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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我这大半辈子 / 童年一

童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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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今年四十五岁,按年龄来说还是壮年,可论人的一生却已过去大半辈子了,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最快乐的无忧时光,已在我的生命里远远消逝了,如今我已是中年大叔,胡子拉碴,白发渐长,脸上虽没有太多的苍桑,但眼神已没了少年的活力;人过中年,生活就像一潭死水,很难再起涟漪了。
  一九七四年农历九月初三,我在湖南南部一座村庄里出生,我出生时是什么情况现在已不得而知了,只记得母亲曾说过,她生下我,喝了一碗麻油鸡蛋天就亮了。按母亲所说,我出生的时辰应该是寅时。
  我出生的村庄有口有名的水井,因为年代太久了,水井的具体模样我已模糊了,只记得水井有三眼水池,水池很大,四四方方,依次相连,最小的主井也有七八平方,最大那眼洗衣水池更是足有十多平方。第一眼水池是涌出井水的主井,井水甘甜清冽,幽深碧绿,是全村人煮饭做菜的饮用水源,平时村里人对这眼水井极为爱惜,在村里大人们的教育下,村里最跳皮的小孩也不敢在这眼水井里洗手。连接主井第二眼水井被村里定为洗菜专用,第三眼便是村里人天晴时洗衣服,劳做后洗手洗脚的所在。因为我们村的水井在附近十里八乡很有名,因此我们村叫做井头村。
  我们村里的人全都姓何,都是一个祖先的后人。据族谱记载,我们家族来自湖北江陵,太祖厥材公字国良,号南峰项念十二郎,荆州江陵人氏。我们的太祖很有本事,据说他文武双全,二十岁左右便中了进士,黄巢造反时他保护皇帝暂避四川有功,升神策军都指挥,唐昭宗大顺时调兵部武选。其时王室衰败,宦官专政,蕃镇割据,我们的厥材太祖对其弟曰:“时至今日,还能办得好吗?”于是辞官归隐。后朝廷又任他为青州刺史,厥材公坚辞不就。
  天佑年间,朱温部将杨师厚侵犯江陵,江陵城里的人为避战乱,全都举家逃跑,厥材公也携家往南迁徙。到了湘南,厥材公对其七子曰:“遇头则安。汝等各找有头字之地定居,将来必定子孙繁衍,人丁兴旺。”长子汝椿侍奉厥材公来到井头,见此地土地肥沃,物阜民丰,便在井头安家立业,创建村落。井头村所有的后人都是来自汝椿公一脉,因为这一脉是从井头村开始繁衍,因此我们这一族也被称为井头何氏。
  从汝椿公定居井头到现在已有一千多年了,经过一千多年的繁衍生发,汝椿公的后人已不计其数,遍布世界各地了;如今不但北京上海有我们井头何氏的族人,就连欧美各地也散落着跟我们家族血脉相连的族人。我们井头何氏也是人才辈出,据说从唐代到清朝共出过六位进士,进士及第的牌匾高高挂在我们族人聚居的村落祠堂里。近代我们族人中也出了许多名人,据说何报翔也是我们井头何氏的后人。前段时间我们井头何氏修族谱,有人还试图跟何报翔的秘书联系,希望他能认祖归根,只是后来没有了下文。
  在我十二岁时,因为东江大坝的建立,我们村和库区内所有的村庄一样,被滚滚的东江湖水淹没了,从此美丽的井头村从地面上消失了,她成了一个美好的回忆,只存在于我们族人深深的脑海中了。而远离家乡的我,对井头村的怀念更是强烈。在我的记忆里,离水井不远是一块很大的晒谷坪,具体有多大说不清楚,只是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我们村的晒谷坪绝不比现在的足球场小。晒谷坪是水泥地面,夏天在阳光下晃着白光,像一块巨大的白布,它除了晾晒稻谷的功能,还是我们全村聚会的场所;一到重大节日,我们村里的人便全都会在晒谷坪里聚集,或看电影、或听广播、或者大人们开会小孩在一旁玩闹。
  晒谷坪的前头便是我们村口,村口旁有座小土丘,土丘从地面高耸,上面林木繁茂,是我们村的风水林。据说从前我们村人丁不旺,经常遭受瘟疫,村里大片大片的死人。后来有一相士来到我们村里,指点村里人在村口修筑了这座风水林,从而挡住了外面的煞气,从此我们村才人丁兴旺地发展了起来。传说并非空穴来风,风水林底座是石头修筑的护坡,这座小土丘一看便是人为磊成。
  村口前地势开阔平坦,跟所有村庄一样我们村口也是大家闲聊的所在,特别是到了夏天,村口凉风习习,许多村民都喜欢聚在村口东家长西家短地谈天,那时村里的许多消息和闲话都是从村口传开的。对于村里人来说,村口不但是获取消息的重要渠道,还是打发闲暇时的最好去处;因为那些“有趣”的人物也经常会在村口出现。
  记得邻村有一位“很有趣“的人物,我们邻村是一座黄姓村庄,他的大名也许是叫做黄横跌。我们乡里有称男子为股,女子为婆的习俗,因此乡里人全都喊黄横跌为横跌股。我们的乡音有很重的第四声,在儿时的我听来更像是”恨爹股“,现在想想,也许”恨爹股“就是他的绰号,他的父亲把他生成那样自有他恨爹的理由。
  黄横跌四十多岁,是一个光棍汉,他疯疯傻傻,经常成为乡里人捉弄的对象。那时汽车还是稀有的物品,村里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坐过汽车,对许多村民来说汽车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弱者往往喜欢借用奢侈品来寻找自信。黄横跌上无父母下无子女,是我们乡里最孤苦的弱者,他也许是想讨好别人,也许是有点弱智,他经常在人前做着手握方向盘状,嘟着嘴唇,学着汽车的声响嘟嘟叫着假装他在开汽车。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人前像小孩一样做着驾驶汽车的情形,总会让人忍俊不住,因此村里人只要见到黄横跌便会向他喊:”恨爹股,开车!“黄横爹也很乐意,只要有人喊他,他便会高高兴兴做着开车的架式,就连我们这些小孩子捉弄他,他也会嘟着嘴唇,唾沫横飞,装出驾驶汽车的样子往前大摇大摆,直走而去。
  黄横跌不但疯傻,他还好吃懒做,经常说一些让人既好气又好笑的傻话。黄横跌说了哪些傻话,儿时的我不甚明了,我只记住了他假装开车的疯样。黄横跌的疯傻太有名了,以至于附近十里八乡,人们骂人傻都不是骂傻子,而是骂”你这个恨爹股“。我十二岁以后就再也没见过黄横跌了,后来我向父亲打听黄横跌的情况,父亲淡淡地告诉我黄横跌在贫病中去逝了,去逝时只有五十多岁。我问父亲黄横跌疯傻的原因,对于这个问题父亲似乎有意见,他恨恨地说道:”有什么原因?还不是好吃懒做!农村的傻子其实十有八九都是因为懒才装出来的傻,装着装着也就真的傻了!“
  除了那些“有趣”的人物,对我们孩童来说我们更喜欢来村口卖冰棍的小贩。那时的冰棍很简单,就是水兑点牛奶冰冻而成,但对那时我们这些农村娃来说,一只小小的冰棍便是人间最美味的零食。那时还有以物易物的传统,我们村里的孩子大多没有零用钱,因此村里许多小孩为了吃冰棍,都是偷家里老母鸡刚下的鸡蛋去换冰棍吃。有次我见一个小贩他那白色背厢里的冰棍卖完了,背着满满一厢的鸡蛋从我们村口回家去了。
  村口前是一条直通公社的泥石公路,与公路毗邻的便是从我们村前蜿蜒流过、汇聚东江湖的主要支流清江河。清江河在我的印像里似乎很宽大又似乎很狭窄。记得在我们村上游河卵石裸露的水浅处,孩童的我们都可以赤脚淌过河去,但到了我们村口河里却汇聚着很多河水,河水湍急,河面很宽,为了渡过河去,村里还在河面上架了一座吊桥。吊桥十分简易,就是几根绳索上面铺着一些木板,人走在上面吊桥便会摇摇摆摆,经常吓得人战战兢兢,手脚发怵。
  清江河水质清澈,四五米深的河水都能清澈见底,到了夏天,我们最喜欢去河里戏水。村口水深处只有那些游泳高手的大人敢在那里游泳,我们这些光着屁股的小孩儿只敢去上游水浅处扑腾,因为从小在清江河里扑腾,我们村里的小孩长大后大多成了游泳高手;我就是从小在清江河里扑腾,从而练就了我如今可以横渡东江湖,在水里一连游四五个小时也不会累的本领。
  清江河里生物丰富,河里生长着许多小鱼小虾。那时的我们因为还不会游泳,只能在水浅处把整个头脸埋进水里,比谁憋气憋得久。每次我潜进水里,都会看到灿烂的阳光穿透河水,在水底大大小小的河卵石上洒下一圈圈色彩斑斓的光影。清澈透亮的河水中,这里或那里总有几只河虾仿佛悬在空中,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可当我伸手想去捕捉它们时,这些小河虾又以异常敏捷的速度,一下就从我面前弹走了。那时潜水的情景虽然已过去了几十年,但现在我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过了清江河便是大片的稻田,我们村里百分之九十的良田都在河对岸。田地中有座水磨坊,平时水磨坊里寂无一人,只有到了山茶子采摘后的时节,水磨坊那块巨大的石碾盘才会呀呀地转动起来,这时水磨坊也变得热闹起来了。几个光着膀子的汉子,在水磨坊里挥汗如雨,吆喝着口号一起抡撞那根悬挂在半空中的树木。树木比人的腰还粗,两头锯齐,树身光滑,中间被一根粗大的绳索捆吊着,抡撞的那头已经绽开了一层层木屑。随着几个汉子有力的抡撞,金黄透亮的山茶油一点点被榨了出来,整个水磨坊里飘扬着浓重的山茶油香味。
  距水磨坊不远的稻田中有一汪奇怪的水潭,潭水幽绿如柳,村里人管这口水潭叫柳水潭。柳水潭不大,只有蓝球场大小,但潭里的水却冰凉砌骨,夏天我们身上热出了痱子,在柳水潭里洗个澡便好了。但那时我们大多不敢去柳水潭里游泳,一是因为柳水潭里的水冰冷刺骨,潭水太过阴深幽绿,让人有点恐怖,二是因为柳水潭的来历还有一个吓人的传说。。
  据说柳水潭原本是一座学校,学校下面卧有一条黑龙。一天,学校厨房灶台旁长出了两根奇怪的大笋,这两根大笋越长越高,已经在厨房里有点碍手碍脚了,于是有两个学生决定砍掉这两根大笋。可两根大笋却异常坚硬,两个学生砍了半天也没有砍开半点缺口,于是他们又找来一把锯子。他们又锯了半天后,一根大笋终于被他们锯开一丝缺口了,可大笋的缺口处却流出色泽暗红、奇怪的汁液来。这时,原本趴在厨房地上酣睡的大黄狗忽然烦躁不安,它忽然跳上灶台,叼起锅子里的饭勺往外便跑。厨师没想到平时听话的大黄狗会如此胡闹,他生气地追了出去,等他拿到饭勺回来后,却惊愕发现学校不见了,学校原来的所在地凭空变成了一汪水潭。原来那两根大笋是黑龙的一对龙角,从大笋里流出的汁液是黑龙的龙血。两个学生把龙角锯开后,黑龙疼痛难忍,忍不住翻了个身,从地下腾空飞上了天。黑龙一翻身,学校便立刻轰然跨蹋了,学校里所有的师生也随之葬身潭底了,只有厨师被大黄狗挽救了性命。
  传说荒诞离奇,现代根本没人会相信,但那时我们村里人却似乎有许多人相信,大家都在传说某某是那个厨师的后人,某某的祖先是那所学校里的学生。更为荒诞的是竟然有人声称,他有次潜入柳水潭,把学校那口大锅捞上来了;据他说,大锅虽然有点破了但勉强还能用,如今被他放在家里用来煮猪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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