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如兰在更衣室里换衣服，与门外只是一板之隔，连她脱牛仔裤时金属扣落地的声音都听得清楚。也不知为什么，她现在的心情非常好，隔着门换衣服还不停和陆然聊天。
　　“自从上了大学后，整个人就没有以前那么乐观，也没有那么善良，一直在回想高中时候的自己，不太讨人喜欢，也不会讨人喜欢。”
　　“这一点我姐姐比我强。”
　　“但总有人告诉我，我很特别，喜欢我的男生也没间断过，或者说我喜欢的男生最后都成了我的男朋友。可那时候我不会打扮，长得一般，学习一般，也没什么特长，大学之后就一个男朋友也没谈过。”
　　“你在听吗？”如兰忽然大声问。
　　“在听，你说吧。”陆然说。
　　“我在大学的时候出名的难缠，对谁都充满敌意，特别是男人，还好打不平，专门替女同学出头。其实我并不想这样，可名声传出去了，别人认为你是这样，自然而然的，我也就慢慢变成他们希望的样子。”
　　陆然听着慢慢露出笑容。
　　“你在笑我，对吗？”如兰说：“我感觉你在笑我，你不认为是这样？”
　　“你说得没错。”陆然说。
　　“你做保镖很有名，请你的都是名人，有钱有闲有怪癖，我想你已经见怪不怪。”如兰说：“你觉得我这样正常吗？”
　　“你可以选择的，这是自律问题，你完全可以做到。”陆然淡淡地说。
　　“这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吗？”如兰说：“你如果换了新的雇主，如果问起我，你会怎么回答？”
　　“是因为我不够自律，还是因为你开始讨厌我。”
　　“很少会有人问这个问题。”陆然含糊地回答。
　　“我要你直截了当地回答我。”如兰又开始发脾气，推开门披着衣服闯出来：“你觉得我很可笑，是吗？”
　　陆然扭头看别处躲避她逼人的目光。
　　“陆然，看着我回答。”如兰的语气变得很尖锐：“你觉得我说的话很可笑，不值得你回答，对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为什么不说出你的想法，”如兰讥诮地说：“直说我是个自作多情笨蛋，这样我还会好受些。”
　　“那是你的想法，与我无关。”
　　“把那件衣服递给我，红色的，”如兰毫不客气地说，陆然伸出手皱皱眉，又缩回，看着她说：“我只负责保护你的安全，其余的事情，与我无关。”
　　如兰走过去把衣服摘下来回更衣室，在门口转身看着他说：“谢谢！”然后重重关上门。
　　回到别墅如兰招呼也不打拎着衣服下车径直回房间，陆然对她的背影问：“晚上的聚会，我们几点出发？”
　　她就像没听到。
　　“应该很快，”如雪走过来说：“你又惹她生气？”
　　陆然耸耸肩不说话，手里拿着车底视探镜伏下身子检查汽车底盘，如雪也伏下身子朝车底望：“你在做什么？”
　　“检查炸弹。”陆然说。
　　如雪看着显示屏清晰地扫过车底，眼睛不由的睁大，陆然说：“放心吧，我已经检查过，没有炸弹，这只是例行检查。”
　　两个人趴着凝视显示屏，互相嗅探着对方身上的气息，忍不住对视一眼，心跳骤然加速，如雪忍不住咬了下陆然的耳朵，陆然侧过头看着如雪笑，用手擦了下耳朵。
　　“你在想什么？”如雪温柔地问。
　　陆然刚想回答，别墅门开了，如兰整装一新，穿着今天新买的红色礼服，外边罩着黑色发亮的斗篷，跟在特木尔伸身后走出来。
　　“这就要出发？”陆然从车底望着他们说。
　　“应该是。”
　　如雪说完，站起来看着如兰：“你今晚真漂亮，一定会成为聚会的焦点。”
　　特木尔走过来不屑地看着陆然手里的视探镜，笑着说：“这东西管用？”
　　“炸弹把你的大肥屁股炸上天的时候，你就后悔没用过这个东西。”陆然站起来看着他笑。
　　特木尔撇撇嘴又看看他手里的东西。
　　如兰走过来坐上车，特木尔陪她坐在后座，陆然坐进副驾驶告诉司机慢点开，司机点点头缓缓把车驶出别墅。
　　路上如兰告诉司机要去的地方，是一家很出名的夜总会。司机有些不高兴，从后视镜看了如兰一眼，如兰说：“那里有吃的，你们在那吃晚饭吧，我和特木尔吃过了。”
　　司机车开的慢，到了夜总会时候，门前停车场已经排满豪车。看到他们几个下车，穿着鲜艳的门童拉开门弯腰施礼，特木尔拿出小费塞进门童口袋里。
　　走进豪华宽敞的大厅，封闭压抑的空间弥漫着浓烈的烟酒味道，头顶灯光不停闪烁，音乐声开到最大，几乎要震聋人的耳朵。现在时间还早，还没有多少人，穿着性感的招待女郎分列四周望着他们，昏暗的灯光下如兰的朋友分散各处。
　　如兰包下整间夜总会招待他们。
　　穿着体面的男人，怀里抱着衣衫不整的年轻女招待，看到如兰进来向她热情地摆摆手，然后推开女招待站起来。妖艳的的女人身边则围着油头粉面的年轻男人，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用各种方式博取她们的欢心，就算这女人把脚踩到他们脸上，笑容也不会改变。
　　如兰走进来时灯光瞬间大亮，大厅里俨如白昼，情景经过短暂清晰的定格之后，男人们开始变得正经起来，招呼如兰过去他那边坐，女人们则对她射出嫉妒的目光，很快一闪而过。如雪和这些人简单打了个招呼，灯光逐渐熄灭，他们几个人找了张空桌子坐过去，很快就陆续有人凑过来围着这张桌子坐。
　　陆然远远地坐着要了杯水看着他们。
　　有个打扮入时的男人坐在如兰身边，手里拿杯红酒只是象征性地沾沾唇，从没喝进嘴里，在如兰耳边不停地说话。没过多久，大厅里音乐节奏骤然激烈起来，所有人都开始兴奋，尖锐的口哨声此起彼伏，今晚为他们准备的表演开始了。
　　首先有几对白人男女走上舞台跳起热舞，丰满的洋妞穿着黑色短裤，勒紧结实的大腿根，妖娆性感。有一个女人上身几乎没穿衣服，视线随灯光暗下来，忽然有一道刺眼的白光打在这个女人身上。
　　这个女人开始在舞台上领舞，动作激烈奔放，带动周围所有人跟着节奏与她扭动身体，她俨然成了这里的灵魂人物。
　　如兰坐在椅子上身子不由自主地跟着节奏摇摆，抬起双手点着下颌，情绪很快就随着音乐飞涨。劲舞持续了约莫十分钟，她终于忍不住站起来走过去，所有人为她让出一块路，她走到人群中央摇头晃脑地肆意扭动身体。
　　“她有点反常。”如雪坐到陆然身边：“可能你惹她的气还没消。”
　　“反常的是他们，这几个人你认识？”陆然指着穿梭在人群中的几个男人说。
　　如雪看着他们摇头：“也许是别人邀请来的，我没见过，这种聚会就是这样，有生面孔并不奇怪。”
　　“希望是这样。”陆然说：“我总觉得今晚有事要发生。”
　　“别疑神疑鬼，我们俩去跳舞。”如雪拉着他的胳膊站起来向人群里拖，那几个人也边跳舞边走向舞台，其中有个穿黑皮夹克戴墨镜的男人跳上舞台扭动着拿起麦克风。
　　他的脸像被锤子砸过的硬核桃，粗糙的棱角布满斑驳的伤痕。
　　“我要热烈欢迎各位莅临如兰小姐的晚会，在这美丽的夜晚，我是今晚的特约主持，他们是我的同伴。”说着他指向刚才跟他在一起的几个人，现在这几个人分列在大厅各个角落。
　　“你妹妹邀请过他们？”陆然心不在焉地移动舞步，眼睛始终不离开舞台上穿黑皮夹克的男人。
　　“不知道，也许是夜总会招揽生意的噱头，我们不要管他们。”说着如雪贴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身体慢慢移动。
　　“祝大家玩的愉快。”黑皮夹克男人挥挥胳膊，博得稀稀落落的掌声。
　　他说完热情地冲台下大声喊：“请问谁是今晚的主角——如兰小姐，别挡路，灯往她身上打，请她到台上来。”
　　音乐声骤然停止，所有的灯光都聚集在如兰身上，所有人都自觉地给她让出条路，如兰望着台上很意外，根本没想到夜总会还给她准备了特别节目。
　　“请问您就是如兰小姐？”舞台上穿黑皮夹克的男人伸出手邀请她上来。
　　“没错，是我。”如兰微笑着向舞台款款而去。
　　“好的，现在舞会要正式开始了，大家尽情狂欢吧。”
　　如兰走到舞台边缘时，舞台上穿黑皮夹克的男人伸手去搀她，露出手腕上的刺青。陆然看到刺青的瞬间，突然把如雪揽在怀里压低身子在人群掩护下溜到墙角，轻声在如雪耳边说：“这几个人有问题，我们先躲起来。”
　　“这是你勾引女人惯用的伎俩？”如雪依偎在他怀里，意乱情迷，声音近乎受伤时发出的呻吟：“好吧，我们躲到没有人的地方去。”
　　陆然几乎是夹着如雪贴墙离开大厅，那条胳膊牢牢箍在她身上，动作非常粗鲁，可是这种粗鲁却给她带来从未有过的莫名的恐惧和期待，这种刺激就像用疼痛抵消瘙痒时带来的深入灵魂深处的快感。
　　她闭上眼默默忍受这种强烈的男人气息给她带来的阵阵冲击，心跳变得越来越剧烈。
　　他们俩转过墙角，陆然放下如雪，向舞台方向看一眼，小声在她耳边说：“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声，相信我，我会把你姐姐救出来。”
　　“会发生什么事？”如雪睁开眼。
　　“过一会你就知道了。”陆然从口袋里掏出把折刀打开，闪亮的刀锋让如雪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忍不住也朝舞台上看一眼。
　　如雪只是站起来看了一眼，陆然立刻捂住她的嘴，把她拖回暗处。
　　此时如兰已经面无人色，那个穿黑皮夹克的男人揪住她的脖子，一把匕首已经贴在她的脸颊上，只要轻轻用力皮肤就会划出个大口子。
　　如兰屏住呼吸不敢动，眼睛紧盯着脸上的刀尖，特木尔站在舞台上张开双臂，随时准备扑过去救人。
　　“这个笨蛋。”陆然轻声骂一句，伏下身慢慢爬动。
　　不远处有个黑皮夹克男人带来的人背对陆然站着，大厅里灯光黯淡，所有的光都集中在舞台上，没人注意到陆然在黑暗中悄悄移动。
　　如雪看着陆然接近那个人，紧张的捂住嘴不让自己喊出来，瞪大眼睛看着。
　　陆然无声无息地站到那个人身后，回头向暗处的如雪笑了下，突然捂住他的嘴把刀插进咽喉，如雪看到那个人的腿拼命蹬了几下，就被陆然拖到墙角不动。。
　　解决了一个，还剩下五个，陆然又向暗处的如雪看一眼，伸出五个指头，意思是还剩五个，然后摆摆手，让她躲在那里不要动，看他怎么把这几个人全收拾干净。
　　不知为什么，如雪此时对他充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