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学校和记忆之中一样，碍眼的雕像，粗糙的路面，不过在雪色的掩饰下，这种腐朽感倒也褪去了不少。
　　“来挺早啊浩宇弟。”
　　突然被一只胳膊夹住脖子，脚下一滑踉跄着摔倒在地。
　　回头看去，是一个熟悉的身影，高中时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具体叫什么已经忘记了，只记得从认识开始就一直叫他土哥。
　　土哥一直是我心中传奇的存在，凡是老师们讨厌的事情他都很熟练，但是偏偏他又很熟练和老师们周旋，所以总是很成功的在学校打着擦边球，用后来班主任的话说，他上高中时候本身就是一个大人了。我第一次抽烟、喝酒，第一次打架，都是由他带领，第一次因为打架被抓进派出所，还是土哥花钱找人才把我赎了我出来，不过后来土哥就退学了，之后就没了音信。总之土哥可以说是我生命的领路人，或者说，土哥是我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想成为的人。
　　“土哥，你今天怎么来了？”我站起来，拍拍屁股上和胳膊上的雪，有点惊喜的看看他。
　　“来上学啊废个他妈什么话。”土哥说着，使劲拍了拍我的背，坏笑起来，“走路也能摔倒？俩脚不一样长？瞅着一背的雪，假装雪人玩？”
　　这时我才想起来，土哥是高二时候才退学的，说起土哥退学的事，可以说是当时在各个高中流传的一段传奇的故事了。土哥上高二的时候因为父母都去了外地就开始住校，据说有一天土哥晚上给了室友很多钱让他们出去玩，去网吧通宵或是什么的都无所谓，反正只要晚上不要回来就行，之后土哥邀请了外校的一位女性朋友到寝室玩，关于这位女性的身份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土哥的女朋友，不过在我印象里土哥是不会找女朋友的，因为有女朋友的人总是不太自由，也有人说是本地的大学生，是土哥花钱找来的，还有的说是电台的女主持，总之这位女性在土哥的寝室过了夜，大概也做了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第二天早上是一位同学的家长去寝室的时候发现的，接着直接向校领导反应，当天土哥就被直接退学了。土哥被校长叫去办公室的时候，土哥告诉我，“我这次是作死了”，这是印象里土哥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因为事情似乎很恶劣，学校并没有提及具体的情况，所以上面的故事是所有我听过版本里最可能是真相的故事了。
　　我瞥了他一眼，“对了土哥，五开头的成语，有什么好词么，喜庆点的。”
　　“武？武林高手啊。”土哥看我似乎不怎么满意的样子，笑着，“怎么，不够喜庆？”
　　“算了没事，赶紧走吧。”
　　走进班级，凭着记忆找到坐的位置坐下，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似乎因为下雪的缘故，同学们的情绪都比较亢奋，而由于我突然之间经历了太多事情，一时难以融入目前班级的氛围。
　　“想什么呢？大早上就装深沉。”
　　土哥的座位在我前面，似乎是调戏完了女同学没什么事做，猛地把椅子向后一靠，仰着脖子问我。
　　“土哥，你说猫会说话么。”
　　听完我说话，土哥又突然猛地做好，转过身来用惊恐的目光看看我，然后低下头，用手捏着嘴唇，使劲思考着。
　　看来问土哥是没错的，既然他已经是大人心目中的“大人”了，那或许他就是目前唯一可能帮到我的人了，于是我俯身向前，认真的看着他。
　　“我觉得，猫会不会说话，取决于有没有傻逼跟他说话。”土哥一边点着头，一边回身看向我，身子几乎完全转过来的时候，他把胳膊搭在我的桌子上，“你觉得呢，傻逼？”
　　“你他妈才是傻逼。”
　　我错了，完全错了，土哥再厉害，也只是个高中生而已。
　　整个上午我都沉浸在一种悲伤地情绪之中，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几乎完全没有头绪，而当时看到的东西的轮廓也慢慢不那么清晰了，尤其这时的自己连手机都没有，别说查什么资料了，打发时间的事情都没有，听土哥闲扯，看土哥调戏小姑娘，听听同桌讨论老旧的游戏，一上午时光就这么过去了。
　　中午的时候，土哥和隔壁班的小姑娘一起吃饭，只剩我一个人学校门口的几家饭馆徘徊不知道去哪家好。不过这些倒是无可厚非，毕竟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这样一个人徘徊着。路过一家小店面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是我高中暗恋的很久的女生，高二分在一个班之后才注意到的，大概是那种比较乖巧的女孩子吧，所以知道高中毕业也跟我并没有什么交集，刚上大学的时候还有些念念不忘，只是后来因为大学的色彩把关于她的印象都一点一点的抹掉了。
　　我停下脚步，一种奇妙的意识涌上心头，这难道就是我突然来到这儿的意义吗，又或许她身上就有我来到这儿的原因吗，又或者，这难道就是冥冥中的天意吗？于是我鼓起勇气走进这家小店。
　　店面里很小，四张小桌子就挤满了店里整个空间，大概是天气不好的缘故，许多同学中午都在校门口吃饭，桌子周围挤得满满当当，认识的同学坐在一排，她旁边也坐着一位女生，不过她们并没有聊天，旁边的同学吃着饭，和对面的同学聊着天，看来大概只是拼桌的而已。于是我点了份饭，搬了个凳子坐在她身边的过道，难免视线交汇了一下，她似乎有些紧张，也或许是不好意思吧，轻轻地把头转了过去。
　　就这么坐在旁边沉默了许久，因为人多，店里一直乱哄哄的，再加上不时交汇的视线让我的情绪也变得十分紧张，好几次开口的时候，话到了嘴边又被噎了回去。都过了十几年了还是这么不长进，我心中暗暗的骂着自己。正这么想着，旁边的三个女生吃完了要走，于是我抓进机会坐在她的对面。
　　这样坐似乎看起来像是在谈恋爱的情侣吧，心里这样想着，要是这时候再不说两句那说不定反而尴尬了呢，如果运气好了在学校里流传起来，这事就成了也说不定。
　　流言有时候也真是个好东西。
　　“同学你的面。”
　　我正在思考着，老板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路。“哦，谢...”说着我赶忙伸出手想去把碗接下，老板斜了我一眼，把眼看要被我接住的碗抽走，搁在对面的位置上。
　　“同学你的面。”老板对着她笑着说道，说罢扭头看了我一眼，“大小伙子跟小姑娘抢什么抢。”
　　说着老板笑着走了。
　　“谢谢。”
　　她着看着我，噗嗤一声笑了。
　　我尴尬的回头看一眼老板，又看向她，“不好意思了，我还以为是我的。”
　　“没事没事，要不你先吃？”她又笑了，说着把碗向我这边推。
　　“不不不，我不饿我不饿，你吃你吃你吃。”我赶紧把碗向她那边推，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冰凉冰凉的感觉，尽管后来的我碰了很多次姑娘的手，但从没有像这次一样又激动，又紧张，甚至脑子有些空白。这大概就是青春的荷尔蒙吧。她不好意思的把手抽回去，尴尬的对我笑了一下，“那我先吃了。”
　　我呆呆的望着碗里冒出的热气，刚刚的笑靥在我的脑海里反复重放。
　　真好看，不愧是我暗恋的小姑娘，既然已经说上话了，那么久没什么可害羞的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这么搭讪吧。
　　“那个，你是刘鸽同学吧？呃，对了先自报家门比较好，我叫陈浩宇，是3班的，啊对了，应该就在你们班隔壁，啊，你是4班的吧。”每说完一句话我就无比的后悔，因为每说完一句都觉得似乎应该补充一下，又觉得对方在吃饭似乎不太好，但又觉得似乎现在不说绝对是浪费了天赐良机，于是最后纠结成了一段十分零碎的话，虽然不算好的开始，但是开始了总是好的。
　　真是对不起自己成年人的身份。
　　我心里又暗骂自己。因为不好意思一直看着她，眼神就在面和她的眼睛之间来回飘动。
　　刘鸽轻轻抬起头，嘴角轻轻上扬：“对啊，我知道你，你初中是在七中吧，我们班有个你的初中同学。”
　　初中同学，是谁来着，是谁都不关键了，爱谁谁吧，反正感谢您，至少这下不用那么尴尬了。
　　“杨惠你还记得吗，就是你的初中同学。”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就这么直直的看着我，或许不能说是直直的，因为那种温柔的眼神并没有任何让人不适的感觉，“他说你初中时候可厉害了，天天逃课打球，考试还是全班前几名。”
　　“啊哈哈，没这么厉害吧，可能我是那种偷偷看书的学生吧。”虽然是喜欢的女生但还是忍不住刚认识就撒了谎，上初中的时候确实是没怎么学习，成绩总还是让人满意。不过第一次聊天，大概还是谦虚一点比较好吧。
　　“倒挺谦虚的嘛，我还听说你上初二的时候就自己去上海玩了，是真的吗？”
　　“嗯，大概是因为长得比较成熟，所以不太害怕吧。”我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对她笑了笑。
　　当然，其实这也是假的，因为当时去上海是因为父亲的大学同学的孩子邀请我去他家做客，除了在火车上是自己一个人，剩下的时候全是有监护人在身边的。只是后来开学的时候为了博取同学们的关注，才隐瞒了一些事实说是自己去上海玩的，没想到就这么流传了起来。
　　“你先吃吧，很快就凉了。”我指了指她面前的碗，似乎热气比刚才少了许多。
　　“没事没事，我有点吃饱了，”说着她的嘴角向下一撇，看了看碗里的面，看起来还没有吃到一半，“那也很厉害了啊，我现在都不敢自己出远门呢，我这次报名了学校的冬令营，听说是去一个自然村里，好像可以锻炼一下自己。”
　　“诶，那挺好啊，不过你先吃吧，吃饱了再说。”我用稍微强烈一点的语气对着她说。
　　“好~嘿嘿。”她故意拖长了音，我的心在那一瞬间不争气的融化了，马上回过神来，二十九岁的人了，就不要少女心了。
　　大概是聊了一些，已经可以不那么尴尬的看着她吃饭了，想必大概这时候看起来真是像是情侣了吧。冬令营，好像从来没听说过这回事情，不过好像是个不错的机会吧，毕竟吃住都在一起，难免擦出感情的火花，俗话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干柴烈火一烧几年，似乎可以稍微打听一下。
　　正这样想着，突然被老板的声音打断了：“来同学，你的面，这次是你的。”
　　老板看着我，笑着回去了。
　　“啊，谢谢。”。
　　我尴尬的看向刘鸽，她也看向我，我们相视一笑，没再说什么，只是安静的吃着饭。
　　店里仍然是乱哄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