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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恒道思虑过度，收拾好包袱也迟迟不能入眠，直挺挺地端坐在桌前睁着眼睛一直耗到了丑时，终于倦极强撑不住，才伏案合襟睡着。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大约卯时的光景，只是短短一个半时辰却也是噩梦连连难以喘息。
杨恒道身上披着莫图南找来的小被，中衣已是薄薄地沾了一层冷汗，更兼头痛欲裂，饶是在梦中也跋山涉水，如历经千难万险一般疲惫不堪。
桌上备有白粥酱瓜，馒头卷饼，都还是温热着，在冬月偏寒的空气里微微冒着白气。环顾四周，莫图南却是不在，一同消失无踪的，还有杨恒道的那柄秋水剑。
杨恒道猛然清醒。
忙不迭地找来伙计掌柜，一众人等面面相觑，对莫图南的下落却是一概不知。
杨恒道心急如焚，正欲出门亲自寻找，便远远听见莫图南的调侃：“杨兄既费心要与我作别，备壶汉武帝的九丹金液就好，何必摆出这么大的排场？”
于是杨恒道便如释重负。
莫图南嘻笑着走近，丢给杨恒道一袋银两，然后坐在桌前开始慢悠悠地喝粥。杨恒道莫名其妙地伸手接了，顺势一掂，发现少说也有三十余两。他一边漱口束发，一边问道：“哪来的银子？”
莫图南放下筷子，拿起他的长剑，“仓啷”一声抽出，仔细端详，剑身上的血槽透出了几分寒意，青光灼灼地映出莫图南的剪水双瞳。与杨恒道对视一眼，还剑入鞘，递还与他，“就你这柄破铁剑能值得了几分银子？我一早就替你去瑞亨当铺问了，朝奉先生说它远不如我的玉来得值钱。”
杨恒道看他颈中玉佩已然不见，想必是替自己当了。不禁动容道：“你的玉……”莫图南挥了挥手，淡淡道，“一枚玉佩而已，身外之物，只是你现在可欠我两个人情了。”一边招呼杨恒道吃饭，一边又问他：“你武功又不好，若是当了剑，万一打起来，准备怎么赢？”
“你说的是，往后我必将以命相报…”杨恒道老气横秋地说得认真，话音未落却被莫图南打断。“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你只需记得，这两个人情可别欠太久，欠久了，我得加息。还有，你那轻功还是改改的好，小里小气的像个女人，断断不是武林正宗。”
杨恒道这么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然后便在冬月十六这天一早，与相处了三个月有余的莫图南折柳结舟拱手作别。
暂且不提杨恒道是否给家中变故解了围，单说这莫图南自打踏入楚州城，便很快地被一帮师兄师姐师叔师伯逮了个正着，拎了后领提溜着回了家，莫图南的父亲莫玄清就任长生门的掌门已有二十年，十一年前因夫人病逝一事郁结心中，偏偏独子莫图南又是个不求上进的二世祖，而立之年竟已是满头银发，外人看来颇有点返老还童的意思。长生门能无视生死规律的谣言大抵也是拜莫玄清的鹤发童颜所赐。
所谓粪土之墙不可圬也，莫掌门恨铁不成钢，如今见他又丢了玉，气得几乎要免冠徒跣，以头抢地。
“你的玉呢？！”
莫图南低着头不吱声。
于是一顿打是跑不了，还眼泪汪汪地被莫玄清安了个“不敬不孝”的罪名，另罚在祠堂里的祖宗牌位前跪足四个时辰，顺便还十分贴心地交代厨房免了他的午饭。
莫图南一边神游八方，心想还好早上吃得多，否则自己的五脏庙此刻非闹得天翻地覆不可。一边又不忘抱怨着杨恒道这臭小子怎么还不来救人于水火。凄凄惶惶地揉着自己快要断掉的膝盖，正懊丧着，就突然发现一股异香直钻鼻孔，渐渐地就没了意识。
直到夜半时分被生生冻醒，莫图南这才发现自己被人打了个包，扔在了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他向来是闲云野鹤与世无争的性子，流浪江湖更是当了一年多的乞丐，莫图南很懂得什么叫做随遇而安。于是朦胧间还知道紧了紧身上的薄衣，翻了个身便蜷成一团重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