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屠狼

　　黑狼原来的名字，已经没有人知道。
　　自从他坐上黑狼帮主这个位子，旁人对他的称呼，便只有“帮主”二字。
　　最近，黑狼的心情不怎么好。
　　黑狼帮在东州盘踞了数十年，扎根不可谓不深，官府对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为他们会帮官府办一些想办而不敢办的事。
　　可是近一个月来，已经有四处分舵被突袭，四名分舵主连同他们的手下，一个活口都没有跑出来。
　　男人都被砍去了头，女人都是当胸一匕首捅穿心脏。
　　另外十二处分舵的人已经全部回归总舵，因为敌人已经下了战书。
　　“腊月初八，送上腊八粥，望笑纳！”
　　黑狼当然也为敌人准备了一些见面礼，黑狼帮数百名精锐帮众，已经全部聚集在总舵，什么陷阱毒箭自然更加不在话下。
　　十二名分舵主，四名护法，在东州也都各自凶名赫赫，无一不是有惊人艺业的主儿。
　　“帮……帮主！他们……他们来了！”一名帮众冲进大厅，满身浴血，惊慌不已地叫道。
　　恨恨地将信笺丢在一旁，黑狼提起了自己的武器，一柄黑沉沉的鬼头刀。
　　这柄鬼头刀，曾经饱饮了无数正派侠士的鲜血，斩下了无数挑战者的头颅。
　　十二名分舵主和四名护法，跟在黑狼的后面，走出了大厅。外面，两百余名精锐帮众严阵以待。
　　黑狼当然知道，自己的小礼物，没给对面造成多大困扰。
　　喊杀声已经逐渐停息。
　　出现在黑狼视线中的敌人只有二十余人，当先的是一位青衣男子。
　　他身后的人，或多或少身上大多数些伤口或者血污，唯独此人，身上青袍一尘不染。
　　“帮主如此劳师动众的迎接，杨某受宠若惊。”青衣男子微笑道。“阁下想必就是青阳门主了，不知敝帮何时得罪了阁下？不惜如此大动干戈？”
　　“帮主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可还记得十五年前的腊月，你们追杀了什么人？又在哪个村子干了什么好事？”
　　黑狼吃了一惊，倒不是因为他想起了青衣男子是谁。
　　那年腊月，一个神秘人来到黑狼帮，要求他们在此拦截一个人。
　　当时的黑狼还只是一名护法。
　　那个要求最终完成没有，黑狼并不清楚，但他很清楚地知道，那之后不出半月，老帮主便在家里被人摘心而去。
　　至于他们在村里干什么好事，这可就太多了，烧杀抢掠是常事。
　　“可是想起了什么？”青衣男子微笑道。
　　“少废话，你屠我四处分舵，这账咱们也要好好算一算！”
　　“他们死有余辜，至于你，今天就是恶贯满盈的时候了，别想着拖延时间，你的那些伏兵和机关，还不放在杨某的眼里。”
　　话音刚落，一名书生打扮的白衣人，领着二十余人从左首出现，每人手里都拎着几把手弩。
　　“公子，幸不辱命。”书生说道。
　　右首一名黑衣年轻人同样领着二十余人出现。
　　“师父，这些人只会用这些乱七八糟的毒水毒药，真是下三滥。”
　　“你想怎么样，划下道来吧。”黑狼的一颗心在往下沉。
　　“很简单，你只要和我这个小徒儿单打独斗就行了。”青衣男子指向身后的一名灰衣少年。
　　少年脸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哀乐，手中握着一柄剑，缓缓走上前来。
　　“老子可杀不可辱！”黑狼吼道，这青阳门主多半是让这少年出手，自己从旁暗助，从而折辱自己。
　　“哈哈哈哈，只要你不破坏规矩，我是不会出手的。当然，如果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我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四名护法对视一眼，均有退缩之意。“看来这人是冲着帮主来的，我们少说废话，或许可以保全。”
　　黑狼知道自己的帮主之位是怎么来的，当然也知道这些属下的心思。
　　“那我就拉这小子垫背好了。”他抄起鬼头刀，摆了个架势。
　　少年拔出了剑，四平八稳地中宫直进，当胸刺来。
　　黑狼暗自不屑，他五分心思还在防着那神秘的青阳门主，这平淡无奇的一剑，在他看来还不足以造成威胁。
　　他回转鬼头刀，准备格挡的时候，才发现剑已经刺到了心口。
　　铮地一声脆响，剑尖划破了衣服，却没有鲜血流出。
　　传说中，普宁寺方丈灵云上人精修“金刚不坏神功”，周身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黑狼当然不会这门神功，他所依靠的，不过是一件护身锁子甲而已。
　　少年一招失手，却不为所动，继续持剑进攻，这次的目标却是黑狼没有保护的双眼和喉头。
　　黑狼定了定神，他知道，如果自己再继续分心下去，不需要那青阳门主出手，眼前这个少年就能致自己于死地了。
　　那少年用的只是普通的剑，以他的功力，还不足以刺穿这件偶得的宝甲。
　　“师父，这厮好生无耻，不知穿了什么护身宝衣，没有后顾之忧，招招只攻不守，师弟他没问题吗？”看着场内的少年渐渐落入下风，黑衣年轻人有些担忧。
　　“阿乐，如果换成你，这样的打法，几招能杀了对手？”
　　“一招。”
　　“哦？这黑狼在江湖上也算一流好手了，你却这么有自信？”
　　“因为他怕死，怕死才会穿着软甲，用这么无耻的打法。”
　　“其实，我也怕死。而你，也一样。”青衣男子哈哈大笑。
　　被叫做阿乐的年轻人在心底补上了一句：“但我敢赌。”
　　场内，黑狼已经打发了性。一招“鬼狼霆击”当头直砍，鬼头刀势大力沉，黑狼又生得高大魁梧，这下倒真有雷霆之势。
　　杀了对面这少年，固然自己不得好死，可死在他剑下，更是不可接受。
　　少年不敢硬接，身法灵动，已经闪到了一旁。
　　“砰！”一声闷响，地下被刀风激得尘土飞扬，显出了一个半尺深的浅坑。
　　一道乌光已经从尘土中斩出，黑狼的第二记杀招又到，这招“贪狼啸月”划出一个圆弧，自左下向右上反手斩出，正好封在了少年的退路上。
　　鬼头刀是重兵器，黑狼又是力大无穷，这一下如果砍实了，少年手里不是神兵利器，怕是要吃大亏。
　　少年继续狼狈闪躲。
　　在一旁的阿乐和白衣书生看得直摇头。
　　而另一边，黑狼帮的几个护法和舵主，已经在左顾右盼，准备开溜了。眼前这个帮主，不论胜败，都已是个死人，而在他死的那一刹那，自己或许会有那么一点机会。
　　少年以一招“懒驴翻身”躲开了黑狼势挟风雷的一刀，灰头土脸，有些狼狈。
　　“你这小兔崽子，老子今天就让你陪葬！”黑狼猛攻了几十招，占尽上风，不禁哈哈狂笑。
　　“阿辰，别忘了之前我对你说过的话。”青衣男子终于开口了。
　　少年咬了咬嘴唇，重新提剑出招。
　　黑狼迎面一刀斩来，意图迫开少年。
　　少年这次却没有躲。
　　黑狼迟疑了一瞬，下一刻，他看到少年倒下了，自己没有头的身体也倒下了。
　　“这就是你说的，只要一招吧，阿乐。”青衣男子叹了口气。
　　十二舵主，四护法看到少年倒地，同时行动，有的准备挟持人质，有的准备趁机逃走。
　　他们眼前只看到靑影一闪，随后就感到无比的轻松。
　　场内又多了十六具身首两段的尸体。
　　青衣男子还剑入鞘，走向倒地的少年，少年左肩至右腹被砍出一道长长的伤口。脸色苍白，颤抖的右手却紧握住剑柄。
　　“你的杀父杀母之仇，今日得报，回去好好养伤吧。”青衣男子出手点了少年伤口四周的穴道，封住血气运行。
　　少年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小楼，带阿辰回去疗伤；阿乐，剩下的事交给你了。”
　　书生与两名弟子上前，将被叫做阿辰的少年抬起，缓缓向外面退去。
　　“你们听着，我是青阳门的首席弟子何作乐，你们身为俘虏，现在只需按我说的做，我饶你们不死！”黑衣年轻人高声道。他的修为着实精湛，这几句话场内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黑狼帮尚余两百余人，却被刚才青衣男子斩杀众舵主和护法时那如鬼似魅的身手给吓破了胆，不敢稍作反抗。此刻听到有活命的机会，就如黑夜里看到一点亮光。
　　“那么，现在你们两人一组，面对面。”何作乐继续道。
　　那些帮众纷纷照做。
　　“拿出你们的武器。”
　　帮众继续照做。
　　“把面前的人杀了。”
　　有些人迟疑了一下，有些人却心一横，对曾经的同伴狠下杀手。
　　“对，谁活下来，我何作乐就饶他不死。”
　　场内一片刀光剑影，这些人本就是穷凶极恶之徒，为了一点渺茫的活命机会，更加嗜血，更加疯狂。
　　很快，还能站着的人不足三分之一，那些下手慢的，心不够狠的，武功差的，都已变成了刀下之鬼。而有些心差不多狠的，武功差不多强的，却是拼了个同归于尽。
　　“很好。”何作乐打了个手势，之前跟着他的二十人上前，对还能站着的几十名帮众展开了杀戮。
　　“你说话不算数！”那些帮众奋力反抗。
　　“我只说我饶你们，他们却没饶你们。”何作乐摊了摊手。
　　青阳门的人实力远强于这些刚和自己同伴自相残杀后的黑狼帮众，单方面的杀戮不多时便停息了。所有黑狼帮众，都被割下了脑袋。
　　“石大哥，石大嫂，我杨素青终于为二位报了此仇，对了，你们的儿子，我给他取名叫石辰。”
　　在没人看见的地方，青衣男子任由泪水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