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太太的脸

　　月光下，狗蛋蹲在刚刚和朱逸卿约好的大柳树下，双手插在袖子里，静静看着朱逸卿要来的方向。突然想到了三丫归属问题，不由的鼻头一阵酸楚，用手擤了把晶莹剔透的鼻涕，大力的甩了出去，并把手上的残留抹在了自己的棉乌拉的鞋底上（东北传统抗寒鞋，其中填充的干乌拉草十分保暖）。
　　朱逸卿偷了老太太的镯子，因为心虚，在跑回村子里的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反正他也记不清到底是爬回来的还是跑回来的了。看到了大柳树下蹲着的狗蛋，立马跑了过去，却一不小心踩到了小胖子刚刚擤下鼻涕冻成银元那么大的冰，一个马趴就倒在了小胖子的面前。小胖子先是一惊，然后突然整理下衣服，学着评书里的口气对朱逸卿说
　　“兄长为何行此大礼，小弟未帮上什么大忙，快快起身。”
　　又又又一声脆响，这回好了小胖子给打麻木了，都不知道疼了。直勾勾的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朱逸卿，愣愣的说道：
　　“逸卿你又打我干啥？”、
　　朱逸卿也懒得理他，拿出手镯在狗蛋面前摇晃炫耀一番，手镯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了诡异的翠绿光芒。在镯子温润的表面映照出了两个人的面孔，那面孔带着兴奋、无知甚至是令人心寒的贪婪。
　　嬉闹够了，两个孩子正在考虑这个镯子该放在哪。毕竟在这个年月，再便宜的玉镯也不能出现在两个十几岁小男孩的身上，况且太多人都见过这个镯子了。最后两个人一商量，还是把镯子埋在了大柳树下。看天上星星方位现在最起码过了戊时了，在、再不回家朱逸卿他们也没法交代、把镯子埋了之后。两个孩子就各回各家了。
　　朱家，仅有正房的灯亮着，朱老爷子早就习惯了等朱逸卿回来再睡觉。倒是朱逸卿的父母早就习惯了老爷子对孙子的疼爱，也懒得管这个被惯坏了的小子，而朱逸卿仗着有爷爷这个保护伞也早就不怕他父母的管教了。看到孙子回来了，朱老爷子也就安心，刚想跟自己小孙子说句话，却见他鬼鬼祟祟立马跑回了自己房间里，也就作罢。这一夜，如同往常一样安静。
　　清晨，一声鸡鸣打破了夜里的安静，这个平静的小村子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但是在东北漫长的冬日里，几乎所有孩子都有着懒床的毛病，更何况朱逸卿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小祖宗。偏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跟村里孩子出去疯玩。
　　睡饱了的朱逸卿，揉了揉眼睛，从被窝里挣扎了好一会才肯出来。东北这零下四十多度的天气，不鼓足勇气是很难从被窝里爬出来的。这小东家坐在了炕沿上发愣好一会，在穿上了炕上被烫的温热的衣服。衣服肯定是朱老爷子放在炕上的，每天早上朱老爷子起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小孙子的衣服放在炕头，朱逸卿所睡的炕也同样是这个大院里唯一一个炉火可以烧到第二天中午的。
　　外面的太阳早就拔的老高，朱逸卿和以往一样直奔厨房，那里有给他留的早饭。随口扒愣（东北方言端起碗用筷子迅速把食物送到嘴里）家里给他留的大碴粥（东北特色食物，一个玉米粒打碎不超过两瓣，煮成的粥。）。发现背后有脚步声进了厨房，回头一看，吓得浑身上下一个聚灵（东北方言全身上下一颤）。他发现进门的不是别人，居然是昨天他偷镯子那个——老太太！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老太太却开口了：
　　“小东家，你起来了，慢慢吃不够锅里还有。”
　　这句话从那个老太太嘴里说了出来，朱逸卿从原本的害怕转而变成了疑惑。虽然走进来的人面目是那个老太太，说话的声音却是家里长工刘翠芬的声音。而从进来这个人的身形上来看，也绝非老态龙钟也就是是个刚到中年人的体态。朱逸卿试探问了一句：
　　“翠芬婶？”
　　“干哈（东北方言干啥干什么）。”刘翠芬不亏是东北老娘们中干活利索的代表，应这一声十分的铿锵有力。吓的朱逸卿又是一聚灵。继续吃饭，这根本不可能的。看到此情此景，心得tm多大还能吸溜大碴粥啊。朱逸卿，跟狗撵了一样直接出了朱家大院。只留下在厨房凌乱的翠芬婶，狐疑的嘟囔了一句：
　　“这孩子今天这是咋滴啦，居然叫我婶子，往常不都是直呼大名的吗？”说这传说中的翠芬婶心大这一点都不赖悬（东北方言胡说撒谎的意思），这朱逸卿出去的时候明显脸都吓白了，她居然关心如此奇特的一点。
　　从家中出来的朱逸卿现在目的只有一个，去找狗蛋子！这去狗蛋家的一路上这个精彩啊，不管是村东老王头、村西的李寡妇，村北赵木匠还是村南的做豆腐的老白，甚至是迎面走过来的高三丫全都一个脸，都是那个老太太的脸。反正不说别的了，他这去狗蛋家的一路上，不管是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反正都是一张脸。
　　好不容易跑到狗蛋家，刚要进门却跟狗蛋她娘撞了个满怀，狗蛋她娘的大身板子都能改三个他还得带个零头，直接就给干倒飞出去。坐地上刚晃了晃撞晕的脑袋，抬头一看狗蛋娘，终于忍受不了的叫了出来，嗷的一生就从狗蛋娘的胳膊下钻了过去直奔狗蛋屋子。就听见狗蛋娘在后面喊道：
　　“小×崽子，撞了人不知道吱个声啊。你要再敢欺负俺家狗蛋子，老娘就把你腿掰折了从后面怼进入，给你干成跟县里烧鸡一个揍性你信不!”
　　来到屋里，看见狗蛋还四仰八叉（东北方言，指人仰面朝天，四肢分开不雅观的姿态）躺在炕上还睡觉呢。朱逸卿气不打一出来，直接摘下头上的狗皮帽子飞到勾狗蛋的脸上。这一路的奔跑，没了帽子的头热气冒的跟中东铁路上火车似的。这一下直接给小胖子打的从炕上坐了起来，一看是朱逸卿。“哐当”直接又一头扎在枕头上睡了过去。朱逸卿这个气啊，抽起小胖脑袋下的稻壳枕头，照着脑袋就一通狠拍。这回好了，狗蛋是不困了。朱逸卿看狗蛋终于不倒下了，赶忙问道:
　　“来你看看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