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小说巴士 / 眼泪之国的爱情 / 第四股

第四股

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自从上了高二,午休时班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到现在,已经只剩我一个人了。大多数都会躺在宿舍的小床上,荡漾着进入梦乡,只有我,会一个人回到教室里,静静地思索着这一切。
  这时薛气凝回来了,他腆着大肚子走进教室,很有现任学生联合会主席的风范,我绞尽脑汁思索着该如何同他打招呼,想到最后,我费劲地竖起中指摇了摇。他没有理会,因为他看不见我。这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透明人。
  我将他们练习方队的时间用于观察厕所里的苍蝇。这里的苍蝇有红眼的,还有白眼的,还有蓝眼的,还有没眼的。蓝眼的欺负没眼的,白眼的欺负蓝眼的,红眼的欺负白眼的。它们互相追逐着,啃咬着,最后自己将自己吃掉了。我感到了可怕,因为现在的苍蝇已经不是从前的苍蝇了,从前的苍蝇已经绝种了。
  我就静静地在厕所里将时间消磨掉了,然后我出去,看见他们已经回来了。
  文二正开心地同陆十三和朱八百讲着话,三人一齐笑出了声;冯小田缠在莫凰的耳畔,一刻不停地说着。
  “你家在哪里呀?”
  “在山里。”莫凰不假思索地说。
  冯小田笑了:“哪座山?”
  莫凰答道:“阿尔卑斯山。”
  我没能忍住笑了出来。莫凰也笑了,她问我:
  “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看着她那明珠般的双眼,心里一阵恶心。
  “刘基诚。”我敛住笑容。
  “哦对,”她说,“我想起来了。”
  然后她就继续和冯小田说话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质问自己。
  我是怎么由清晰可见变得透明模糊的呢?这是为什么?
  薛气凝摊开一本物理对对练,对着对对练练了起来。这时文二吊儿郎当地走进班里。
  一年来,唯一没变的或许是文二吧?那他能不能看见我呢?
  很快运动会那天就到了。
  直到这一天我才走进方队里,但是我根本无法知道这方队要表演什么。
  我对莫凰说:“那个…副班…我前几天请假了,没有来。”
  莫凰说:“那你举牌子把。”
  她把牌子给了我,然后就不见了。这时冯小田出现了。
  “赶紧跟着队伍走!”他吼道。
  我还没反应过来,我们班的方队就已经把我甩远了。
  我迈紧脚步使劲跟了上去,然后我们就已经站到了主席台前。
  邓校长、李主任和蔼可亲地对着我们微笑,除此之外主席台上还有一群装束精良的男人和女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用鼻子观看我们的表演。
  “领导、老师、同学们大家好,今天高一八班表演的主题是西安文化。”直到听到莫凰这句话,我才明白我们班要表演的是西安。令人奇怪的是全班人都清一色地穿着白色校服、黑色裤子,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穿着红色格子衫。
  伴随着莫凰清脆的播音员式的娓娓讲述,同学们三人一组走到舞台中央,两个穿白色校服的同学之间站着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同学,他们就如是站了一十六组。原来将我剔除去正好。我开心地举起了牌子。
  “西安的传统小吃肉夹馍口味惊艳,色相极佳,老少皆宜……”
  两个白色校服将一个红色校服环抱在中央。
  “所谓肉夹馍就是在两块馍之间夹一块肉……”
  所有红衣同学大喊:我是肉!所有白衣服同学大喊:我是馍!
  “肉夹馍的做法有很对讲究……”
  他们喊起了口号:肉馍肉馍,外焦里嫩。金黄脆皮,碧绿香焦!
  这真是天才的押韵。我使劲晃晃手中高举的牌子,那投在地上的影子癫痫着摇颤。
  “最后我们中心地祝愿青岛二中运动会越办越好……”
  我们下场了。
  “你牌子举反了”冯小田狠狠对我说。
  因为我牌子举反了,我班的运动会开幕式拿了第一名。校长邓长明亲自给班主任写信,赞扬道,很有创意。
  于是我在数学课上受到了表彰,于存亲自给我颁奖。
  “时时要创新,事事要创新,学数学也要创新。”他慨而慷地说。
  运动会以后,我知道了不少同学的名字。除了文二,我还认识了陆十三和朱八百。
  “我叫陆十三。”朱八百说。
  “我叫朱八百”陆十三说。
  我感觉到他们说的特别有道理。
  运动会以后江老师开始正常讲课了,他用了一节课的时间出人意料地将《劝学》讲完了。第二天,他开始将议论文的写作。
  “讲这节课之前,我潜心思索,”他庄严地说,“为了让你们高考作文都考满分。”
  全班同学一起鼓掌。
  他转过身,背对我们,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大字:
  九股文。
  “这是我精心研制出来的新文体,”他说“老师的法宝,学生的命根。”
  全班同学一齐鼓掌。
  他走了以后,陆十三和朱八百走到我的桌旁,在我的左右两侧蹲下。
  小伙子,胆量不小。左边的陆十三说。
  我们支持你。右边的朱八百说。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俩,问,你们来说甚么呢?
  陆十三说,给你看个东西。
  朱八百拿出手机。
  陆十三说,看仔细了。
  朱八百点开手机QQ搜索“莫凰。”
  陆十三说,看头像。
  朱八百点开了她的头像,是一只红鞋子,很好看。
  陆十三说,看仔细了。
  朱八百退出页面,搜索“冯小田。”
  陆十三说,看头像。
  朱八百点开了他的头像,是一只蓝鞋子,也很好看。
  他们俩人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勾肩搭背的离开了我的座位。
  文二也看不见我了,他也把我当成透明的了。
  这不能怪他。是我先将他当成透明人的。自从她将我喜欢莫凰的事告诉陆十三和朱八百是,我就开始将他透明化。
  邻桌的薛气凝已经做完一道物理题了,上了高二,物理隐去了那张光鲜亮丽的俏脸,变成了魔鬼。我已经两个月没写物理作业了。
  我一切都明白了。
  我盯着万历五百年的范文看出了神;那一个个文字像是一柄柄小刀,将我心头肉剜去,钻进我心里。
  我开始想以鸳鸯鞋作情侣头像是件多么浪漫的是,我开始想以大笑终结这一切是件多么潇洒的事。
  正对着陆十三和朱八百离去的背影,我如听相声一样着了魔狂笑起来,一股久违的笑声从我喉咙里喷薄而出,我感觉我正在将近几年吸进肺里的空气全部喷出去。
  这是文二贼眉鼠眼的大脸出现在我面前,我望着他那猖狂的胡须以及波浪卷的头发,望着他那棱角分明的笑容。
  生么事“原则上”?我问他。
  你说什么?他疑惑地问我。
  我试图与他的眼睛对视,却发现他不幸,那时一筐蜥蜴横行的沼泽。
  没什么,你走吧。我说。
  他走了。
  这时我继续着八股文,那一个一个的文字在纸的缝隙中挣扎着,每一个文字的生命力被无形的黑洞吞噬者,每一个标点掩着最深层的叹息,如溅起的鲜血将真相掩埋。
  这时,我想起了与莫凰相识的那个中午,想起她用手提着一箱东西和她缓缓行走的样子,他带着太阳式的微笑的清甜表情。我更多地想到泡沫,粉色的泡沫在水缸里,一个接一个破碎了,发出戏谑的响声。
  这时我无神地凝视无神的文字,耻辱感也一并来了。那八段八股难道不时承载着许多学子的青葱梦想吗?
  很快下一节语文课就来了,江老师豪情满怀地朗诵岳飞写的八股,接着他又朗读了文天祥的八股、李白的八股、杜甫的八股,最后朗读了魏忠贤好严嵩的八股。
  “国粹,”他说,“这真是国粹。”
  他让薛气凝同学朗读苏轼的八股大作。薛气凝挺起身来,腆起大肚,左手掐腰,右手持书,字正腔圆地读到: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是为一股。
  故垒西边,人道是,千古不变八股。是为二股。
  题题相映,股股相辉,篇篇不重复。是为三股。
  文章胜画,一是多少豪儒!是为四股。
  遥想公瑾当年,八股写成了,雄若天书。是为五股。
  羽扇纶巾,谈笑间,傲然睥睨程朱。是为六股。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就华赋。是为七股。
  人生如梦,八股傲然独孤。是为八股。
  读到此处,全班同学一齐鼓掌欢呼。莫凰轻甩头发,露出被惊艳到了的表情。文二抚摸胡须,小嘴笑成了“V型”,陆十三和朱八百在地上快乐地打滚,看样子十分满足。薛气凝略微有些不解地愣在原地,似乎对自己所读不甚满意。“老师对不起,”他说,“我没有读出应有的感情。”
  江老师点头说:“八股文是文学艺术的至高境界,本就不易掌握,你读到了这份上,已经让我十分吃惊了。”
  我问同桌李蓓蓓:“我怎么一句也没听懂?”
  “那时你理解能力出了问题,”李蓓蓓说,“况且,优秀的传统文化本就是有微言大义的。”
  我恍然大悟地继续听江老师讲课。他热情而富有激情地告诉我们,经过十五年的跨学科教学,他总结出了九股文的正确写法。他质朴而朴实无华地告诉我们,新时代需要九股文这样的代表作品。他快乐而开心满意地告诉我们,他会将九股文的写法传授给我们。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他说。“我的人物就是授你们以渔。”
  我问同桌李蓓蓓:“你想吃鱼嘛?”
  “当然想了,”李蓓蓓说,“我想吃西安的鱼肉泡馍。”
  “好吃吗?”
  “当然好吃了。”
  “不好吃,”江老师生气地打断我们,“没有渔网。你们怎么捕鱼!”
  我们两人停止了对话,继续听江老师讲课。
  江老师说九股文在八股文的基础上增加了一股,这一股是他潜心研究十五年的结果。因为八股文的每一股环环相扣,结构谨密,生添一股未免有违圣人之道。他说八股文有一个特点是“不赞一词”,优秀的八股作品字字都是精华,去掉一字或添加一字都会让孔夫子九泉之下难以安宁。因此他对第九股迟疑不决,久久莫能知晓其中之奥义。最后他从泰拳中得到启发,发现再拳法之外还有一种神秘的超自然力量。他将此归结为魔法。“九股文也是,”他说,“除了基础的八股之外,第九股是一种魔法之力——书写。”
  他将精心设计的字帖发给我们,并说这是他竭尽所能之成果。为了创制这本字帖,他跨过时间之山野,逆行于时间之河流,听着自然的呼吸与时间的召唤,回到了公元一千〇三十二年。在那里他碰见了神交已久的毕昇。
  “毕老师,你好。”
  “江老师,你也好。”
  江老师从毕昇的活字印刷术中吸取营养,学会了宋体字的标准书写方法。他接着在时间的小河里悠然荡起双桨,划着船儿驶过迷乱的明朝和糜丽的清朝和激荡的民国,最终回到了青岛二中的语文办公室了。那里他著书立说,出版了他的首本专著:《江文生教你写九股文》,畅销破亿。
  “第九股至关重要,”他总结说,“我在书中有所提及。”
  他在书中用科学具体的语言告诉我们,学会第九股的最佳方法是学会写宋体字。因此他要求我们从今以后写的字必须与教科书里的字毫无差别。
  “从今以后就要开始练字,”他说,“我会检查。”
  这句话从我的右耳朵进去,我思考着该让它从左耳朵出去还是右耳朵出去。
  下课以后,我艰难地做出一个决定:让它从口中出去,于是我打了一个喷嚏。
  这几日的课间,我都在教室闲逛,去偷听其他人的谈话内容。我惊奇地发现,讨论某些问题能迅速地让亲密度提升。
  “你谈过几个女朋友?”陆十三问。
  “三个,都出国了。”朱八百答。
  这种问题能建立一种美好的信任感,这种语句也是。
  “你真可爱。”冯小田说。
  “你也是。”莫凰回答。
  我偷瞟莫凰的粉鞋好冯小田的蓝鞋,快步走出了教室。
  可我为什么要走出教室?
  于是我又走了回来。
  可我为什么要走回来?
  因为你走了回来,我对自己说。
  莫凰快要回来了吧,这应是我待在教室里的理由。
  看薛气凝做题已经不能让我集中精神了,我开始抚摸着属于莫凰的棕色面包。
  “你写到哪了?”文二问薛气凝。
  “一百星问题,”薛气凝说,“一百颗星相互绕转。”
  开学的头一个月一晃而过,很快到了金秋十月。收获的季节里我们乘着大鼻子校车去了即墨学农,一路上长满黄叶子间杂着绿叶子的树飞驰驶过,就如这世间一样奔腾。我知道那种树名叫梧桐,是青岛市常见的植物,也是我唯一认识的植物。李蓓蓓坐在我的旁边如鸭子一样甜声歌唱。
  “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
  我瞅向路边一头哧哧喷气的公牛正拉着车子啃着绳子,嶙峋的肋骨如冷兵器。
  “看那牛。”我对李蓓蓓说。
  李蓓蓓停止歌唱,扭头向窗外看去,可那牛已经被车甩远了。
  “哪有牛?”李蓓蓓轻蔑地说,“妄想症。”
  她继续唱起歌来。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
  我回头看去,文二正在和熊大说话。
  “放心,”文二说,“我保证替你保密。”
  “好兄弟讲义气。”
  我气愤地放了个屁。
  “好臭,”李蓓蓓捂住鼻子,“刘基诚,你个浑蛋!”
  她捂着鼻子继续歌唱: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小小小小鸟——”
  她唱得不错,我甚至从她的小嘴中看到了莫凰的影子。
  莫凰坐在车里的哪个地方呢?
  “哇,好漂亮呀。”
  说话的是李蓓蓓,她露出了半痴半傻的微笑,是典型的恋爱中的女人形象。我又想到了红鞋。
  “你看!”
  我向窗外看去。。
  那时片粼粼生光的湖泊,浮动着金辉和梦影。明澈的湖如莫凰的眼波,娟娟的云如莫凰的长发。三两个孩童在那儿汲水嬉戏;层层翠色是湖后的山丘。缥缈的淡白雾气笼罩住青山绿水,那里该当有洗衣裳的姑娘和踏歌的情郎,倒是无情却有情。
  我努力在车里寻找,终于在第三排发现了一双蓝鞋和一双粉鞋。
热门推荐
圣墟 万界天尊 太初 圣墟 万界天尊 太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