跟着师尊走过了许多地方，我依然不明白朝堂上的纷争，也不懂人间冷暖。我只会吟诗作对风花雪月，使一点儿小法术帮助一下穷困的百姓，我不知道世间还有没有像我一样的人，只要谁对我好，我一定加倍的对他好，哪怕他是虚情假意，两面三刀，师尊说我是呆子，可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很好，不用刻意去改变，那样我就不在是我了。”
“春涧，祝你早日找到知己。”她笑的暖暖的，眼睛比火焰还要明亮。
“师姐也是。”他把烤好的鸡递到君颜手里，“吃吧！”
她接过来，把鸡一分为二，“明日诡林寻珠，一切当心。”
“嗯，好。”
雪停了，寒梅飘香，天像泼了墨一样幽黑深沉。
殿里烛光昏暗，影约绰动。
蓝衣人抱着空酒坛斜躺在蒲团上，已然入梦。
白衣人背脊直挺，乍眼看去的瞬间，他沉静优雅端坐的姿态，仿佛以一种天荒地老的姿势，暗示他所不能言明的一切情绪。
就在她拨动琴弦的那一刻，他听到一声微乎其微的声音，薄似蝉翼，轻若花落。
这一次，无音有音，天地之间不再是他一人一琴，琴弦抚止落幕，不再是无人理解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