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闯关东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在东北这个地方的天气与中国南方大不相同，极其干燥的环境加之极寒的温度，西北风刮过来打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疼痛。
　　远远的地方，在风雪之中一行人如同虫子一般在风雪中蠕动，似乎想拼尽自己的全部力气钻出着风雪，无奈他们速度太慢了，只能任由着从昔日还是故土的外兴安岭来的北风不断的吹打着。
　　“咳咳……今儿天几了？”一声沉闷的咳嗽打破这一群人的木讷，一个老太太萎缩在一个板车上，从被风尘染得看不出来本来颜色的被子里探出了头，拉车的牲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这群饥肠辘辘的人吃了，现在拉车的是一个汉子。
　　“娘，今儿冬月二十九了，咱马上就到双龙城了，就能找到老张大哥了。”那汉子的喘着粗气拉着此时无比沉重的车，呼吸出来气已经在汉子的眉毛上挂上了一层厚厚的霜，乍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笑不出来的可笑。
　　“三九天了，三九四九打骂不走。这图个啥啊！”老人声音小的可怜，立刻就被呼啸的风淹没在这白茫茫的世界之中，还有那眼角的一滴眼泪，也被这北风狠狠的钉进了老人那早已被冻不忍直视的脸上了。老人用干枯的双手卷了卷，那聊胜于无的被子，抱紧了还在怀里酣睡的小孙女。
　　寥寥的几句话后，这群人又恢复了原本的木讷，又如同虫子一样慢慢的前行着。这群人若不是在嘴里不断吐出的那一口人气，你根本分辨不出来他们是一群行尸走肉，还是活生生的人。这乱世之中，活着都成为了一种奢望，这一行人不知在这条漫长道路上倒下去了多少同行人，被同伴草草掩埋，活着的人又踏上了新的征程，死的人就这么消失在这世界之中，甚至日后都不会有人去祭拜。天灾人祸之中，逃也许是他们能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一批又一批的人逃到了那片黑土地上。
　　“娘，咱到了。”汉子拼进最后一点力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重重的摔倒了在这条闯关东路上。
　　车子一个前倾，老太太从车上重重摔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她的小孙女。
　　“老张太太，柱子咽气了”同行人，去试探了下那汉子的鼻息，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对老太太说。
　　“麻烦几位把我儿子埋了吧”老太太声音颤抖着，干枯的手指摸着自己儿子的脸，深深叹了口气。她的小孙女却如同周围的人一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此时倒下去的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一个陌生人。
　　“老张太太不是我们不埋，你看这土都冻了几尺深了，挖不动啊。”老太太恍惚了下，静静的走到车旁，狠狠拽下了那床被子，细心把儿子包好就如同儿子刚刚出生的那一刻一样，儿子也如同刚出生在襁褓中那样酣睡无声。老太太尽力最后一点努力，给儿子那微薄的保护，她似乎看到了在远方野草从中等待的野狗，她也深知当他们走后野狗会把儿子当成一顿再平常不过的餐食，但是她此刻不想让这用生命诠释孝道的男子汉暴尸荒野之中。
　　一群人看到在远方白茫茫一片中影影绰绰的城市，似乎加快了步伐。而老太太却没有儿子的帮助，迈着她那三寸小脚牵着自己的小孙女被这一群人落的好远好远。这年头谁又能拯救谁呢………………
　　“小兄弟，这是不是双龙城啊？咳咳…………”伴随着如同漏气破风箱一般的咳嗽声，老太太黯然的问到。
　　“老太太，这几年前就不叫双龙城了，现在叫望奎县了。”一个行色匆匆的说吧就远远走开了，谁想沾染这帮落魄还不如乞丐的人呢。
　　老太太充满怜惜看着自己的小孙女，那如同枯树的脸庞上挤压着那零星的幸福。
　　“到喽到喽，大妮咱到喽。”
　　“奶奶，我饿了。”小姑娘，望着老太太说道，表情似乎从没变过。她还小，这一路走来似乎消磨了她所有的感情，没有喜怒哀乐，仅剩下动物本来就有寻食的本能。
　　老太太把手伸进的放粮食的袋子，狠狠的扣，将一小撮苞米窝头的渣滓摸在了小姑娘的嘴里，又大力的允吸着自己每一个手指，甚至用舌头勾了勾指甲缝，混和着泥沙一同吞到了肚子里。
　　“还饿。”小姑娘吞咽了一口口水。
　　老太太沉默了，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小脚。若不是这乱世，老太太也不至于落魄到这样，比较她娘家也是堂堂的大户，早年丧夫也从来没击垮这刚强的女人，独自抚养儿子倒也把家里过的红红火火。现如今时过境迁，儿子和儿媳纷纷倒在了来到这黑土地的路上，她们这一老一少又该怎么办。老太太似乎拼进了全身的勇气，拉着小孙女来到了有稀稀拉拉人群经过的大街，重重跪了下去。现实终究打败了这刚强的女人，前时即使再难也没让她如此在人前不堪，可现如今风烛残年的她又怎么办？为了活下去，为了小孙女她只能这样。
　　“给口吃的吧。”老太太蚊鸣着重复一句又一句话。可这年头谁又顾得了谁，大家都是侧目一视，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老太太身上落一层厚厚的积雪，小孙女不知何时已经躺在老太太的怀里睡着了。老太太伸手掸了掸身上的积雪，不经意间漏出了手上的手镯。这手镯一看就不是普通物件，这自然也逃不过他人的眼睛。
　　一个身穿貂皮大衣，头戴水獭帽子的男人，刚想把手中馒头放在小女孩的手里，想了想又悻悻的把手收回，把馒头放在这祖孙俩面前的破碗中。
　　“老太太，半块大洋，你镯子卖不卖。”那男子精瘦的脸上露出了丑陋的笑容，看着样就是个四处奔走的生意人。
　　灰蒙蒙的眼睛，瞥了眼面前这生意人，并没有说话，她知道这镯子的价值。
　　男子似乎被这夹杂着轻蔑的眼神看着一愣，不由的怒由心生，一脚踢翻了那装馒头的破碗，又在那调出来的馒头上狠狠的踩了脚才离开。
　　老太太爬着去把那被踩的不成样子的馒，头捡回手里，一分两瓣，一瓣放在怀里，一瓣拨开外皮将里面的芯喂给小孙女。自己将沾满尘土的馒头片大力嚼了一嚼咽了下去。说来很笑，人若不是为利，这祖孙二人又何来的细粮可吃呢。
　　“镯子啊卖不得的，这是给妮的嫁妆，没嫁妆到婆家该让人欺负了。”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将镯子褪了下来，放在衣服前襟的最深处，又不放心的摸了摸，看放置妥当，才把手放了下来。
　　酉时，东北的已经快到黑天的时候。祖孙二人这半天才因为手镯要到了一块馒头，本打算以要饭度日她却也明白这世道没人会给他们施舍。她本来不愿意让人看到她的不堪，但此时又能如何，为了活下去，她只能去找本来打算扑奔的人，丢脸总比让小孙女丢命强。
　　问罢那个人来信留下的地址，老太太蹒跚拉着小孙女慢慢的消失在了依然落下的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