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第二十九章

　　新知县来了，他匆匆的来，带着使命和兴奋而来，他来的是那么匆匆忙忙，却有难以掩饰的惊喜。他，王金程，匆匆带来了自己得力助手王五。原来，这王金程的知县可以说是白捡的。事情得从王金程他爹王大人年轻进京赶考说起。那时他偶然救了一位落了难的赶考书生。这书生是第三次进京赶考。当时他误住了黑店，被人扒了衣服，只剩了裤衩，他瞅准了机会，抱了自己的包袱趁夜色跑出魔窟，他躲在路边好不容易换上衣服，他思考这次的遭遇，三次，这是第三次赴京，他怎对得起父母挖空心思给自己起“清廉”这个名字！父母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名垂青史的、有所作为的、有所担当的好官，但当官的前提是考取功名，这是第三次……塔下；他想着想着，来到了滹沱河北岸，他刚吃了顿饱饭，便见茶棚前围爆了人，一个老者正在做猜豆子的小赌。老者面前摆了一堆银子，压多少银子便能再得多少银子，老者拿了两个碗，一个碗里一个豆子，另一个碗里两个豆子，他把碗转动位置。贾清廉记住了那一个豆子的碗，他把包袱里的十几两压在地上，他知道赢了后便能直接雇辆马车，直奔京师。其实包袱里的十几两银子是爹娘东凑西借才集的。他连把盛银子的小布袋的绳儿都没系，只等赢够了，装满后，再系。他记得清楚，看得明白，那碗下确实是一个豆子，他只等拿银子雇车赶考。
　　碗掀开时，空空的连个豆影儿都没有，他傻眼了，明明看得清清楚楚，记得明明白白，板上钉钉的事！他傻眼了，他失意的垂了头，更丧了气。他只剩下一身刚换上的行头，他只能边乞讨边向京城赶。他失望了，照这样的边走边乞讨来计算，等到了京城，榜都发完了。他灰心，他彷徨，他失落，他无助，他……
　　他不洗脸，他拄了一根从树上被风刮下的弯枯枝，他走了一天又一天，第三天头上，他有气无力地坐在通往京师的道旁，他一天没吃顿饱饭了，他失落到了极点。
　　“搭一程车吧！”王金程他爹也是赴考之人，他因家中得了急病耽误了行程。
　　贾清廉由此认识了王金程他爹，临到京城贾清廉手里有了十几两银子，从接过那十几两银子的时候开始，贾清廉便有了报答之心。
　　希望，动力，在他心里沸腾。他洗了澡，梳理了发，买了件时兴的衣裳。他脱胎换骨，第三次重新出现在考场。当他展开考卷时，他惊喜，他押对了题，他大笔一挥，洋洋大论一挥而就。发榜那天，他早早等着，他从榜后往前看，当看到一半时，他失望了，看来孙山已落，他垂头丧气，又提心吊胆的往上看，仅剩下他知道自己的学问，他满怀伤痛，愤愤向外走去。
　　王金程他爹对自己有底气，他从前看榜文，夏一、商君、贾清廉，之后，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走出丈余的贾清廉隐约中听到有人叫自己，他转过身来。一个探花，在激动中拥抱了自己的恩人。
　　贾清廉的人生有了重大转折。他功成名就，并且好事成双，他娶了妻。此妻是阁老之女，早年丧了夫，带有一双儿女。如果此女生于唐朝，那可是绝美的丰满美女，其丰满程度绝对第一，可称绝美。此女假如生于非洲，那绝对称得上原始土著，她黑里透红，红里透黑。此女假如身在小人国，那可谓鹤立鸡群，可称得上一顶一的高人。此女牙黄，腿小，耳偏，鼻尖，发卷，腿走起来蹒跚成罗圈状。
　　贾清廉知道功成名就后要想补个实缺那也得等，这一等也许一年，也许二年，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也许一辈子……他再也不能虚度光阴，他走了娶妻这条捷径，当然从此以后他便一帆风顺。他没费吹灰之力，便白捡一男一女。王金程他爹有点儿犟脾气，他想凭真本事，但运气不佳，只做得知府便已老矣。贾清廉多次提起当年那十几两银子的事，但王金程他爹就是不随浊，但王金程他爹有一个致命的缺点：惯儿子，宠儿子。
　　这年冬天雪来的比往年早，雪很大，太阳一出便化得满街，一到夜里，便冻得棒棒硬。明净净的大道上的情况更是如此，第二天早上的冰滑净的如镜面，叫人担心，但王金程不担心，他很任性。其实他的任性也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滑滑的路上，王金程欣赏着早晨雾朦朦的雪景，路旁的树，雾结了晶，碧树银挂。他觉得趁着雾未散，冰未化，独自一人，一匹快马，比较有他任性的性情和趣味。他执了鞭，便发疯的猛抽马。王五气喘地紧跑在后面，他没有骑马的级别，他只是跟着跑，跑得无助。王金程一个劲儿的抽马的屁股，那马也不知经受了他春夏秋冬多少次虐待，它急了，拼了命，放开四蹄，向明晃晃的道上狂奔，马用最壮烈的方式报复王金程，也许这是它受够了虐待后用最完美的方式抗争。它滑倒在冰路上，并以悲壮的姿势和勇气，它用肚子狠狠地压住王金程的右腿，它没打算起来，它把整个身躯的力量都集中在肚子上，一开始王金程狠劲儿抽打它，它拒绝站起来，只是强忍着被抽打的疼痛，肚皮离地面半尺高时又重重落下，它使了一身的劲儿，然后它把头撞向路上路边兀出的一块儿石头。它死了，去追求清净了，它死在再受虐待的恐惧之中。
　　王金程的嚎叫声传出几里地远，他把一生的痛苦都集中在短短的一刻钟时间内，用超高音表达。他撕心裂肺的哭声很有穿透力，等王五寻着声赶过来时，他已昏厥过去。
　　冀州的名医都被请去为王金程医治，但他们个个都善意地违心地说：“腿已折了！治也没用！”这善意的谎言，使王金程的人生由此改变。助力来自他爹，推力却来自贾清廉。一向不求人的王金程他爹写信求了贾清廉，他知道儿子瘸了条腿，有没有拿手的手艺，如此坐吃山空，等自己百年之后，儿子怎么办？倒不如谋个一官半职。原打想让贾清廉安排个牢头、捕头样的闲差，哪知贾清廉运作发力，给王金程安排了个知县的肥缺。其实王金程的大伯也是官至二品的尚书，但他是有了名的清流，他是不会安排毫无用处的王金程的。但贾清廉就不一样了，他给了王金程这个知县肥缺对王金程来说可谓太划算了！当年王金程他爹的十几两银子就是再高的利也不可能买个知县肥缺，何况王金程无功无名，按当时的价码，有功名之士也得五千两银子放个知县的实缺。这是贾清廉的任性之作，他现在任性的猖狂。
　　一个知县就这样诞生了，他也有使命，他闪亮登场了。
　　魏喜财就这样被罢了官，但他很庆幸，他安全地逃离了争斗的漩涡。
　　王金程第一天升堂心里很美，王五作为他的奴仆，他精神了，亢奋了，他是大闺女上轿头一回做与官相关的师爷角色。
　　柏锦程这次来太平县衙心里有了底，他早已收了姥爷的信，他知道自己的目的有了眉目，他即将迈入快乐的殿堂。当然证据是在柏锦程和王金程共同商议下草拟的，这个证据很快上奏了朝廷，不几日，赵宇先是被免职，理由很牵强：与倭有染。随后送入囚车，押回京城，理由含糊，严审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