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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一艘四五丈高的艨艟旗帜飒飒地抵近轻舟之际,司马季庭方才打了一个寒颤清醒过来,离席至舟尾捂手定睛一看便神态慌张地跌坐回原位自顾自叫道:“那是海匪孙泰的旗帜,他怎么把战舰开到洛河里来了?”
“孙泰,中晋小朝廷新招安的淮扬水师大都督,掌管江东三郡四十二州的水师大权。此人今日神鬼不觉地出现在此,铁定是想给他弟弟报仇罢了。皓昱殿下且宽心酌饮,此人是冲着我凌烟阁来的,让寄奴一人会他便可。就方才殿下所虑我不妨再告诉殿下一句,终结司马皇族的帝星已经降世成人。”素玉先生仿若对外面斥耳的喧嚣未闻未见,而寄奴得了一声吩咐转身按剑笔直地站在了舟尾凝视着这艘擂鼓喊杀震天的巨艟之上。
“帝星已经成人?先生不会是开玩笑吧,自古以来篡位莫逆之人多是天子身边的权臣悍将,又或是外戚宗亲勾结宦官所为,当今最有能耐和可能篡位的莫过于陈郡谢氏,还有一个镇守荆州的桓大将军。不知先生所说帝星可在此二人族中?”虽说司马季庭一家是中晋朝廷衣冠南渡的牺牲品,但是事关他司马一族能否继续屹立天下士族之首,他岂能不多作劳心之问。
这边素玉先生笑意满满正待作答,那边忽然只听嗖地一声,一支挂着十数丈长的铁蒺藜穿蓬而入,若非一道白光扬起斩断了矛头,只怕对面正身直坐的司马季庭就被此巨矛穿身而过。司马季庭当即吓得脸色发白俯倒在一边久久不能开口,又听江面上一阵放浪的笑声大作,一位蟒披金甲的少将军拔剑指着身下不远的轻舟厉声喝道:“小贼无名,人都言你算无遗策,那不知你有没有算到本将军亲摔江淮水师三千前来索你狗命。”
“兄长!是我大意了,没能拦住对方的冷箭。”素玉先生尚未应声,寄奴便捧剑满脸忏愧地向他弓腰致歉。
“无妨,这样的巨矛只有攻城用的千牛巨弩才射得出来,孙泰惊了我的客人,你去把这矛头还给他便是。”以寄奴的武功不可能拦不住一支暗箭,想来是风生雾起遮住了他的视线,素玉先生拔出这支入舱板三分的矛头单抓在手递给了寄奴。司马季庭定魂细看之下此矛约近百斤之重,比得上成年壮汉胳膊粗,倘若此舟不是凌烟阁特制之品,换作一般的渔船小舟恐怕早就被此矛一箭穿得肢离崩析。
寄奴亦然单手稳稳接过平常人抓都抓不稳的两尺矛头猛地向头顶一抛,旋即翻身跃上蓬顶凌空两脚相送,即见原本要砸在舟尾的那支巨矛如得神力一般飞向那位少将军。少将军惊见之下忘了退步闪躲,一盘铁链带着飞龙爪忽然自甲板如黑龙一般闪电蹿起,就在矛头要贴到那位少将军脸上的分毫之间,铁链牢牢缠住矛头往下一拽,那支巨矛瞬间石沉大海溅起三尺多高的水花。
“好妹妹多亏了你,你们这帮饭桶也不知道拉本将军一把,要你何用?”少将军回过神来转身就对着身后的副将重重地踹了一脚,再要抬脚踹上去时有一位生得俊俏的少年郎捡起少将军的宝剑面无表情地递过去说道:“哥现在不是拿底下人撒气的时候,还是先为二哥的仇做个了结再惩罚高副将也不迟。”
“对对对,姓高的你现在就给本将军滚下底舱划桨去,这次看在容儿的份上先放你一马,再有下次本将军把你切成一片一片扔海里喂王八。”少将军孙泰挥舞着肩背就冲连滚带爬的高副将后背重重拍了一把,直起身来双手撑着剑,额头上汗珠直冒地扯着嗓门对下面继续喊道:“无名我儿,有种你就自己飞上来跟我单挑。今天不杀了你为我二弟报仇,我就跟你姓。”
“没想到这海匪如此嚣张,先生看来今天麻烦不小,我看不如有我出面拿我堂兄广陵王压压他。”司马季庭闻言气得发抖,只恨像他这样的软囚之身不得佩剑出行,否则他必然要拔剑攀上甲板与那人理论一番。
“皓昱殿下不必理会此人,有寄奴在外候着他奈何不得我。寄奴你听着,两句话打发不了此人,就把头的割下来送给桓冲当贺寿之礼。”素玉先生抬起袖来用食指擦了擦眉毛,另一只袖子反手一掌将落入舱内的矛身拍落下水,继而悦道:“殿下尽管宽心说殿下的,但凡殿下有所问,无名必尽力有所答。”单单这份临危不乱的大智之象,不得不令如坐针毡的司马季庭汗颜三分。
即便是隔着四五丈的高度,孙泰的耳朵照样听见了素玉先生用内力喊出的全话,心下指着乌蓬恼怒道:“奶奶的,两句话就想把本将军打发走?还大言不惭地想凭个娃娃割本将军的脑袋,你真不愧是凌烟阁第一大白痴。无名我儿,既然你不想跟本将军多作言论,那本将军也不想在这跟你浪费时间了。李昱!”
“末将在!”一位黑甲红衣的参将快步近前拱腰低头作揖,大声喝道。
“让那八百弩手都给我推出来,今天本将军就算不把无名小儿掀翻在海里,也要用铁矛将这破草船凿出个千疮万孔。只要无名小儿跳入水中,你就给本将军带六百水鬼下水捉拿他们。”孙泰大手一扬,巨艟靠近底层的位置哐当哐当一通响声大作,一个个面对着此舟的黑胧胧的圆形洞口迭次大开,一支支陈列在弩车上的巨大铁矛被弩手合力推了出来对准了此舟。见此皆备,孙泰仰头大笑道:“这回就是阎王爷也得收回你无名氏了,本将军看看你到底是会飞还是会泅?”
“哎甲板上那位大傻子将军,我奉劝你最后一句现在扬帆转航还不晚,要是再惊到我兄长的客人一次,别说你的脑袋不保,就连你藏匿在洪湖野岛上的家眷爱妾也得没命。而且你的水师中也未必没有我凌烟阁的外门子弟,你想是夜晚睡觉被人用枕头闷死,还是饭菜下毒把你毒死,不妨说出来看看你身后的淮扬子弟当中有没有人会成全你?”面临着进一步贴近想要撞翻轻舟的巨艟,寄奴只是抱剑冷哼一声但作未见。
“哥哥不必听这黄口小儿胡诌,待我送他一箭,先要他的狗命。”眼见孙泰被人三言两语吓得舌头打结,他身边的那位俊俏少年郎单手拾起地上一支准重五十三钧的千牛劲弩驼腰抵弓在单脚,腾出手来抱住一支带有锁链的巨矛末端对准了艟下的寄奴,憋着一口气竟然犹如西楚霸王在世那般渐渐拉开弓弦。
“伊容你先把弩放下,凌烟阁毕竟是外门子弟遍布天下,这个鬼阁的老少阁主都不是好惹的主。我们这次来不是说好了只是吓吓无名小儿,叔父那边还有要事有求于此人,你可千万别莽撞把事儿全毁了。”孙泰见状忙冲过去按住这个女扮男装的妹妹孙伊容的准星,俯在她耳边颤颤巍巍地小声嘀咕了一番。
“那二哥的仇就不报了,要不是他替广陵王出计谋害了二哥,恐怕二哥早就带着我们孙家水师打进建康,取那狗皇帝的首级了。”孙伊容此间依旧发力开弓,尚不知寄奴仰天抬头看得瞠目结舌,从来都是男儿力大如牛,今日一见有个俊美的女儿家会挽千钧如揽月,当真令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们先忍一忍吧,虽说二哥一意孤行提前举事被这小子一计整的惨败,但是二哥的死也不能全赖在他头上,要不是师梓安那小子忘恩负义取了二哥脑袋向慕容农邀功,二哥的亡魂到现在也不会依然飘荡在漠北未归。算了先不说这些伤感的话了,看来单凭我们这点把戏是给不了凌烟阁第一智士下马威的。”孙泰叹息一声说得令孙伊容不禁含泪欲落,那双能开千钧弦的纤纤玉手就此打住。
“寄奴这张嘴可真是厉害,比起先生六年前孤身一人自江陵闯入大燕军营那份英雄气概毫不逊色。上面没有动静了看来是想退下去了,莫非先生你真的出山前就算好了,把孙泰的家眷都抓了起来?”司马季庭倒没想到素玉先生身边一个小小的随侍学童出口竟然字字切人要害,犹如毒蛇吐信般寒沥人心。
“殿下未免太过高估在下了,寄奴所说的那些事我是一件都没事先安排过,也未曾抓过孙泰的家人。不过在这泱泱华夏到处遍布我凌烟阁的子弟倒是确实,否则凌烟阁又怎会深得历朝历代的君主忌惮。”素玉先生泠然一笑侧脸瞥向寄奴笔直的背影,心中莫名地起了一丝寒意,没人知道他此刻心中如此念道:“没想到寄奴和他祖父一样年纪轻轻就心机沉沉,看来我无论怎么做也改变不了一个人与生俱来的天性,更何况有些人生下来就注定不甘人臣。”
沉寂未过片刻,艟上又响起孙泰的笑声,只不过这回是苦笑,但听他言道:“无名先生千万莫怪,我只不过是和先生开个小小的玩笑。本将军也算是有自知之明的人,自知就凭我这点小聪明怎么能把先生您怎么样。我这次千里迢迢地追到这儿来就是想请先生去我水师大营坐坐客,我家叔父有要事求于先生,还望先生看在我叔父的面子上不与晚辈一般儿戏。”
“寄奴,你告诉他,让他的船队在此间先停着吧,三日后我自中京出必然随他去见孙伯龄。”素玉先生此间来本意打算先替司马季庭解围,顺便去中京城内看看过去的居处旧人,当然也明白江东名门之后有着智绝南国的孙伯龄这么急着见他有何目的。
“先生您这是何意啊,是不是晚辈真的打心眼里惹先生生气了,不如我双手作缚亲自下船给先生您赔罪如何,家里长辈催得急促,还请先生您不要见笑晚辈儿戏。”孙泰听到寄奴的传话便着急了,忙招呼那个李参将拿绳子过来绑自己。
“你要是想跳海直接跳便是,我家兄长说了他要陪旧友去中京小住两三天,等我们回来找你时你叔父自然会有他想要的答案。若是你再在这里无理取闹耍把戏,小心我现在就要你的脑袋。”寄奴说罢瞪了在甲板上耍猴似的孙泰一眼,也懒得细看艟上之人的仔细表情便躬身进来坐回了原处。
未及孙泰再作他言,轻舟仿佛中了邪那般像鬼魅一样快速地朝江岸飞去,那速度简直比战舰还有快上数倍。眨眼间孙泰就只能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抬头看看雾里雨里那一闪而逝的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