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小说巴士 / 樊渠 / 第十八章 风送清香

第十八章 风送清香

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桂魄飞来光射处,冷浸一天秋碧。
  桂华光满,渌水芙蓉,绿云影里,云兴霞蔚,明霞织就千重文绣。
  停舆巷口停了辆马车。
  掀开帘幕的俏丽妇人脂泽休施,铅华不御,娇波双秀。
  “诶,人有一字不识,而多诗意;一偈不参,而多禅意;一勺不濡,而多酒意;一石不晓,而多画意;淡宕故也。”
  妇人喃喃开口:“周旋人事后,当诵一部清静经,小卫玠不知是何状况,辛亏早早来了,不然怕是连门槛都要被那些小姑娘大妇人踩空了。”
  妇人下过马车,径直向巷子里走去。
  停舆巷迎来第一位客人。
  下人禀报有位叫吴圆圆的妇人来访,卫玠连忙出门迎接。不一会,府上的丫鬟带着羡慕的神色看向那位美丽妇人,只因那妇人自来熟,胳膊挽着卫玠的手臂。
  “吴姨,原本应该做晚辈的我前去拜访您的,没成想您先来了,我父亲常跟我说,京城的吴姨是他年轻时的好友,要多多拜访,还和我说吴姨人是很好的。”
  “你父亲可不敢说我哪里不好,他啊,怕我把他年轻时的糗事告诉你。其他的不说,他年轻时可追求过我,他没和你讲吧。只不过你父亲后来遇到了你母亲裴頠,我又遇到了后来早死的丈夫,所以你父母成了一对。”
  “呵呵,这些事我父亲没和我讲过,还请吴姨告知,尤其是关于我母亲的事,卫玠自出生起便没有见过母亲,不免思念。”
  “好好好,我都告诉你。”吴圆圆点头应允。
  卫玠与吴圆圆两人走进厅堂,下人送上茶水,躬身退去。
  知晓卫玠一直凝视自己,峨峨双髻,头发如瀑布泻云间的吴圆圆放下茶杯,说了句关于卫玠母亲的事,“你母亲是位大美人,不然也无法生出面庞一望欲消魂的你。”
  卫玠双眸微怔,再次凝视向吴圆圆,显然很感兴趣。
  “可惜你父亲卫庸不珍惜,至少没有保护好裴妹子。”
  卫玠沈思,双手略微用力攥着,呼吸加重。
  “还请吴姨告知事由。”
  “我说了,你想知道些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你父亲怎么与你母亲相遇相识,他是如何死缠烂打追求你母亲,你母亲又是如何答应你父亲卫庸的。”吴圆圆开口说道。
  “我想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卫玠声音急促,罕有的失色道。
  “你母亲自然……是难产死去的。”
  “真的吗?”卫玠轻声开口。
  “你母亲出身小户人家,自幼身体便不好,这一点你年幼身体不好遗传自你母亲,所以你父亲才教你习武,望你身体健康。”
  “如此甚好,是卫玠孟浪了。”卫玠倾身道。
  “自兖州来的这段路程沿途风景怎样,吴姨有十几年未出长安了。”
  “一路上有崂山浩瀚烟波澄旧碧,层峦高节,有翠野映云,遥山丽绮,长流萦似带,水气百重楼,岩松千丈盖,景色美观。”
  “对额,碧原开雾隰,绮岭峻霞城。烟峰高下翠,日浪浅深明。这般景致,当然很好。只是少不了风餐露宿的,苦了你了。”
  “你与你娘的容貌有三分相似,看见你,恍惚看见了裴家妹子。”吴圆圆拉着卫玠的手,一脸宠溺,眼神温和。
  “可惜卫玠连自己的生母都为见过面。”卫玠重复话题叹道。
  吴圆圆轻叹,道:“你昨日进宫,刘缬和你说了什么?不要在意吴姨直呼皇帝的名讳,我与你父亲卫庸圣上刘缬年轻时都是好友,再加上一个书呆子黄白,常常聚在一起谈论家国大事小事,咏叹时清俗阜,治定功成,只不过后来他们三人各自分散,两人远离长安,只有我与刘缬留下,他是不得出京,我是不想出京,但也聚少离多,那时,恐怕我稍稍努力下,皇后的位置不敢想,落个嫔妃的名头还是可能的。也幸好,大家都各自有了归宿,各自欢喜。
  所以,吴姨是敢当着刘缬的面,直呼其名的。”
  “不如吴姨给你讲讲黄白的事,你们读书后辈最是欣羡他了。不然我讲你父亲卫庸和圣上刘缬,一个你不敢听,另一个,怕是更不敢听了。那时刘缬想着如何皇泽浃黎庶,普率洽恩荣。卫庸只顾花前月下。是天际的鸿鹄,到处走动,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吴姨只能讲讲你们这些后辈都觊觎能够望之项背的大才子黄白了。
  不过,话说回来,卫庸叫你去劳什子寂糜山净业寺学佛,虽说后来还俗了,也是件大大的坏事,吴姨以后见到你父亲,少不得要好好说道说道他。那些和尚有密约沉沉的规矩,叫人离情杳杳。说些‘拨开世上尘氛,胸中自无火焰冰竞;消却心中鄙吝,眼前时有月到风来。’的诡谲话语,可人啊,没了念想,厌动觑静,弃喧向寂,不就成了石头,还告诉人一念常惺,还教人纤尘不染,活脱脱的是在受罪。你看春色将阑,莺声燕语,塞草烟光阔。渭水波声咽,雨霁轻尘,多好的风光,当要欣赏,这才是人生在世活着的念头。
  再说大男儿行世间,当有一段不为的气节,撑天撑地,作那柱石,圣人讲,要为万物立命、天地立心,为万世开太平。这就是你们这些读书后辈为人处世的真意。”象尺熏炉,袅袅余余,吴圆圆轻攀着卫玠的手,脸上虽说动了怒气,但着实心满意足,过足了当长辈训诫后辈的念想,顺带,趁着卫玠沈思的时候,偷偷捏了几下璧人的手,也没有谁说不可以嘛。
  卫玠回复道:“父亲送卫玠前往寂糜山,是有自己的考虑的。”
  吴圆圆登时瞪视,道:“出于什么考虑!有些话别人不敢对你讲,你吴姨敢,他不过是想让你修身养性,断了谈情说爱的念头,然后于明年好好迎娶小檀蘅罢了。”
  窗外朝霭藏晖,缤纷似翦,峥嵘如画,化作人间瑞。
  卫玠认真的说道:“圣上,宋弼将军,还有吴姨,都说过类似的话语,要我摒弃佛学,但其实,卫玠知晓,我在寂糜山所学,并非你们所想象的那样。”
  
  烟柳春梢蘸晕黄,井阑风绰小桃香。
  清晨的长安浮动花钗影鬓烟,风软香迟。
  酒楼已经开张,嶰管声催,同时伴有清冽琵琶声,四弦声怨沉吟。
  行人优哉游哉,渐行渐远,望着这长安翠縠参差不住自豪点头。偶有俏丽妇人行步佩环声叮叮,腰肢袅袅,美丽依旧。或是翠眉蝉鬓的姑娘女子,浅笑羞涩。大多是走步迅疾的生意人,作匆匆过客。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这般词说的便是长安少年似黄粱梦样的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的豪侠气息。
  阳光明媚,斜照弄晴,秋意空阔,光芒照亮停舆巷的屋子,使其蒙上一层灿烂金辉,桂华光瓦烟染。
  卫玠与吴圆圆的交谈仍在继续。
  卫玠谈及师门,“师傅随性适分,散淡闲适,可以说是不忮不求,并未对卫玠过多要求,只在我入寺的时候说过一言,把自己太看高了,便不能长进。把自己太看低了,便不能振兴。
  我以前他会教我佛法,没想到他说‘风开柳眼,露浥桃腮,黄鹂呼春,青鸟送雨,海棠嫩紫,芍药嫣红,春色也,碧荷铸钱,绿柳缫丝,龙孙脱壳,鸠妇唤晴,雨骤黄梅,日蒸绿李,夏色也。槐阴未断,雁信初来,秋英无言,晓露欲结,蓐收避席,青女办妆,宜其秋也。桂子风高,芦花月老,溪毛碧瘦,山骨苍寒,千岩见梅,一雪欲腊,宜其冬也。
  我没有出世法,只有入世的法门,你暂且先学吧。他时常醉眠,一旦如此,便罗襦轻解,鼻息如雷。此一境界,亦足赏心。这番我是学不来的,但也欣羡。就如同看浅翠娇青,看笼烟惹湿,清可漱齿,曲可流觞,那样的儒家涉世法门,着实让人羡慕。”
  “我的师弟有天纵之姿,只是日后少不得与我师傅一个模样,呵呵。”
  卫玠说道小嘎绕,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清俊非凡,吴圆圆看得恍惚,继而微笑。
  “他呀,说起来要比我早入门,但也说了,师傅随性,便由我当这个师兄。嘎绕师弟事事不放在心上,架不住贪玩的性子,所以话语繁密,所幸卫玠有如此的师弟,让卫玠度过本该清心养性的三年。”
  卫玠沈浮思索,也是思念。
  “师兄,文人笔阵生云,词锋卷雾,是种什么情形,读书人真的会有这种异象吗?那可比主持方丈头上的光环厉害得多了。”
  “师兄,柳花燕子贴地欲飞;画扇练裙,避人欲进,江南的春色风光真的如此吗?花颜缥缈,银焰荧煌该是何种美丽!差不离就是大和尚画上的仙子了,采菱秋水,动镜花香,该如那绛彩娇春。”
  “师兄,我说话万一你听不清楚怎么办?我又不想说第二遍。不如,我靠近你一些,这样你就能听清楚些了。师兄,我想睡觉,你让我靠靠吧。”
  “师兄,我可厉害了,师傅藏的酒差不离都被我找到了,嘿嘿,他都不知道。”
  “师兄,山下有好多奇怪的人,书上讲了好多山下人,有宋海翁才高嗜酒,睥睨当世。忽乘醉泛舟海上,仰天大笑,曰:“吾七尺之躯,岂世间凡士所能贮?合以大海葬之耳!”遂按波而入。
  有王仲祖有好形仪,每览镜自照,曰:“王文开那生宁馨儿?”
  有毛澄七岁善属对,诸喜之者赠以金钱,归掷之曰,“吾犹薄苏秦斗大,安事此邓通靡靡!”
  有梁公实荐一士于李于麟,士欲以谢梁,曰:“吾有长生术,不惜为公授。”梁曰:“吾名在天地间,只恐盛着不了,安用长生!”
  有吴正子穷居一室,门环流水,跨木而渡,渡毕即抽之。人问故,笑曰:“土舟浅小,恐不胜富贵人来踏耳!”
  吾有目有足,山川风月,吾所能到,我便是山川风月主人。高言成啸虎之风,豪举破涌山之浪。
  山下那么好玩,真不知道师兄为何要上山,不如,我们下山去玩吧!等玩够了,再回来,不用怕师傅的,方丈会护着咱们的。”
  ……
  卫玠自回忆中醒来,唇角犹笑,对吴圆圆说道:“我那个贪玩有趣的师弟最是喜好和师傅对着干,还要学那山下的大丈夫,尽四海之交,携惊人之句来,搔首问青天。剑击秋风,四壁如闻鬼啸;琴弹夜月,空山引动猿号。大丈夫当应雄飞,岂可雌伏。”
  吴圆圆温柔道:“想来你这三年过的不错,是吴姨多虑了。不过即便并行不悖,也要与那些劳什子立身超达处世安乐的佛学离得愈远愈好,不然,吴姨怕有后患。”
  “卫玠,你可知吴姨讲的后患。”
  “卫玠大抵知晓,就不劳吴姨费口舌了。”卫玠点头道。
  “如此就好。”
  吴圆圆接着道:“听刘缬讲,你路上遇到几次刺杀,凶手有眉目了吗?”
  卫玠轻轻摇头,“不知。”
  “你父亲年轻时行走江湖,少不得惹了几个仇敌,远的不说,京城孟涳曾被卫庸当街指责是欺世盗名之辈,蒋昙也是你父亲的手下败将,还有那公孙无,李岩浩,都与他有旧仇。”
  “你可以着手这些叫宋弼去查,不过想来,卫庸即便如临崖之马险回,素有大才之名,也不至于自己的儿子遭逢险境而无所动衷,他应该会有所动作的。再不济,玠儿你也别忘了,还有圣上刘缬,你将来不是他的女婿,他也会尽力帮你的,毕竟,你是卫庸的儿子。”
  “卫玠知晓了。”
  “如此就好,那么,你吴姨就告辞了。”
  “恭送吴姨。”
  吴圆圆走出府邸,卫玠跟着送别,不料吴圆圆临上车时,讲道:“卫玠,你母亲与你父亲的事与你自身相似。”
  晴空惊雷,“你真当你与那苏姓姑娘的事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鲜有知晓。”
  说完,吴圆圆驾车离去。
  
  芭蕉衬雨,秋声微动。楼平叠巘的停舆巷朱甍碧树更翠,日薄与云融,情随流水无穷。
  卫玠站在窗前沈思,带眼怨长,窗外的无奈风景,侵鬓吴霜。他不知长辈们对自己与苏栅渝的事知晓多少,怎么看待这件事,可既然“她”已经死去,想来不会太过为难死去的温婉女子了,当然,这建立在长辈已经全部知晓的情形下。
  卫玠轻叹了口气。
  “卫玠,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不想见你的吗!我觉得你上次絮絮叨叨说的彩笔赋诗,禁池芳草,香鞯调马,辇路垂杨的情景就挺好的,值得你去追求,以你的出身,你过得也应该就是这种生活,干嘛还要来我这农家女子这,你该有更远大的志向和与之相匹配的精彩生活。”女子淡淡的叙说,略微带了点幽怨。
  “念北里音尘,鱼封永断,便桥烟雨,鹤表相望。好在庭后桃李,应记刘郎。”如画中走出来的男子并未理会,依旧木讷,脚步留滞,手捧着本倒悬着的书籍,这叫女子有些想要发笑。
  “卫玠,你为何要送我斜月帘卷红袖图。你看,里面的女子仿佛在问谁伴吹箫?还有这烟草接亭皋,透着股迢迢思念的意味,我可不想变成这样的女子,无论是在思索什么,我都不会这样子显现出来。如果,我是说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变成了闺怨思妇,那么,大概,我会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小心的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女子缱绻道。
  “到时候我们两人男耕女织,在那波纹皱縠草和烟绿的美丽地方,你采蘋游览,香裙摇曳,佩玉鸣奏;我就与醇酒做伴,与诗书为友,闲时看美人作画,忙时种田点豆,美不胜收。”男子想象着,轻声道。
  叠鼓嘲喧,彩旗挥霍,蘋汀薄晚,兰舟催解,别浦潮平,小山云断,露洗凉蟾,潦吞平野。
  天地间一片美丽景色,一对伊人身处诗画间。
  莲叶初生,绿杨飞絮,晚鲤鱼风,桃花朵朵中,男女相伴而行,女子来了兴致,忽的快跑起来,招手,回首,“卫玠你快些,我可不等你了。”
  “来了,栅渝,你慢些就是了,小心不要摔倒。”
  沉水浓熏,梅粉淡妆,露华鲜映春晓。女子浅颦轻笑,“你总是这副慢调子,也不知和谁学的,真真是物外的一种闲花风调,还指望你耕地呢,呵呵,我看那,是牛拉着你跑。”
  男子莞尔笑道:“这些东西我可以学的嘛,我就不信,我清谈被称为‘当世英妙,峻岳储灵’,那些文理光采允集观风似面,听辞如泣,如石墨镌华,我都能够自然心会,还学不会犁地。”他罕有夸赞自己,不过,在她面前,却是例外。
  男女追逐嬉笑,心心相译。
  最后两人相望间几许凝愁,男子道:“事情紧急。”
  女子无奈道:“真的要如此吗?非要我去西域?”
  “嗯,非得如此,关乎你和我的性命。”男子撒了个慌,这件事只会关乎女子的性命,于男子,大概,无碍。但必要这样,否则,以女子的倔强性子,不会离开世所居住的兖州,所幸女子孤身一人,没有亲人,省去许多麻烦。文理有隐心而结文则事惬的说论,事在于此,差不离就譬喻如此了。
  燕子来时,清明过了。长亭外桃花乱飘红雨,千里云山将暮,作倦客的女子凄凄,泪眸回望。
  瞬息光阴都几许,离情常是迢迢。
  须信沈腰易瘦,争教潘鬓相饶。
  男子不忍,边走边送别,停伫独立溪桥上。
  两人离别。
  流水无情东去,来时曾傍兰桡。
  今夜欲求好梦,望中莫遣魂消。
  ……
  如今,那女子该在何方?该在思索着什么?该在做些什么?
  金炉麝袅青烟中,卫玠望着萧萧暮雨,依旧卓烁异采的面庞上,带着一丝柔和与孤凄。
  水珠划过,犹如泪水。
  再见,不见。
  相望,相忘。
  就好。
  青春将暮。望极桃溪归路。洞户悄无人,空锁一庭红雨。凝伫。凝伫。人面不知何处。
  过往,去吧。
  黑暗中不知谁喃喃说了句,又随即泯灭在骤明骤暗的灯火中。
  ……
  柳条弄色梅飘粉,萱草栏干,榴花庭院,悄无人语,重重帘卷,庭花影转,珠帘人静。
  书房简陋,文房四宝,檀木书架,白墙上挂着仅有的两幅长山远水图与花倚东风图。
  衰柳残荷,扁舟荡漾烟波里,和红日初斜西风渐起交映,一春一秋,细风摇幕,显得暗香撩乱。
  薰炉烟断,纨扇风轻,录应翁孔信执笔写字,“道心惟微,神理设教。光采元圣,炳耀仁孝。”,字迹中正雍和,蔚为大观。
  “天之机缄不测,抑而伸、伸而抑,皆是播弄英雄、颠倒豪杰处。君子只是逆来顺受、居安思危,天亦无所用其伎俩矣。
  逆来顺受、居安思危。”
  “虞岐山的好言啊!”
  孔信不住点头,显然很是欣赏口中上任中署监虞岐山的话语。
  他又开口道:“十语九中未必称奇,一语不中,则愆尤骈集;十谋九成未必归功,一谋不成则訾议丛兴。君子所以宁默毋躁、宁拙毋巧。”
  不一会儿,管家在门外躬身轻道:“老爷,卫玠前来拜访,人正在客厅内候着,您看,是否要去接见?”
  “哈哈,卫玠来了,请他到书房来。”孔信声音中气十足,开心道。
  半刻后,卫玠在管事的带领下前来。
  “卫玠拜见录应翁,拜见圣人弟子。”
  “卫小友快快请起,老夫正愁无人说话解闷,有些清冷气味,你就来了。”
  随后的两人交谈,大多是孔信倾诉羁络呓语,说些意浅辞芜,多非信心之论,能以课家人消永夜耳的扪心之语。
  孔信话随心走,亦或其他。
  “生长富贵丛中的,嗜欲如猛火、权势似烈焰。若不带些清冷气味,其火焰不至焚人,必将要****。年轻人需要谨记。”
  “人心一真,便霜可飞、城可陨、金石可贯。若伪妄之人,形骸徒具,真宰已亡。对人则面目可憎,独居则形影自愧。”
  “文章做到极处,无有他奇,只是恰好;人品做到极处,无有他异,只是本然。
  “以幻迹言,无论功名富贵,即肢体亦属委;以真境言,无论父母兄弟,即万物皆吾一体。人能看得破,认得真,才可以任天下之负担,亦可脱世间之缰锁。”
  如是种种。
  青烟幂处,流霞倾尽,玉做人间,素秋千顷。
  楼上风生白羽,樽前笑出青春。录应翁孔信朗笑道:“矜高倨傲,无非客气降伏得,客气下而后正气伸;****意识,尽属妄心消杀得,妄心尽而后真心现。
  饱后思味,,则浓淡之境都消;色后思淫,则男女之见尽绝。故人当以事后之悔,悟破临事之痴迷,则性定而动无不正。
  居轩冕之中,不可无山林的气味;处林泉之下,须要怀廊庙的经纶。处世不必邀功,无过便是功;与人不要感德,无怨便是德。”
  他辞富山海,秀气成采,一一记述说道,言明自己的话执而后显,并要卫玠以后常来。
  卫玠临别辞去,表示对录应翁的话语采掇片言,莫非宝也,日后定然常至。
  太傅秋容的府邸,卫玠欣然而至,欣然而往。
  墙宇重峻,秋容言及青年男子,譬万钧之洪钟,无铮铮之细响矣。
  “青年人心地干净,方可读书学古。不然,见一善行,窃以济私;闻一善言,假以覆短。是又藉寇兵而赍盗粮矣。
  奢者富而不足,何如俭者贫而有余。能者劳而俯怨,何如拙者逸而全真。
  读书不见圣贤,如铅椠佣。居官不爱子民,如衣冠盗。讲学不尚躬行,如口头禅。立业不思种德。如眼前花。”
  秋容慨道:“读书,居官,讲学,躬行,立业,谦谦君子,近在眼前。”
  卫玠道:“太傅言重了。”
  “我们接着说。”
  “愿闻其详。”
  “人心有部真文章,都被残编断简封固了;有部真鼓吹,都被妖歌艳舞湮没了。学者须扫除外物直觅本来,才有个真受用。苦心中常得悦心之趣;得意时便一
  失意之悲。
  富贵名誉自道德来者,如山林中花,自是舒徐。繁衍自功业来者,如盆槛中花,便有迁徙废兴。若以权力得者,其根不植,其萎可立而待矣。
  栖守道德者,寂寞一时;依阿权势者,凄凉万古。达人观物外之物,思身后之身,宁受一时之寂寞,毋取万古之凄凉。
  春至时和,花尚铺一段好色,鸟且啭几句好音。士君子幸列头角,复遇温饱,不思立好言、行好事,虽是在世百年,恰似未生一日。”
  最后他说道:“学者有段兢业的心思,又要有段潇洒的趣味。若一味敛束清苦,是有秋杀无春生,何以发育万物?”
  卫玠躬身行礼,表明受教。
  临别时,秋容身边出现一名妙龄女子。
  女子煞是俏丽,脸色如朝霞红腻,眼色似秋波明媚。
  云度小钗浓鬓,雪透轻绮香臂。不语凝情,教人唤得回头。
  斜盼未知何意,
  百态生珠翠。
  是秋容太傅的孙女秋歆。
  秋容大笑道:“孙女诶,人家都要走了,你还不跟人打招呼。”
  秋歆赧笑。
  卫玠离去。
  恒公张宪忠的宅院。老侵潘鬓的老人将卫玠送至正门,叮嘱道:“有屋数间,有田数亩。用盆为池,以瓮为牖,墙高于肩,室大于斗。布被暖余,藜藿饱后。气吐胸中,充塞宇宙,笔落人间,辉映琼久。人能知止,以退为茂。我自不出,何退之有?心无妄想,足无妄走,人无妄交,物无妄受。炎炎论之,甘处其陋。绰绰言之,无出其右。羲轩之书,未尝去手,尧舜之谈,未尝离口。谭中和天,同乐易友,吟自在诗,饮欢喜酒。百年升平,不为不偶,七十康彊,不为不寿。
  若是老夫不在朝堂,该是这番景象。这也是吾辈老一代人的心声。”
  卫玠屈身告别。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如此,老夫还有一言,送与小友。”
  “我尝于盛暑持蒲,榻铺竹下,卧读《骚》经,树影筛风,浓阴蔽日,丛竹蝉声,远远相续,蘧然入梦,醒来命取榐栉发,汲石涧流泉,烹云芽一啜,觉两腋生风。
  尝徐步草玄亭,芰荷出水,风送清香,鱼戏冷泉,凌波跳掷。因涉东皋之上,四望溪山罨画,平野苍翠。激气发于林瀑,好风送之水涯,手挥麈尾,清兴酒然。不待法雨凉雪,使人火宅之念都冷。
  山曲小房,人园窈窕幽径,绿玉万竿。中汇涧水为曲池,环池竹树云石,其后平冈透迤,古松鳞鬣,松下皆灌丛杂木,茑萝骈织,亭榭翼然。夜半鹤唳清远,恍如宿花坞;间闻哀猿啼啸,嘹呖惊霜,初不辨其为城市为山林也。
  一抹万家,烟横树色,翠树欲流,浅深间布。
  心目竞观,神情爽涤。
  少年人啊,不可无趣,看云晴叆叆,石楚流滋,狂飙忽卷,珠雨淋漓,蕉园鸣琅,窾坎之声,疏密间发,愁乐交集,足写幽怀。四林皆雪,絮起风中,千峰堆玉,鸦翻城角,万壑铺银,是山林之趣味。
  高堂客散,虚户风来,门设不关,帘钩欲下。横轩有狻猊之鼎,隐几皆龙马之文,流览云端,寓观濠上,是世俗之趣。
  与衲子辈坐林石上,谈因果,说公案。久之,松际月来,振衣而起,踏树影而归,此日便是虚度,是幽趣。
  人活一世,与梅同瘦,与竹同清,与柳同眠,与桃李同笑,居然花里神仙;与莺同声,与燕同语,与鹤同唳,与鹦鹉同言,才不负人生。”
  “卫玠领教。”
  “嗯。”
  张宪忠呵呵点头,“劳烦卫小友听教了。”
  “叨扰恒公了。”
  ……
  万里澄空,千峰开霁,山色如黛,风气如秋,浓阴如幕,烟光如缕,笛响如鹤唳。
  北地风光独特,美丽景致下,一位伊人冷语如寒冰:“开始吧。”
  “是。”
  她身后有人答道。
  ……
  卫玠回到停舆巷,脸色轻松许多。
  驱车的马夫魏均元很是高兴,今日连去了三位朝中大臣的府邸,够自己吹嘘的了。那些大官人家的管事,看起来也没有坊间流传说的趾高气扬,反倒是对自己客客气气的,给自己端了杯粗茶,足矣。
  “公子有事便叫我。”魏均元见卫玠下了马车,说道。
  “好。”卫玠回复道。
  魏均元驱车回了后院。
热门推荐
圣墟 万界天尊 太初 圣墟 万界天尊 太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