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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胡家四个家仆一肚子火气出了府门驿，强壮的家仆赶着车，却不往广东方向，趁早奔了封川麟山驿去。而是向北，往桂林方向的龙江驿原路返回。
瘦弱的家仆不清楚他有什么打算，问道：“阿壮，我们这是要回桂林？不去广东了？”
阿壮冷冷一笑，“瘦子你傻的么？刚才你还说拉这些东西是苦差，我们还去广东干什么？赶紧回桂林，说不定还能跟上老爷出兵发财呢。”
瘦子听了更加不理解，又问道：“话是这样说，可是老爷吩咐，石头一定要卖出去的，我们这样往回拉……不太好吧？”
“谁说要拉回去？有了府门驿那厮作替死鬼，我是不愿再拉这玩样了。”阿壮睨了眼瘦子，“前面桂江转弯的悬崖，还藏不住这堆烂石头？”
“啊……对啊。”瘦子想了想便明白了阿壮的意图，“把石头往江里一倒，我们都坐到车上，轻轻松松回去发财，到时再说是梧州城驿站扣了我们的货，阿壮果然高明。”
另一个家仆说道：“瘦子说错了一点，干脆等到了龙江驿，我们连马车也卖了，坐船回去才更快。”
“哈哈哈！”
四人一阵大笑。
……
梧州城位于抚河和浔江的交汇处，自北向南的抚河，在每年九月至次年四月的枯水期间，河水清澈无比。而由西向东的浔江水则是满带砂石，常年浑浊不清。
因此一江一河汇合后形成的西江，好长一段河道里，竟出现一清一浊，一红一绿，一急一缓，泾渭分明的双色河水，当地人称为鸳鸯江，是为前世梧州八景之一。
但这年代的鸳鸯江，却绝说不上美景，因为河里不时会漂下来浮尸。
每天少的有五具，十具，遇上天气特别炎热或寒冷的时候，甚至一次漂下来数十具之多。如此再美的景色，也会让人看得惊心不已。
皆因不管是冷死，饿死，累死或者被杀死的，只要他是无家可归的穷人，沿河地区处理尸体的方法就是一条，往河里扔。什么送火葬场，送化人场，都是没有的事，柴火不用钱么？
而这晚在几具浮尸之中，还漂着几口大箱子，起起落落好一阵子，才注满了水，沉入江中。
那正是胡家家仆从桂林拉到梧州，又从府门驿往回拉的货物。
符瑯和莫三抄了小路，在离城五里外追上家仆之时，已经迟了一步，马车上的十几口大箱子都被家仆扔进了河里。
这让躲在山脚草丛里的符瑯，看得咬牙切齿，前世价值上亿的翡翠原石，就这样随风而来，又随风而去，如何叫人不心痛？
“瑯……瑯哥。”一旁紧握弓弩的莫三，却又是另一种心境，微微发抖着说：“真的要……杀了他们？我看既然李四没被害死……还是算了吧？”
莫三身体强壮，气力巨大，打架搏命都是条好手，但他性格偏又忠厚老实，鸡都没杀过多少回，霎时间叫他来杀人，心中当然会忐忑不安。
不过没办法，来这时空时间太短，能信任的人除了莫三之外别无他人。一个人来又怕搬不动那些大箱子，只好勉强把莫三带上。
“啰嗦，路上都跟你说好几次了，让他们回去搬来救兵，整个府门驿都要遭殃。如今之计唯有让他们去见阎王，反正他们也不是什么好鸟。”符瑯小声说道：“顶多一会你先手，发一箭之后就躲在这里别动。”
莫三吞了口口水，想了许久才点头，慢慢举起手中弓长三尺三，弦长二尺五的脚张弩，对准其中一个家仆。
那是符瑯空闲时仿着神臂弩制造的，虽然技术和材料有限，远不及记载中的威力大。但在此时拿来刺杀几个家仆，还是绰绰有余的。
“射准点，你能杀掉一个，我就轻松不少。”符瑯边说边拨出短刀，把身子蹲得更低，蓄势待发。
相比莫三的紧张，他是如此神闲气定，眼神专注却又若无其事，就像看着几个极平常的东西般，看着不远处瘫坐在马车上休息的家仆，甚至不带丝毫感情。
若不是经历过多次生死的人，怎能在杀人之前，还有这样的眼神？
月亮藏在厚厚的云层里，染不黄云朵的边沿，只偶尔飘出来，洒下一阵银光，又快快地像避祸似的躲了回去。
风停了，官道上一片寂静，连虫儿的叫鸣也小了许多。
“想不到那些破烂石头那么重，搬得我……”瘦子家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刚埋怨了半句。
就忽然听到一个破空之声。
‘嗖！’
跟着胸口一热，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推出马车，重重地摔到地上，几滴温暖的液体溅到他嘴角。
他躺着瞪大双眼，下意识地往脸上一抹，放到鼻子边闻了闻。味道很是腥臭，不是血液又是什么？
胸口的剧痛现在才传到大脑，“呜，啊……”他闷哼着，抬起头，只见一支手指粗的羽箭深深插在自己的右胸之上。
这正是莫三扣动了弩机，几乎同一时刻，符瑯也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草丛，取居高临下之势，朝马车疾奔而去。
到大壮和另外两个家丁反应过来时，符瑯已是冲到跟前高高跃起，寒光一划之间，血液飞溅，又一个家仆捂着脖子倒地。
剩下两人大叫一声，跳下马车连连退后几步，第一个想法都是远离那个忽然而至的夺命无常。
然而不等他们站稳，符瑯就飞快转身，随着一名家仆后退的步伐紧贴过去，左手在他眼前虚晃一下，同时右手发力，猛然前插。
‘哚！’
待他转身完成，短刀已准确无误地插进家仆左胸，刀刃没入过半，把家仆的心脏捅了个对穿。
从他冲将而出都现在，不过短短几秒之间，就已经解决了两个家仆，不可谓不快。
但在符瑯自己的眼中，还是太慢了，若换作前世全身肌肉的身体，还能更快一些。
他在前世，从事的是教育行业。
不过并不是在优雅的校园里，负责填鸭赶考。而是在各种极限环境之中，训练特工，间谍，以及杀手。
符瑯从家仆的胸腔缓缓拔出短刀，平静地望向剩下的大壮。
这时也不需要快，因为那边的大壮已从车上抽出一柄雁翎腰刀，执刀在手全身戒备，接下来就是硬碰硬的肉搏时间了。
“原……原来是你，你居然……想杀人灭口？”大壮看清了符瑯的长相，抖着身子说道。
“你说错了，我不是想，而是正在杀你灭口。”符瑯一笑，收起短刀，“顺便告诉你吧，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大壮把雁翎刀握得更紧，死死盯着符瑯“哼，别以为我跟他们一样，要杀我没有三五个人可不成，你识相的话，就此罢手，我回去后不与你为难。”
“都说你已是死人，还那么多废话？快上吧。”
那边全身警惕，摆出攻防兼备的姿势，而符瑯这边却是空着双手，随意地垂在身体两侧，绕着大壮慢慢踱步，就像是宰牲口时，先围着看一圈似的。
这不是符瑯装模作样，他把最强壮的家仆留到最后，正是要深入地测试一下，看自己这副十来岁的身体，在徒手搏斗方面能不能胜任。
而且他觉得，这样不合理的举动，反而会给对方更大的压力。
果然，大壮已是满头大汗，估计他从没见过这种对手，嘴上说要杀自己，手上却收起刀，脚下又悠闲得像在逛街似的。
说他傻么？又亲眼见他顷刻间杀了自己两个同伴。说他高么？此时他身上又全是破绽。
巨大的压力下，大壮再也忍不住了，大喝一声挥刀便上。
这一刀带着劲风直扑符瑯面门，而符瑯则略感失望，这种一击便使尽全力的对手，完全没有作为测试对象的资格。
还是尽快收工回家吧。
想着左手一伸，抓住雁翎刀的护手，却也不出力硬挡，毕竟大壮的手臂有他大腿那么粗，而是顺势猛地侧身，以背部贴入大壮怀里，看着就像主动让大壮由背后抱住。
紧接着，左手忽然发力夺刀，右手往后肘击大壮肋下，左脚狠踩他脚背。
趁着大壮吃痛后退，把夺过来的刀递到右手，转身一个反手劈砍，斩断他的喉咙。
“嗯，刀是好刀，身体嘛，勉强及格吧。”符瑯看了看手中的雁翎刀说罢，又向草丛那边大喊：“莫三你回过魂了吗？别愣着了，赶紧过来帮忙。”
莫三从扣了弩机之后，就一直愣着，处于丢魂状态，此时听到符瑯叫喊，才回过神慢慢走过来，却还是说不出半句话。
符瑯能理解，对于第一次杀人的人来说，莫三算是不错的了。
“行了，回去再发抖，先检查那边两个死透了没有，不能留活口，再帮我连人带车推到河里去。”说罢扎一刀马屁股放走马匹，便亲自检查这边的两具尸体。
只是百密一疏，他太看得起老实巴交的莫三了。
见到被自己射中的瘦子，莫三就恶心想吐，哪里还能仔细检查？只强忍着内心恐惧略看一眼，就慌忙把瘦子的‘尸体’扛上马车，合力推落河水之中。
加之他们在马车上搜出一口小箱子，里面沉甸甸的满是银子，高兴之下更是想不到，今晚的举动竟为日后种下祸患。
两刻钟后，西江上有一条快艇逆水缓缓驶来，船头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干瘦老头，迎着江风望向夜色中的梧州城。
“先生，外面风大，还是进来避一避吧，不然又要咳嗽了。”一个小厮打扮的半大男孩，从船舱中钻出来说道。
“咳咳，不必了，前面便是梧州，让船家准备靠岸……嗯？那是什么？你眼睛好使，快过来看一看。”
小厮闻言来到船头，就着月光一看，大吃一惊道：“哎呀，是个落水者，还在挣扎的，不是浮尸。”
老头赶紧大叫，“船家的，快往那边驶过去，咳。”
瘦子便是这样，逃过了一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