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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大清第一镖师 / 第二百五十六章 安归故里 256

第二百五十六章 安归故里 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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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日出中天时,左二把牵着翠兰的手,一起坐在太阳底下,轻轻地给她梳头,给她剪指甲,经她说些陈年往事,然后看着她轻轻地点头,吃吃地笑。
  
      这样的日子,不仅平静了左二把,平静了张翠兰,更平静了家里所有的人。
  
      这一节,要独独说说左二把种烟叶子,就是那种猪耳朵烟叶子。
  
      左二把爱抽猪耳朵烟叶子。省钱,过瘾。
  
      爱抽就得自己种。一到四五月份,左二把就专门劈出一小块地,育上一畦猪耳朵烟叶子苗。待到肥嘟嘟的苗长到两三瓣叶子,看见差不多禁得住折腾时,左二把就用小刮铲一棵一棵地把它们移植到较为开阔地带。
  
      左二把待烟叶,就像待他的徒弟们,待他的儿孙们。
  
      左二把的子孙们,只要一大点,他就让他们练武,让他们练功。那时候四邻八舍谁都不理解左二把,说屁大点娃娃,生瓜蛋子,还不如这烟叶苗肥壮呢,硬逼着他们练功练武,吃那么大苦,受那么大累,舍得!?家里经济又特别紧张,就靠两亩地,供养孩子们习武练功,是耗钱的。值?!图什么呀?!一个一个翅膀硬了腾儿腾儿飞出去了,临老谁照顾你呀!?恐怕养老送终都赶不迭回来呢!可左二把咬着牙,挺着,熬着。左二把心中对日子到底有多少渴盼,多少苦痛,从来都没有对谁说过,或许,张翠兰知道,他的猪耳朵烟叶子知道。
  
      说来也怪,好像孝子渠村就适宜长这烟叶子长似的。移植成一株一株的猪耳朵烟叶子,长得毫不客气,不到半个月,壮得有小腿高,一株也就四五片叶子,一片叶子和一片叶子在枝杆上离得很远,保证了水份和阳光的不争夺,故每片叶子皆厚而肥,厚得结实,肥得可爱,不温不火,不急不躁,悠然淡然,微风一吹,摇头晃脑,憨厚可爱,真的像极了猪耳朵。
  
      烟叶子长到了这个时候,左二把除了每天陪着徒孙们练功习武,他每天蹲在地头看,有时,端着一沙碗饭也要跑到地头瞅一会儿,他不是怕有人摘走,他实在是喜欢得不行。其实,稍后,村里的男人见他侍弄得好,也如法炮制者甚多,左二把也乐意传授,省得他们一见他点上一锅旱烟,就搭讪着圪蹴在身边不走,厚着脸皮扯东扯西,不外乎就是等他说出你也来两口。
  
      到了六月下旬,赶在七月的烂渣雨来临之前,左二把就开始摘收他的烟叶儿。烈日炎炎下,他把一片一片的烟叶子,齐齐整整地摆开,晒在院子里的明堂上,明堂扫得干干净净。
  
      水份充足又肥又厚的烟叶子在烈日爆晒下,散出氤氲蒸汽,扑鼻香气。叶片抽索,似乎能听见滋滋水份被狠毒的太阳吸走的声音。
  
      午饭过后,人们都歇晌了,冒着烈日,左二把还要再翻晒烟叶子,一片一片地翻,一片一片地翻。他将烟叶子中间稍稍腾出一小块空地,他整个身子匍匐在地上,刚好转动身子探得着四面八方的烟叶子。烟叶子的水份似乎都凝聚在他古铜色的臂背上了,一层细细的晶晶闪亮的珍珠,密密麻麻。
  
      太阳西沉,光线下移,左二把也把他的烟叶子往西边移,直到傍晚来临,他才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收在一个很大的笸箩里。
  
      那烟叶子骄傲着,带着浓浓的阳光味道,被左二把侍奉的舒舒服服,移东移西不说,现在还要睡在笸箩里,像婴儿一样被搬来搬去。
  
      “翠兰,来,打帘子。”
  
      “看你,待它们,比待我都好。”
  
      左二把大声叫着张翠兰打帘子。他一个人佝偻着身子,将笸箩搬进西屋,待到第二天艳阳高照时再端出来,继续曝晒。
  
      整个曝晒的过程,左二把是精心守候,不让孙子们到跟前踩踏,那时候的他已经是三个孙子两个孙女儿的爷爷。哪个孩子一到跟前玩,他就赤眉瞪眼地喝叱:别瞎混日子,练功习武去。他的凶样子往往把他们都吓坏了。
  
      鸡们鸟们就更不用说了,赶撵的远远的,主要是招架它们拉下粪便和落下细小的羽毛。蚁蝇细虫也得紧盯着,这些东西传染细菌,左二把时时分分拿根细竿子赶扫着。
  
      张翠兰嗔怪左二把见烟叶子比见了孙子们徒弟们都亲。
  
      左二把说,“一个妇道人家,晓得什么,去去一边待着,该干嘛干嘛。”
  
      张翠兰又说,“你这抽烟坏毛病,啥时能改掉。”
  
      左二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死了也改不了。”
  
      张翠兰哭笑不得。
  
      一连串的好天气让烟叶子注入了十足的阳气,那是十足的雄性的男子汉的气味,晒得干干的,晾得透透的,摸捏起来脆嘎儿直掉粉末。
  
      好了,可以进行下一道工序了。
  
      和张翠兰用不着商量,左二把一个人就做得了主。
  
      他扯了炕上的油单,铺在地上,光滑滑的,宽敞敞的,他坐个小凳子在油单一角,细细地把烟叶子掰开揉搓成碎屑。碎到什么程度?用钢丝筛子,一遍一遍地筛,漏下去的就算合格的碎屑。这种碎屑还不能等同于粉末。粉末卷到烟卷里呛喉咙,不起火,而碎屑既起火又起烟,吸不到喉咙里。揉搓烟叶的时候,有人拿块破砖头,有的拿块破瓷**,有的干脆脱下鞋来用鞋底碾磨。左二把却不,他细细地手心对手心指肚磨指肚地揉搓,时不时还要放到鼻子底下闻闻,提前享受一下。他觉得这样做出来的烟丝子才吸着有感觉,润肺舒腑,香味绵软,那才叫个过瘾。
  
      一大块地的烟叶子这样加工下来,最多也就能收个四五斤的烟丝。说是烟丝,是机器加工过的烟丝,是加焦油烤制出的,左二把做出的这种不能叫烟丝,它不含有人工添加的尼古丁,也做不成烟丝,只不过姑且称作它烟丝罢了。
  
      四五斤的烟丝要匀着抽,够一年,否则,对左二把而言,断了烟比断了饭都难受。如此一来,如何保存就是个问题,既不能让它发了霉,更不能叫它走了性,变了味。左二把早就想好了办法,他把酒酒枣用的坛子,晾晒两天,让酒味全部挥发干净,把烟丝装进去,滴小半**麻油,搬起坛子来抖擞着拌均匀,盖上盖子,封好口,置于阴凉处。要吸的时候,打开坛子,取出一罐头**,一袋一袋地装,一锅一锅地抽,慢慢享用。抽着自制而新鲜烟叶的左二把,像一个靦觍内向的乡村少年,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寂寞而优雅,孤独而慈祥。
  
      左二把的享受,不知暗藏了张翠兰多少的担忧。
  
      烟具是左安民后来给他买的,偌大的烟斗,细瓷把儿,弯弧正好,甚是精致。
  
      左二把是睡觉前抽,一拔眼就抽,饭不凑手时抽,饭后还抽,日子煎熬时抽,家里有了喜事更抽。徒孙们走路去上学时,他咬着烟嘴儿,放假回来第一眼见他,他手里还端着烟锅子。你看吧,饭碗一撂,他就笑眯眯地提起烟袋儿,说,“饭后一锅烟,赛如活神仙。”躺到被窝里,摸到烟袋儿,还要再吸上两袋儿过过瘾。
  
      为此张翠兰曾苦口婆心地劝,大张旗鼓地闹,收效甚微,有一次发狠没收了他的烟具,左二把自知理亏,沉默着认罚。
  
      接下来的几天,左二把那儿都不去,连地也不下,不是地里没活儿,是他根本就提不起精神,在屋里不是躺就是卧,要么打瞌睡,要么傻傻地坐着,唉声叹气,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连武也不练了,连功也不习了。
  
      张翠兰心里着急,心疼得厉害。让他抽,是害他;不让他抽,也会毁了他。张翠兰一咬牙,又把烟具还给了左二把。
  
      左二把为表示悔过之意,四处寻找些麻杆叶子,麻杆叶子都长着柔软可爱的茸毛,人的身体偶然触及它,像触及了穿了绸缎的人,软软的,绵绵的,感觉特别舒服。揉碎了的麻杆叶子被搀杂在烟叶里,以此来降低猪耳朵烟叶子的刺激劲儿。
  
      后来,左二把一天一天老了,种不动猪耳朵烟叶子了,但他拒绝抽买的那种烟。最后,禁不住诱惑,他把细纸剥掉,香烟揉碎,将烟丝装在烟锅里抽。他在怀念他的猪耳朵烟叶子。
  
      徒孙们都长大成人,每逢深冬时节,相约回老家,为左二把过生日。每次,他们都会见他坐在老家的土坯房子里,蜂窝煤炉子烧得旺旺的,手边一缸浓茶,身子底下一把破旧的藤椅,吱吱呀呀,唱着岁月的老歌,窗外一片风淡云轻,时光安然。阳光透过窗玻璃射进来,铺满他一身。这时,左二把又拿起烟锅,张翠兰又笑他,说抽一辈子了,还抽。
  
      左二把对他的徒孙们说,“人,一辈子,总得有件上瘾事,要不,白活。就像我这抽烟,就像我这习武练功。”
  
      说这话时,左二把脸上沟沟壑壑反射出的光,油亮亮,汗津津,在他吐出的烟雾里,泛着老旧时光的影子,在天地间萦绕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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