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天命

　　麒，仁兽也，麋身龙尾……
　　麟、凤、龟、龙，谓之四灵……
　　……不履生虫，不折生草……
　　在陆明心头，无数读过的古代经典章句纷纷流过，他曾不止一次地听说过麒麟，也在画上见到过其样貌，可和眼前的庞然巨物相比依旧有着极大的差别，但陆明在看到这巨兽的瞬间，脑子里就有个声音高声呼喊，这就是麒麟！
　　“不需多礼……”
　　麒麟趴伏在水潭边，对陆道游他们微微颔首，苍老的声音低低回响，激得潭中泛起层层波澜。
　　“……来……让那孩子再靠近些，让我好看得再清楚点……”
　　陆道游听了，连忙推了陆明一把，对他点头示意，陆明不由自主地向迈了几步，来到了麒麟跟前。
　　从近处看，这头巨兽的身躯显得愈发雄伟，光趴伏着就有一丈多高下，头颅微微昂起，几乎有一辆小车般硕大，虽然知道这头巨兽对自己并无伤害之意，陆明依旧开始紧张起来，心脏嘭嘭地剧烈跳动着。
　　麒麟似乎察觉到了面前这个年轻人族的情绪，它低下头颅，努力地睁大迷蒙的双眼，放低了声音安抚道：“别怕，你就是陆明吧……”
　　说话间，股股微风激荡着吹拂过来，使人有一种清澈舒畅的轻松感。
　　陆明按捺下心头的战栗，小心翼翼地打量眼前巨兽低下的硕大头颅，敏锐地发现这头传说中的神兽已经十分苍老，它双眼充满薄翳，几乎半瞎，身上的毛发微微泛白，部分金黄色的鳞甲甚至都褪去了颜色，隐隐散发出一种苍凉泯灭之意。
　　陆明忽然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悲凉，他终于压制住了少许心中的惧意，鼓起勇气开口招呼道：“是的，我是陆明，您好，您是？”
　　麒麟咧开了嘴，微微晃动起头颅，似乎在微笑：“我是……魁，你好啊，陆明。”
　　陆道游在一旁听了大感诧异，他从未想到自己的儿子竟会有那么大胆量，居然敢当面和灵圣互通名姓，实在是太……怎么说好呢，太过失礼了。
　　而更令人奇怪的是灵圣居然不以为意，还说出了自己名字，等等，灵圣有名字吗？陆道游在心中自问道，好像以前从未听说过啊。
　　作为传说中的神兽，麒麟一族天生就能感应到周遭生灵的大致想法。
　　巨兽察觉了陆道游的惊讶，吃力地从潭中抬起半身，换了个姿势又趴伏下来，激起半池波澜，然后充满感慨地念念自语：“是啊，这个名字，已经有千年未曾和人提起过了，那还是在……”
　　霎时间，它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接着十分疲倦地缓缓低下脑袋，阖起眼睛沉睡起来。
　　陆明回过头，望着陆道游和陈也，一时间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鹿王见了上前几步，低下头，用自己的巍巍双角轻轻触碰到麒麟身上，一道清光亮起，接着这头高大美丽的雄鹿就一反常态，用急切的声音低低催促：“灵圣年寿已高，有什么话就快些讲吧。”
　　陆明点点头，看着身前这个庞然巨物，眼神逐渐清明下来，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脱离了惊惧，同时内心深处还隐隐有些说不清的期盼和雀跃。
　　他本质上还是一个普通的高中学生，平日闲暇里喜欢运动，偶尔看看动漫，打打游戏，还爱阅读各类故事和小说，常幻想着自己能和书中的主角一样，成为拥有超凡能力的强者，从此纵横天下，逍遥快意。
　　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样的念头开始渐渐淡去，毕竟人生还是现实的，少时的幻想并不能改变太多什么东西，但在今天这短短几个小时中，他接触到了一个打破自己十八年人生经历的、完全迥异的神奇世界。
　　胸中掩藏已久的少年激情再度熊熊燃起，某种前所未有的激动攫取了他的内心，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颤抖和心脏的剧烈跳动。
　　昏睡的巨兽在鹿王法术的帮助下再度清醒了过来，它略微喘息着，巨大的眼眸之中流露出一丝疲惫与无奈。
　　它强自汇聚精神，看着陆明，放低了语气温和地说道：“看来，真的是老了……陆明，你再靠近些吧，一会儿感觉到什么，不要乱动。”
　　温和的语气让陆明感觉到眼前并非是一头传说中神兽，而是位慈祥和蔼的老人，他依言上前几步，走到麒麟近前，几乎伸手就能触碰到那双巨大的眼睛。
　　麒麟沉默不语，忽然浑身霞彩流动，那浑浊的眼睛渐渐变得清亮起来，如同一面巨大的古铜色明镜，将陆明整个都映照在内，无数细微的光点弥漫，瞳孔中，陆明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
　　在这注视中，陆明发现自己仿佛沐浴在初夏的暖阳之下，微风吹拂中，安逸而舒适。
　　陆道游在旁边看到这一幕，长叹一声，当年陆明刚刚出世，尚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自己和妻子便带着他来过这里，请求灵圣为陆明施展封闭灵性的法术，好让他不被其他妖物所察觉，作为一个普通人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而现在，这个强大的封印法术马上将要被解开，从此，自己的儿子大概要同自己一样，开始踏上修行者的道路了，他不由在心中十分感慨，但也无可奈何。
　　片刻之后光芒暗去，麒麟又闭上了眼睛，低声道：“行了，法术已经解除啦……”声音虽然疲惫，但充满了欢喜之意。
　　它勉强支起身体，抖动着浑身鳞甲退回到水潭里，仿佛唯恐不小心碰到了陆明似的，漫天水珠洒落，飘起阵阵微雨。
　　“那么……我的天命，就快完成了……”它喃喃自语道。
　　一种说不出的情绪从麒麟身上散发出来，笼罩了周围，喜悦、期待、混杂着悲戚、思念等等，充斥了在场之人的胸臆。
　　古老的神兽蹒跚着在水潭中站立起来，昂起头颅，似乎在思索什么。
　　一片宁静之后，终于这头麒麟又缓缓开口道：“好啦，陆明，现在你觉得怎样？有什么想问的？”
　　陆明刚从之前麒麟施展的法术中回过神来，又体验了一波这头神兽所散发的复杂情绪，这种奇妙而难以言喻的感觉让他有些呆住了。
　　直到麒麟开口询问，他才省悟过来，连忙活动了下肩膀，扭扭脖子，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变得和从前不太一样了，但是又说不出具体得，只感到周围得景物似乎一下子变得清晰了很多，一种说不出的通透感，连空气仿佛也活泼起来，充满了跃动之意，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精灵在那里欢唱。
　　“刚才这是怎么了？还有，您说的天命，到底是什么呢？”
　　陆明想了想，终于好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