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月中霜里斗婵娟

　　广寒宫虽地处布里亚特草原深处，但饮食和草原人却大不相同，宫中弟子多用素食，每日只以白粥、牛奶、雪莲花瓣果腹，功力越高强者，所食越少，如此种种，正和布里亚特人相反。
　　各宫之主和内院弟子，每日都是辰时用餐，故程锦众女要提前一个时辰，于卯时起床，到山下等着绰罗斯部派人送来的牛奶，提上山来，用火煮沸，再趁热送到各宫去。
　　巳时，各宫弟子皆用餐毕，就都集中到了练武场。练武场在一块陡坡上，自山顶到坡底，长着高大的冷杉树，在一颗颗冷杉树间，连着粗细不同的绳子，最粗者如手臂，最细者如发丝。广寒宫的轻功“乘风步”，冠绝天下，而这里就是练“乘风步”的地方了。
　　练武场的少女，分作八个小团伙，广寒宫、玄女宫、素女宫、采女宫、洞玄宫、玉房宫、紫闺宫弟子各一团，外院弟子又别作一团。七宫每宫弟子都有四十余人，而外院弟子虽多，来练武场的却寥寥无几，只有五个人。这五人却是绿竹、程锦、陶香儿，另两个和程锦一样，也是外院的两个小头目。
　　今天负责传授、指导众弟子练功的，却是玄女宫的宫主黄婉的弟子，也是她收养的义女，名唤作黄姗，虽刚二十岁出头，却已是正心境的高手。
　　黄姗见绿竹等女，含笑致意，显得颇为友善，绿竹五人忙抱拳回礼道：“见过黄师姐！”陶香儿来练武场一月多，倒是头次见到这位黄师姐，看来这个月是轮到她来传授大家武艺了。
　　见众女施礼，黄姗也点头致意。这却不是她冷落外院的绿竹等人，自古练武之人，以达者为师，黄姗虽与绿竹等人同辈，但乃是玄女宫主黄婉的亲传弟子，内功深厚，早到了正心境，以后是要接掌玄女宫的，她但肯向绿竹等人稍表善意，已是极大的面子，这还是看在外院的黄婆婆，和玄女宫主黄婉的关系上。
　　外院五女中，属绿竹的内功最高，也不过是诚意境，内息已从若有若无、时有时无的状态，变成了常有、永在的状态，好比从一个间歇涌水的水泉，变成了一个长年娟娟流水的永不枯竭之泉。什么时候这眼泉，从流水变成喷水的状态，并在体内产生喷涌之音，也是达到诚意境的巅峰了。
　　到了此步，只要有一个大武师相助，绿竹就也能成为正心境的武士了。然而，说着简单，想达到那一步，却非是易事，既要下得苦功，还得看有没有机缘。但对于多数人来说，往往是机缘易得，苦功难下。若下够了苦功，何愁没有机缘呢？可世人终究不悟，总是好逸恶劳，明明是自己不肯吃苦，却推诿说没有机缘。
　　外院众女到时，内院七宫的弟子，已练了有一会了。
　　陶香儿抬头看去，见有两弟子，正踏着高空中的绳子，在比试武功。
　　那根绳子只有手指粗细，横在二三十米高的空中，但两名少女踏在上面，却如在平地之上，闪转腾挪，进扑退避，如两只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又如两只雀鸟在空中相互追逐，看得人心惊肉跳。然而，她们的脚却像生在绳子上一般，无论发生怎样的险情，最终都能化险为夷。
　　好一个“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就在陶香儿其心大安之时，两少女中有一女求胜心切，猛的扑向对手，不料脚下用力过猛，绳子忽得弹起，她一脚滑空，身体就失去了平衡，自高空栽落而下。
　　黄姗见状，身影一闪，如一阵旋风，已冲到绳子下，然双手空空，却没救到人。事发突然，她急于救人，没等细看，身影一晃，就冲了过去，却没想到又生变故。
　　比试的两女，有一人栽落，另一女见同伴失足，脸不变色，手脚却快。她双脚一正一返，一只踏着绳子，一只钩住绳子，然后身体一歪，倒挂在空中，手又快又准，一把抓住了同伴的脚踝。此刻，两人全都倒挂在空中，全靠救人女子钩住绳子的一只脚维系。那纤纤细足，却如精钢所打的一般，勾在那绳子上面，虽吊着两人，仍纹丝不动，安稳如磐石。广寒宫的外功和内力，都以缠、黏、柔、绕、韧著称，一见之下，果不其然。
　　那救人的女人脚不动，手腕一抖，将失足的同伴向上抛起，失足少女借力而上，又落到绳子上，并趁势将救她的少女也拉了起来。两少女也不比试了，沿着绳子，走到绳子一头所系的高大冷杉树杈上，像两只松鼠，一蹦一跳，落到地面上。
　　陶香儿已见过怪女人脚踩虚空而行的绝顶功夫，刚刚那救人少女的功夫，虽远不如那怪女人神乎其神，她却仍忍不住赞道：“那救人的师姐，可真是厉害。”
　　“这算得什么，你若是见了黄姗师姐施展出的乘风步，才知道什么是真厉害呢！”旁有一玄女宫的弟子，听闻陶香儿之言，不禁气呼呼大声道。
　　有这一类人，听见别人受到赞扬就心生嫉妒，而又不自去努力，反像家狗一般，总想着仗家主的势，好像狗借了主人的势，也就随之成人了。
　　陶香儿虽也年幼，却性子宽和，怎会和这等幼稚之人见识，便闭口不语。
　　然这带刺的少女，显然颇有来历，她见陶香儿不语，便去寻黄婉，说道：“黄师姐，乘风步乃是广寒宫的绝顶身法，武功越高之人，才能越展现它的威力！我们这些弟子，多则练了有十年，少则也有五载，却仍只学会了皮毛，在绳上还勉强走得，若到了钢丝上，就连站也站不得了。黄师姐，我们练来练去，也没甚看的，还是师姐来演示一遍吧，对我等练功求进更有裨益！”此话虽因赌气而起，但说的却是实情，后进弟子通过观摩高手演示功法，却强于自己埋头苦练。
　　黄婉闻言，不疑有他，说道：“乘风步乃是我广寒宫的绝顶轻功，独步天下，无可比拟。练好乘风步，无论是对修炼内功，还是克敌制胜，都大有奇效。乘风步本有九种步法，可历经世事变迁，如今只剩下一种，即你等所学得晓风绕月。虽只有这一种步法，但练到至高之境，也可平步青云、乘风而行。我功力尚浅，却还达不到那种境界，唯能踏丝而行，现在我即演示一遍，你等要用心观看。”
　　有两颗冷杉树间，早备好了一座钢丝桥，可这桥却细如发丝，连飞鸟也站不住，人又如何走得？
　　黄婉来到这座如发细的钢丝桥下，脚尖点地，借力而起，忽的飞到二十多米的高空，正落在那细丝上，站得甚是稳当。
　　起先，黄婉双脚前后并立，一步一步缓缓迈出，恰似于月中闲庭细步，若不是提前知道那里有一道钢丝在，真要以为她有踏空而行的本领了。
　　黄婉如此走了三圈，便由走变奔，一时之间，钢丝上生出无数个黄婉，实是因她速度过快，而留下的一串串身影，如此之奇功，真是匪夷所思。
　　众弟子见比，一个个眼炫目迷，内心大振，备受鼓舞，皆暗道：“即使再苦，也要练得这身本事。”
　　黄婉演示罢了，飘然落下，众弟子将她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大加赞美。
　　黄婉止住众人，笑道：“如我这般，实不算什么，远没将乘风步练到家!你等若是见了宫主踏风而行的本事，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神技呢！好了，练武之人，最忌讳好高骛远，只要你等肯下苦功，即使学不会宫主踏风而行的本事，如我这般却是可以达到的。”
　　众弟子闻言，各个跃跃欲试。
　　陶香儿也开始练乘风步，只是她练功日短，无论是外功还是内功，都还很生涩。所以，她登不得钢丝桥，连最粗的绳桥也登不得，只能在一根手臂粗细的树干上走来走去。待她练到能在小手指细的树枝上行走自如时，就可以上最粗的绳桥上练习了，直到最后，练到如黄婉一般，可以踩钢丝而行，乘风步也就算练到小有成就了。
　　虽同为致知境，程锦练乘风步，却不在树干或树枝上，而是在绳桥之上。这是因她外功强于陶香儿之故，她天资有限，内功进展其慢，陶香儿一月，就抵得上她数年苦功了，真是无可奈何之事，但外功却没这般容易，只有日积月累，靠的是铁杵磨成针的功夫。
　　所以天下各大门派的武功，皆分为内功和外功。
　　广寒宫的外功有二，一是乘风步，二是广寒十三式。又有内功心法六部，各部自不相同，玄女宫修的是《玄女经》，素女宫修的是《素女经》，采女宫修的是《采女经》，洞玄宫修的是《洞玄子》，玉房宫修的是《玉房秘诀》，紫闺宫修的是《紫闺秘书》，六宫之名，正源自其内功心法；广寒宫本自有内功心法，却因故丢失了，故和玄女宫一道，同修《玄女经》；六种心法，实无本质差别，无非是男女双修、阴阳互补之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