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侠,你可想好了. 新

　　广陵城郡，二十四桥。
　　二十四桥，并非是指桥的数量，而是一座石桥名称。此桥为单孔拱桥，桥上有二十四层白玉石阶，二十四根白玉石柱，桥下流淌着一条清澈的河流。
　　“叮——叮——当——当——。”
　　石桥下，有一小儿在那里忙活着，他的动手能力很强，一个下午便忙完了，路过的行人见到无不感叹：“我草！这小孩儿真牛逼，居然能在桥洞底下安个门！”
　　他看着自己的“优秀杰作”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终于有点家的感觉了！”
　　“有个毛家的感觉啊！连墙都没有你安个门顶蛋用啊！”
　　自那之后，二十四桥下多了一扇孤零零的红漆木门。虽然一扇门并不能挡风，却能让他有点家的感觉。
　　小儿回头一看，原是摆卦摊的大胖先生，曾老先生。
　　曾老先生“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少侠，你可想好了。”
　　小儿生气说道：“你来家为什么不敲门！”
　　“连墙都没有我敲个蛋的门啊！”
　　“那也得敲！那是礼貌！”
　　“……”
　　曾老先生敲了敲那扇立着的孤零零的门，重新问道：“少侠，你可想好了。”
　　“没有。”
　　“？？？”
　　曾老先生讶异道：“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你想问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然后给出我五种选择，什么天下第一，豪情大侠，邪魅狂狷，文人雅士，富可敌国。选完之后你又会给我讲一通大道理，忽悠我给你两文钱。”
　　曾老先生点了点头，微笑说道：”不错，少侠，你可想好了。“
　　小儿烦道：”不选啊！再问，打你！“
　　”那老夫可就替你选了。“
　　”？？？“
　　小儿茫然道：”这玩意儿还能替别人选呢？“
　　”无所谓了，走个形式。“
　　曾老先生开始晃动起他的褂筒，嘴里念着那套说辞：“有人风流倜傥，引群芳倾慕，然而他却只求独身江湖，来去自由。亦有人武功高强，可睥睨天下，奈何高处不胜寒，不是孤家寡人更似孤家寡人。得到一些就注定会失去另一些，有人不敢面对这样的事情，殊不知天意就是这样有得有失。”
　　这套词已经被他说烂了，他对每个人都说过，然而他说的时候还是摇头晃脑，得意洋洋。
　　语毕，签筒里掉出了一个卦签，他拾起一看，当即脸色大变，神情慌张。
　　小儿见他神色不妙，赶紧问道：“怎么了？卦象不吉么？”
　　“不……不是……”
　　曾老先生面有愁容，怅然道：“卦签太旧，掉漆了。”
　　掉漆了……掉漆了……掉漆了……
　　小儿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内心有无数只稀有马种奔跑而过。
　　曾老先生将卦签揣进怀里，又缕了缕情绪，缓缓说道：“看卦两文银子，折损费一钱。”
　　“？？？”
　　小儿懵逼道：“你选的卦又不是我选的卦，跟我有鸡毛关系？”
　　“也罢，也罢，看你也不像有钱的样子。”
　　说完之后他便匆匆离开了。
　　“从我家出去为什么不走门啊！”
　　“墙都没有我走个蛋个门啊！”
　　小儿名叫兰木生，这是他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因为他没有父母，常年住在桥洞里，依靠拾取河里漂浮的烂木头换钱为生，所以他给自己起名兰木生。
　　他原本是悲田坊里的孤儿，悲田坊里有很多孤儿，和他一样的孤儿。
　　但那些孩子们都很排斥他，孤立他，因为兰木生有着一副猩红色的瞳孔，人人都在背后骂他是邪里风的孩子，或是直接骂他邪里风。
　　六岁那年，悲田坊里的兔子死了一只，有小孩儿指认说看见是他杀的，于是大家纷纷跟风，指责兰木生。
　　“兔兔那么可爱！你为什么要杀兔兔！”
　　“我没有杀兔兔！兔兔不是我杀的！”
　　“就是你！我都看见了！”“我也看见了！就是你杀的！你这个邪里风！”
　　“我不是邪里风！兔兔也不是我杀的！”
　　“就是你！就是你！”
　　那些孩子们纷纷指责着他，一口咬定就是他杀的。
　　绝望之中，他看向了悲田坊的坊主，悲田坊主一脸阴沉，没说什么，似乎也认为就是他杀的。
　　“啊——！”
　　他发出了杀猪般的咆哮，“为什么要冤枉我！为什么要冤枉我！我不是邪里风！兔兔也不是我杀的！”
　　小孩儿们被他吓得一个哆嗦，没有人敢再说话了。
　　只有那个最先指认他的那个小孩儿又伸手指着他：“就是你！我都看见了！就是你杀的！”
　　“我——没——有——！”
　　他怒吼着扑向了那个冤枉他的孩子，“你为什么要冤枉我！为什么要冤枉我！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当悲田坊主将他拉开的时候，他已咬破了那孩子的耳朵。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回去过。每天住在桥洞里，拾着河里漂浮的烂木头。
　　广陵城里有一家打造暗器的工坊，那里稀缺浸水沉木，他可以拿去那里换钱。虽然也换不了几个铜板儿，但好歹是能活下来。
　　说起那个暗器工坊，坊主可是一个“人才”，他虽然身居广陵首富之位，为人却是“低调”的很，穿着打扮也“低调”的很。
　　广陵街头常有小儿传唱：“黄胶鞋，七分裤，夏天穿貂刘海柱。”
　　没有人天生就是首富，刘海柱也不例外。当他看到兰木生在河里捞木头的时候，就会有颇多感触。
　　“看见你，就仿佛看见了当年的我自己。当年我就是穿着这双黄胶鞋，七分裤，每天站在凉飕飕的青河水里，一根一根的拾取烂木头，才有了如今的暗器工坊，才坐上了广陵首富之位。”
　　“那您可真了不起，您赚那么多钱，得拾多少根烂木头啊！”
　　“那倒不是，后来家父过世，我继承了他的遗产。”
　　“……”
　　二人聊完，他想收兰木生为徒，传授给他经商之道，可兰木生却严词拒绝了，他对经商不感兴趣，钱不在多，够花就行。毕竟这个时代饿不死人。
　　其实单靠拾取烂木头也赚不了几个钱，有时他几天也捡不到一根烂木头，于是他就会去抢花子会的钱。
　　花子会，天下叫花的帮会，帮会里全是叫花子，但大多都是假的叫花子。
　　广陵街头，常见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沿街乞讨，也有手持名家兵刃的义士跪地喊冤。更有头戴湛蓝发冠的登剑阁大佬，穿的一身穷酸，趴在地上喊“饿”。
　　其实他们并不缺钱，他们都是一帮闲的蛋疼的人，他们这么做是想要装逼，想要扮猪吃虎。可“虎”没吃到，天天竟陪兰木生瞎玩了。
　　兰木生常找他们收取保护费，每人两文，不给就打。然后那些大佬也是闲的蛋疼，都会陪他过两招，最后再假装打不过这个小孩儿似的跪地求饶，乖乖的奉上两文钱的保护费。
　　时间久了，兰木生已在广陵城中已经小有名气。
　　“金陵城里小霸王，人送外号邪里风。此人年岁不大，却是恶贯满盈，劣迹斑斑，偷西瓜，打乞丐，清辞房上掀过瓦！对！说的就是他，那个每日吊打凌云大佬的十岁小儿，兰木生！”
　　那些花子会的大佬们经常互相炫耀：“今天我又被兰木生给打了，还被索取了两文钱的保护费。唉！这就叫学最好的武功，挨最毒的打！哈哈哈哈！”
　　他们似乎很喜欢这种感觉，装逼的感觉。与兰木生玩闹久了，竟还产生了一些感情，人人争先恐后的想要收他为徒，却都被兰木生给严词拒绝了。
　　“学武有鸡毛意思，当义士有鸡毛意思。哪有现在过得自由自在！拾木头，打乞丐，想吃吃，想睡睡，无人约束！”
　　这些大佬只能作罢。但收徒不成还是朋友，大家还是可以一起打闹。
　　兰木生懒地很，若是手头有点闲钱便不愿意出门去收保护费，宁可安安静静的窝在门里睡大觉。
　　因此常常有人会有蛋疼人士，去敲响二十四桥下的红漆木门，“醒醒醒醒，该起床收保护费了。”
　　门里小儿睡的正香，烦道：“不收啊！再喊，打你！”
　　“那我放门口了啊！”
　　有人曾说，这是最好的江湖时代，也是最坏的江湖时代。因为这个时代，看似和平。
　　这一日，兰木生又在街头闲逛，在道清新街的丁字路口碰见了一个小叫花子，一个他没“打”过的叫花子。
　　那个叫花子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穿着打扮华贵至极，套有云棉粉缎石榴裙，面前摆了一个明晃晃的大金碗，碗里盛有十几两的碎银子。
　　她跪在街边面带童贞笑容乞讨道：“可怜可怜我吧！三天没吃饭了！师父死了没人埋！被人欺负也没钱挂红榜！天天挨打！可惨了呢！”
　　“……”
　　兰木生走过去，对她说道：“别喊了，先把保护费交一下。”
　　“？？？”
　　小女孩儿疑惑道：“什么保护费。”
　　“保你不受欺负的保护费，一天两文，每个人都要交。”
　　“凭什么？你谁啊你？”
　　“我你都不认识？”兰木生竖起拇指自吹道：“广陵城里小霸王，人送外号邪里风！霸道的很！”
　　“……”
　　小女孩儿的嘴角十分尴尬的抽搐了一下，并使手指了指自己：“那你认得我么？”
　　兰木生见她面生，摇了摇头：“管你是谁，都得交保护费，每人两文。”
　　“我可是花子会会长！金碗丐王颜如玉！看到我的大金碗了么？“
　　颜如玉拿起金碗在他面前晃了晃：”每月我可乞讨几百两银子，花子会贡献榜榜首！”
　　“几百两？”
　　兰木生一脸诧异，因为他捡烂木头一个月只不过能换不到一两，收保护费一次两文，一个月也收不到几两，而这小姑娘一个月乞讨竟能讨得几百两！
　　颜如玉又是将金碗在他面前抖了抖，里面的碎银子“哗哗”作响。
　　“羡慕不？嫉妒不？想要不？”
　　“想要。”
　　“想要也不给你。”
　　兰木生语塞道：“你怎么那么扣呢，你有那么多钱，两文保护费都不愿意交啊！”
　　“这是我凭本事讨到的钱，为什么要交给你啊？有能耐，你自己要去啊！”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跪着要饭吃！书中圣人曾经说过，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能为五斗米折腰！”
　　“那如果不是五斗稻米，而是五斗黄金呢？你折不折腰？”
　　“嗯……”烂木生陷入托腮沉思状。
　　“噗“颜如玉经他一逗，噗嗤一乐，随后打趣道，“呦，想不到你还是个读书人。既然是个读书人，又怎能街头行恶，你可知圣人曾说，每日三省吾身？”
　　“我当然知道了！“
　　兰木生得意，摇头晃脑的念道：”每日三省吾身，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教书先生说过的话，我可一句没拉下。”
　　兰木生的教书先生，是悲田坊里的厨子，每天都在为给孩子们做什么饭而发愁。
　　“噗。”颜如玉讪笑道：“您懂的可真多！”
　　“那是自然！”兰木生见受人夸赞，又是得意炫耀道：“我不仅知道圣人说过的话，我还知道佛祖说过的话，佛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吃一大碗，一睡一整天！此言讲述佛法无边，佛法自然，也讲述了民以食为天的大道理！既然你是金碗丐王，收你两文保护费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你就请我吃个饭吧！”
　　“噗。”颜如玉掩嘴笑道：“你好不要脸，居然让我一女孩儿请你吃饭！”
　　“要脸有蛋用？要脸能当饭吃？反正你这么有钱，不宰你宰谁？我这也算劫富济贫了！”
　　兰木生一口套词，满嘴都是扯淡的歪理，颜如玉见扯不过他，只得说道：“那行吧！江湖规矩，想要我交保护费，打的过我再说！”。
　　颜如玉说完从腰间解下了一条七尺红菱，红菱末端挂着一个大金铃铛，铃铛里的金属小球互相摩擦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吃我一招星河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