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故人

　　雨水冲刷着玻璃，摩擦、呢喃，肆意勾勒出曼妙的曲线，不经意间折射出璀璨浮华的街景。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发散成团团光晕，雨中的路人融化为行色匆匆的影子，走马灯般来来去去。
　　街角维持秩序的信号灯出了故障，红光单调地闪灭，来往车辆却视若不见地疾驰而过，不时溅起半人高的水幕。
　　楚原百无聊赖地趴在钢木桌子上，手指在面前的光幕中来回滑动。
　　画面有节奏地切换，直到“水中少女”出现。
　　“咦?南宫出新单曲了?！”他猛地坐直身体，惊讶地睁大眼睛。
　　“你才知道啊～昨天下午三点才公开的消息，没想到半个小时CD就售空了，幸亏姐姐我预订了一张～怎么，小原你也是她的粉?”静姐一脸神秘地凑近楚原，香水味紧接着扑上来。
　　楚原拘谨地挪了挪身体，好让味道不那么刺鼻，“也不算是粉丝吧，就是偶尔听听。”
　　“什么嘛，还以为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了呢。”静姐皱了皱精致的鼻子，看上去有点小失望。“不过小原想借的话，姐姐可以借给你哦～”
　　“想借什么都可以哦，无论是……”她戏谑地用发亮的指甲戳着楚原胸口。
　　“那就谢谢静姐了，想借自然会借的。”楚原打着哈哈，巧妙地把话题敷衍过去。静姐这人哪里都好，就是喜欢调戏男生这一点让人接受不了，特别是楚原这种青涩懵懂的高中毕业生。
　　正说着，引擎的咆哮轰鸣而至，楚原抬眼，却目睹一道华丽的流光从门前经过。鲜艳的色彩溢满街头，宛如流星经天。
　　火红色的法拉利488，艺术般的线条下藏匿着狂野本性，银色的轮毂映着水光愈发夺目，只需侧耳倾听就知道它有一颗澎湃的机械心脏。
　　野马注定桀骜不驯，纵使套上缰绳，纵使斧钺加身。
　　你期待个什么劲啊?楚原自我批评。烟雨空蒙，吹面生寒的鬼天气，谁会一个急刹跳下跑车来一家甜品店坐坐？醉得不省人事的霸道女总裁么？
　　简直可笑。
　　“好了好了，天快亮了，店里也该打烊了。”静姐将鬓间的一绺碎发撩至耳后。一霎时的风情尽收眼底，楚原顿时脸颊微红。
　　“不过多亏你了，小原。要不是你，都不知道这漫漫长夜怎么度过呢～”静姐又做出危险的发言。
　　不过事实确实如此，楚原原本就是临时店员，主要工作是送外卖。不过今天值夜班的金牛请假了，无奈之下他就自愿承担了收银工作，虽然下雨天没什么人就是了。
　　“能帮到静姐的忙是我的荣幸，这是我应该做的。”楚原客气地答道。
　　没想到静姐又悄悄凑近了，她本就穿着双高跟鞋，踮起脚尖后两人的面颊几乎近在咫尺。“又和我客套?”静姐轻声问，温热的呼吸拍打在楚原的脸上，搔弄着细小的绒毛，痒痒的感觉蔓延至全身。
　　“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是大学开学的日子。”静姐精致眉眼间的那抹戏谑不知何时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罕有的认真。
　　楚原拗不过她，只好承认。
　　“行李带来了么?”见楚原点头，静姐豪迈地一拍同样豪迈的胸脯，“走，姐送你。”
　　“再和我客气?”楚原还想拒绝，没想到静姐青葱玉指直接揪住了他的耳朵。
　　十分钟后。
　　卷帘门在“吱嘎吱嘎”的悲鸣中轰然关闭，两个冒雨的人影在雨中狼狈奔跑。
　　静姐一把掀开铁灰色的车罩，一辆红色卡罗拉映入视野。
　　“可惜了，平时我都是骑摩托的。”静姐戏谑地瞟了楚原一眼。
　　“……”
　　“行李就放在后备箱里吧。”静姐刚想开口，没想到却望见楚原径直向车尾走去，“还挺自觉的嘛。”她抿了抿红唇，掩嘴轻笑。
　　不多时，行李和人都被安置得妥妥当当。“说吧，去哪。”静姐拍了拍方向盘，侧过头问。
　　遥远的霓虹被雨水发散后映在静姐素白的脸上，一绺湿透的青丝黏在她的额前，清晨浓妆淡抹的妆容也有些花了。
　　可莫名其妙地，一丝暖意涌上心头。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一个人冒着大雨仓皇逃窜，然后指着落汤鸡般的对方开怀大笑。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除出租车司机外的人拍着方向盘问他去哪，潜台词就像天涯海角我也会陪你闯一闯似的。
　　真好啊，楚原无声微笑。
　　“傻啦?”一只手在面前不住挥动。
　　“还是说……”说着，静姐一边抛媚眼一边抱紧自己，身材曲线展露无遗。
　　“才没有!”楚原反驳。
　　“好啦好啦，不开玩笑了。”
　　“……宁海大学。”楚原不情愿地开口。
　　“咦，这么巧啊～我有个妹妹在宁海大学读书，要不要……”果然没聊两句就没了正形。
　　“……”制造冷场，让她尴尬，借此教训，楚原默念。
　　“好啦好啦，骗你的。我怎么会把亲爱的小原拱手送人呢～”说完，静姐猛踩油门，引擎声淹没了雨声，卡罗拉冲破雨帘，驶入清冷的街道。
　　和有些人共处一室会让你度秒如年，反之，和有些人呆在一起时间会过的很快，快得让你连时间的尾巴都抓不住。静姐明显是后者。
　　“嗯?”聊着聊着，静姐突然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导航仪上通向宁海大学的几条主道几乎都被标红了。
　　“对了，这段时间道路检修。静姐你就送到这儿吧，我坐轻轨过去。”楚原望向不远处的轻轨站，那站台隐约亮着。
　　“开了么?”静姐疑惑地问。
　　“大概吧。”楚原不太确定地挠了挠头。
　　“我送送你吧～”
　　“不用了，已经够麻烦你了。”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刹那间，静姐眼里掠过一丝落寞。
　　“那……静姐我走啦。”楚原一手拎着行李，另一只手不住挥动。
　　“等一下——”
　　一把黑伞被塞到手中，丝滑却不失纹理的触感如热流般顺着指尖蔓延。纯正的印尼黑檀木雕成的伞柄，比想象中的还要重。肌理紧密，棕眼稀少，油质厚重让它缎子般的表面摸起来如同美玉，但楚原清楚它实际上坚硬得超乎想象。
　　“伞就不用还我啦，算是送你的开学礼物了“
　　”当然你要是想要送上门来也不是不可以哟～”临行前她不忘补充一句，附加赠送了一丝暧昧的微笑。
　　楚原刚想道谢，一个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到他背后。
　　劳斯莱斯幻影。尽管透过雨帘只能看到模糊的剪影，但那标志性的车灯与坚硬的轮廓还能让人认出它来。车头的远光灯斩破雨水，笔直地照亮了前路，无数水花在这路上绽放又凋零，像暮春时节的落红。
　　单薄的影子刚跳下车，劳斯莱斯独特的三角尾灯就亮了起来。
　　引擎声短暂地盖过风雨声，却很快被其揉碎。黑色轿车冷冷地滑入街头，笔直地切开拥塞的车流，转瞬间消失不见。
　　“这糟糕的天气……”女孩一边低声抱怨，一边卷起黏在腿上的裙摆。不得不说，女孩的身材还算不错，匀称又不失高挑，这身泡泡裙更像量身定制般的合适。
　　两人似乎都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身。
　　街灯恪尽职守，四目相对，暖黄色的灯光下女孩姣好的脸蛋展露无遗。
　　“楚原！”女孩轻声呼唤。
　　“你是……林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