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影魅

　　天色将晚，鹿川城笼罩在夕光之下，镀上了一层金黄。
　　陆道游在傍晚时走出了家门，还少见地拎了把连鞘宝剑，加上一身道装，看起来也有几分仙风道骨，只是他双眉紧锁，满怀心事，好像比白日里更添忧色。
　　初时他还似乎在闲庭信步，可渐渐步子越来越大，最后连身影都闪烁起来，速度也快得惊人。奇怪的是，路上的行人车辆都仿佛没有看见似的，丝毫不做理会。
　　缩地术，是一种修行者使用的法术，据说将千里路程缩为短短的几步，虽然陆道游只是掌握了这个法术的一些皮毛，但施展起来依旧效用非凡。
　　没多久，他就来到了城里的一处古老宅院前，门前杂草丛生，两株高大的桐树挺立着，洒落满地花朵，四周围墙上爬满藤蔓，绿意浓浓，看起来十分幽静。
　　陆道游踏上台阶，却不推门，反而一头向旁边的门柱撞去，激起阵阵涟漪，霎时间消失了身影。
　　宅院内飘散着股奇异的香气，若隐若现琴音忽高忽低、时快时慢，分辨不出是何曲调，陆道游寻声走去，穿过幽深黑暗的厅堂，来到一处花园。
　　园中栽满了木芙蓉，开得正盛，凌霄攀檐而上，蓬勃如火。
　　当间一张矮几上，穿着天青色襦裙的姣好女子正在轻抚瑶琴，她姿态天然，清雅出尘，望之令人心动，如果陆明在这里一定会奇怪，因为这女子正是他的同班同学、体育委员云英。
　　在云英身侧，一条体型极大、神俊异常的犬类生物匍匐在地，似乎正闭着眼睛小憩。
　　琴音淙淙，暗香袅袅，美人抚琴，忠犬在侧。
　　陆道游不由想起很多年前，他和陆明的母亲一起回到鹿川，当时也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他舒展开眉头，打趣起来：“呦，你们俩都几百年的老夫老妻了，还那么亲热，是特意摆给我看的吗？”
　　听见这话，云英停下琴音，抬头露出温婉的笑容，招呼道：“来啦？”
　　声音悦耳动听，仿佛天籁。
　　陆道游略一躬身，抬手为礼，正想再说笑几句，却见那趴伏着的犬类生物抽了抽鼻子，一下子睁开双眼，咆哮一声，宛如平地惊雷，然后山呼海啸般地猛扑了过来。
　　陆道游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正要掐动法诀，忽然发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脚下的影子。
　　嗯？！影子！
　　“轰”地一声震响，那巨犬重重地撞在了陆道游的影子上！
　　着一下仿佛蕴含着绝大力量，整个地面都颤了颤！怪异的惨嘶声陡然响起，在这寂静的园中显得极为瘆人，巨犬抖了抖浑身毛发，一口向地下咬去！
　　似乎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被它从影子里扯了出来，骤然炸裂，然后凭空凝成个模糊的黑影，向着院墙外急速掠去！
　　云英轻哼一声，伸手在琴弦上拂过，裂帛声中几朵晶莹的冰花飞出，准确地击中那个黑影，刺耳的惨嘶声再次响起，黑影略一停顿，扭曲得更加厉害，然后垂死挣扎般在夕阳的微光下轰然消散。
　　陆道游惊讶地脱口道：“是影魅！怎么可能？”
　　影魅，属于魑魅魍魉中的一种，常被视作下等的妖物，喜欢在阴暗处出没，大多没什么了不起的本事，而且灵智低下，很容易被控制，不过却十分善于隐匿形迹，令人难以察觉。
　　陆道游虽然算不上法力高强，但毕竟修为不弱，区区影魅原本应该是瞒不过他的耳目的，只是他却根本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因为在鹿川，两千年来，一直都有灵圣设下强大的法界，不要说影魅这样的下等妖怪，就是再厉害上许多的，未获许可，也是根本不可能进得来的。
　　巨犬人立而起，化作个魁梧的男子，竟然就是陆明班上的富二代班长、戎子华，他斜着眼睛撇了陆道游一眼，语气凝重地对云英道：“看来外围法界已经要崩溃了。”
　　陆道游诧异起来：“什么！这么快？！”
　　“是啊！”云英站起身来，肃然道：“没想到，灵圣的法力竟然衰弱得如此迅速。”
　　陆道游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可之前不是说他老人家的寿元还……难道……”
　　温婉女子和魁梧男子对视一眼，一起轻叹了一声。
　　陆道游心头猛跳，呆了良久才慨然长叹道：“那可是灵圣啊，就连他老人家也……逃不过天数吗？”
　　云英微微转头，清冷的声音稍一停顿：“既是天数，又有谁能逃过呢？长生长生，也不过是活的长些而已，有哪个能真的永远不死呢？”
　　戎子华不满地对陆道游哼了一声：“所以了，早让你把陆明送去海城，可以你偏拖拖拉拉，要是他有个什么好歹，咱们这些年费心费力地护着那小子，不都全白搭了！”
　　陆道游心中一阵发苦，他一直觉得鹿川有灵圣庇护，还有那么多朋友在，总是万无一失的，没料到局势会如此变幻莫测。
　　想到这里，他打定了主意：“那事不宜迟，我赶紧送陆明走吧。”
　　云英摇摇头：“只怕……不行，敌人已经到了。”
　　陆道游有些愕然：“那如何是好？”
　　戎子华道：“之前联络了海城那边，说是已派出强援来接应，等援兵到了再想办法。实在不行，就先带那小子去坠仙宫。”
　　云英点头道：“子华说的不错，坠仙宫那儿有核心法界，还有白鹿一族守护，应该出不了问题。真有什么万一，灵圣他老人家也在……”
　　白鹿一族是生活在鹿川的百族之一，世代侍奉灵圣，守护此地，其中很有几个在鹿川屈指可数的强者，陆道游听了，心中微微一松，忽然又皱起了眉头：“不知灵圣他老人家……”
　　云英叹气道：“应该……还能再撑一段时间。”
　　陆道游叹了口气，如今鹿川的形势不容乐观，若是此时灵圣再有个什么意外，那可就真要一败涂地了，也不知哪来的敌人，居然会挑在这个节骨眼上。
　　“对方到底什么来路？”他有些怒道。
　　云英轻蔑地一笑：“还能是什么来路，鹿川这块灵地，看上的虽然不少，可真有本事来的，也就是那几处了。”
　　戎子华轻声咆哮起来：“管他什么来路，总之全要捏死，都一样！”
　　云英点头道：“子华说的不错，只怕敌人马上就会攻过来，守是守不住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家一起准备迎敌吧！”
　　说着她伸出了小手，向戎子华望去。
　　戎子华微微一笑，挽起了云英手，正要一同离开，陆道游忽然将手中宝剑一握：“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吧，好久没有动手了。”
　　戎子华双眉一挑：“怎么，不去守着你儿子？要是他出了什么事，窟窿可就大了。”
　　陆道游哈哈一笑：“这个么……山人早有妙计！走。”
　　云英见陆道游一付成竹在胸的样子，微笑着点了点头：“好，那就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