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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方至，冠冕压身也不见气喘，可见身子骨还算硬朗。只见她举杯祝词，一感念上天恩赐，二敲打臣子铭记皇恩，这第三——竟是夸了云妃，众妃莫名，但都生出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味。
被夸的那正主儿容色淡淡，牡丹红的正服在身却更显清冷，遂着太后之言将郦蘅又扯出来邀功。郦蘅心生疑窦，又只能谦让抵过她献来的殷勤。
这一番暗涌下来，总算是开了席。丝竹歌舞自不必说，宴酣相敬更是常事。
因着先帝弟弟肃王与肃王妃月前辞京云游去了，现下宗室命妇当中只有成王妃辈分最高，自然少不了想来巴结来往的人。淑妃心知自家姐姐不胜酒力，刚举起酒杯正打算起身去成王妃身边替她解围，便听到从那处传来一声迸响。
楚瑜抬手，丝竹之音乍停，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成王妃自背后环抱住一个女娃，那女娃娃粉雕玉琢的煞是可爱，只是她现下正瞪着眼珠子，抬手仰指着对面那妇人，没指到人家鼻子尖儿上，还算留了几分面子。
“夫人方才说我母妃什么？”她稚气未脱，仍带着些奶音，却横眉冷对，偏生起一股子威仪气势来。那被指着的妇人见众人都望了过来，连皇上、太后都一副作壁上观之态，摸不准高位人的心思，一时也不敢搭腔。
众人又听到那女娃娃冷嗤一声，扬声戾气难掩，“我母妃再如何，也是皇室子媳，正妃贵胄，轮得到你这二两银子一石的贱肉来置喙？”她踢了踢脚边那几片方才被砸碎的玉杯残片，将它们划到那夫人脚边，挑眉只道：“不论我母亲，就是本郡主现下要你跪，也是受之无愧！”
四下窃声，言谈之间净是唏嘘。
——成王妃知书达理，怎得生出了这么个泼辣油皮？
那妇人眼见着她将那碎片划在自个儿脚边，现下若是跪了，那是生生跪在这粝物之上，定是个血肉模糊。这女娃娃好毒的心。
“你不肯跪？还是想说我欺你？”她挣开她母亲的环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执杯站出来，对着楚瑜遥遥相敬。“侄女容忆，想请皇叔叔评评理。她四品诰命，怎就侮得了正一品王妃了。”她说到这儿，仰面干尽觞中清酒，眼眶子里噙着热泪，固执的不肯教它滚下，又道：“失了父亲如何？我成王府便要任人可欺吗！”
此言一出，楚瑜似被震了震，眸中染了许懊愧之色。帝王开言，便是论定起落。
“不知尊卑，侮辱皇室，罢诰命，逐出宫去。”
这番插曲搅的人心惊胆颤，云妃又拂袖启乐舞，推杯换盏间，气氛才好了许多。
只是今日之后，京城各家的主母们都深深告诫自家子弟：离成王府远些。成王早逝，成王妃虽柔弱可欺，但她那个女儿可不是个善茬。这容忆郡主浑身带刺，撞上了她便得扎得你皮开肉绽，才肯罢休。
一波堪堪压下，另一波便卷涌来。
郦蘅远见着，有宫人神色匆匆往云妃那儿去，附在她身侧耳语几句后，云妃便提了裙子离席，竟连招呼都未打一声。
云妃离席复归，看着她面上好了许多，挺直了脊梁有些成竹在胸的意味，只是时不时以目扫向郦蘅这处，令后者心下忐忑，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
“嬷嬷看那云妃...打的是什么心思。”郦蘅往后仰了仰，悄声问着宋嬷嬷。
“您且安心，这淌子浑水，溅不到咱们身上。”
郦蘅得言，心下已有了几分猜测。
今秋新贡上的金蟹惹人诞涎，众人宴酣，没注意到那高位之上的太后微微斜岐着身子，扶着脑袋，不动声色的将吃下去的食物呕出来，而后她老人家先行离席，派了个嬷嬷悄没声息的凑过去给楚瑜报信。
“母后不胜酒力，朕去看看，皇后、淑妃代朕宴飨。”他起身，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云妃和贞容华随朕同去。”
宋嬷嬷搀起郦蘅，轻轻拍了拍她手背，示意她安心。
......
慈宁宫。
内殿里传来太后干呕的声音，太医在外殿跪着等候楚瑜。
“母后是怎么了？”楚瑜疾步入殿，心切之下也顾不上人行不行礼，站定了便出口发问。
“太后娘娘是......”那太医吞吞吐吐，抬眸四顾逡巡，不敢多言。待到楚瑜拂袖吩咐汪全将宫人遣出去后，才扯着袖子抹了抹汗道：“太后娘娘是中毒。”
“中毒？”楚瑜拧紧了眉头，负手蜷指成拳，紧了紧。
“此毒于性命无碍，只有呕吐之状，只是太后年事已高，也是遭罪的紧。”太医又道：“微臣方才已查验过今日太后入口之物，并未沾染此毒。”
楚瑜听到这儿，眼神已冷了下来。下毒之人并不想要太后性命，这最终目的到底是挑衅......还是别的什么。
“但若是太后提前中的毒并不完整，而后以河蟹催化，便可发作。”
“朕记得今日宴席上，确有河蟹。”楚瑜沉声，看着云妃的眸光冷戾。后者双膝落地，带着泪珠儿跪徙至他身侧，声声恳切。
“皇上，臣妾没有。”
他盯了她半晌，俯下身伸手箍住她小巧的下颌，脑袋凑近她耳侧压低了声儿：“最好不是你。”
帝王沉磁醇音，吐出的再也不是缠绵之语。
“汪全，查。”
郦蘅和云妃分立两侧，云妃已拭干泪痕，除却眼眶有些泛红，看不出她方才哭了一场。倒像个局外人一般。郦蘅心生疑窦，莫非此事真不是她的手笔？那方才她离席，回来后又......
那个眼神！
郦蘅猛地抬眼，又对上云妃的目光，更没错过她刚勾起又乍然抿住的唇角间泄漏的冷意。。
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