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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混沌逍遥记 / 3 新

3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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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他跟她在林间漫步的下午。二十岁的少男少女,对未来一无所知,只会天真空想。她依在他的肩上,对着樱花林指指点点。一条笔直的通衢大道上开满了火热而恬静的樱花,将三月之天空衬得寥廓苍茫。那天他第一次牵住她的手。
  “诗诗,诗诗。”
  “嗯。嗯。”
  他没有想到她会如是答应。侧眼瞟去,见她小脸绯红,飞晕如霞,倍增娇艳。他笑道:
  “日后我便这么叫你了。”
  “你快走哇,不然师父要责怪了。”
  斯时夕日西沉,整片天幻作暗红色,浮云流转,婀娜多姿。他们手牵手走到一间小房子前,将手松开。
  那是典型的乌娜里式建筑:屋顶铺草,风来时卷草有几丈高。但因乌娜里的神奇魔力,这些飞空盘桓之草会在一瞬间恢复原状,自觉地躺回房顶,仿佛一切没有发生。每年此地春节过后便过草神节:根据传承千年的传说,所有草均是天上的仙女,因为种种原因下降凡间。当地老人对此深信不疑,制造了为数众多的诡异传说。他们的师父便是此类传说的忠实传播者,每逢草神节那天,师父便会在这间小房子里,给他和她讲述千百年前天宫事变的传说。那时天帝年岁尚浅,摄政王大臣企图篡位夺权,其阴谋被仙女紫蛾识破,可紫蛾无奈于摄政王的威势,于一个寒冷的冬天投湖而死,成为湖上冻结的一层青草。是湖名为无之湖,湖下悠悠湖上不见太阳。天上之人闻此感动涕零,一年一次在此湖边祭祀。天上一年为凡间五年,是以凡间大事必五年一次,从无例外。
  此时他们师父正在厨房中炒饭。乌娜里菜的饭香朦胧扑鼻,如干燥而充实的劲风。那日正值草神节,全村人齐聚师父家中。他们师父络腮胡须环绕了整张大脸,秃鹰般的鼻子常常反射日光。他自称杨啸雨,是昔年桃花源东京事变发起者杨振邦的儿子;事变成功后都城迁至西京,但杨振邦成了殉道者。
  杨啸雨已年过半百,但头发胡子没有丝毫变白的迹象,岁数越大反而黑得越旺,仿佛早已与死神分道扬镳。他操着一口略带腥味的苏语,不知何时在乌娜里定居。他的人生极具传奇色彩,但村里人对他几乎一无所知,只晓得当时他膝下有一男童和一女童,年龄相仿相貌般配。村里人问起时,杨啸雨称这是他从战火中捡来的弃婴。
  而这时他们已经长大,在桃花源与乌托邦帝国接壤处的边陲小村度过了童年时光。他们认识了不少玩伴,于嬉戏打闹中融入此村的奇特风俗里。杨啸雨开了家武馆,吸引了很多人加入,加之待人和善,逐渐树立威望,成了村长。今年他便主持祭草大典。
  等到祭草的时候一阵风将屋顶上的草掀飞,人们对此早已习惯,想当然地以为草会回来。然而事与愿违,千年一遇之事发生。只见空中的嫩草老草枯草新草刹那间全变白,化作冰雹轰轰坠下。村里老人无比清楚地知道,这是千年浩劫之始,却无人敢说出口。古书上的记载口口相传虽已不是原样,但千年以前桃花源的炮车轰塌乌托邦首都之事却毋庸置疑。在这之前乌托邦全国连降九九八十一天大雪,占据了半个夏天。是以人人皆知轮回即将重演,但贪恋脑袋在脖子上的美妙感觉,故不说出口。
  任歌、任诗诗及其他少男少女趁乱逃出了祭草大典的现场。毕竟少年心性,全然不顾无法预知的未来,也不顾变质腐烂的往事。他们跟杨啸雨练武多年,彼此已十分熟悉,常以绰号相称。蓝广、蓝淑兄妹与他们关系最好,相识已十多年,其间友情略有波澜,却平稳如初。蓝广和任歌在相识首日即结为兄弟,那时他们五岁,学着大人的样子,在长生河水流最旺之处撮土为香,朝南磕头三下,是为结义之礼。那时樱花正旺,白茫茫胜雪,如施粉黛。而这日他们奔到终年不冻的长生河边汲水嬉戏。清凉的春风静静流淌,如长生河般吹拂。摆渡人唐平撑船高歌,歌声绕彻青山碧水,连同整片村落。任歌牵起诗诗的手,跟着唐平轻声吟唱。他们声音清脆嘹亮,回声不绝如荡起之涟漪。蓝广和蓝淑相视一笑,也跟着他们唱了起来。
  然而回家之后一切终结,因为任歌和任诗诗从镜中看到了师父变白的头发和胡须,以及不知何时就瞬间苍老的忧郁面容。他们惊讶地在这张脸上看到了岁月的刻痕,第一次亲眼见到了死神的信物。
  当杨啸雨从镜中看到走进家门的任歌和诗诗时,露出苍老的笑容。他拉来板凳让他们坐下,在阴影的荫蔽下哭了。他们惶恐地看着师父,一时迷惑不解,脸上渗出冰凉的汗珠。
  次日桃一世驾崩,其子桃二世继位。全村樱花同时凋零,枝干褪成突兀的土棕色。遍地的樱花与屋顶的积草一样被狂风卷到了神秘之地,那里之存在不能为理性所知。当圣旨传到时,杨啸雨被馒头呛死。
  多年以后,任歌会在重回故地的路上想到师父死去时的表情,那挣扎着挤到一起的皱纹,紧紧缩在一起,如乌龟壳上的冰冷花纹。
  师父死后停止了日常的练功,迷惘的四个年轻人常常聚在一起游玩。在这个春天里,他们每天在长生河边会集,看着河里的船只和河上的舟夫,听着摆渡人唐平的歌声。他的歌声如流水一般,缓缓地酝酿诗意。每当听到这样的歌声,任歌便会坐在河边的石上,静静地让时间默默溜走。他陶醉于这种感觉,而任诗诗和蓝氏兄妹会在河边捡鹅卵石玩。在这清澈见底的溪流中,鹅卵石竞相放出妖艳的光亮。
  可村子始终处在无以名状的压抑气氛里,即使一声脚步也会引起新任村长马志远的警觉。他会将每片叶子视为压抑气氛的敌人,因此予以强硬的打击制裁:在每个天蒙蒙亮的早晨,他会将每棵树下的落叶狠狠踩碎。残枝烂叶很快被风旋到空中,如孤寂的泪水。
  据说马志远是民主推选出的新村长,其中投票环节巧妙地避开了所有人的注意。在没有人知情的情况下,他将投票结果公示在了河边的石头上,那张纸在雨中烂成泥浆。
  当上村长后他公布了地方法律,要求所有“木”字旁的字一律换成“亻”字旁,所有数字一律用阿拉伯数字表示,这是为了与“桃二世”避讳。他还主持修订了《现代苏语大字典》,规定“世”的唯一用法是“千世万世”。这张公示被贴到各家各户的房门上,在雨中完好无损地保存下来。
  雨季的到来宣告着夏天的开始,白天逐渐变长,晚上逐渐变短,日子仿佛延长了数倍,在极端闷热中无聊持续着。一天早晨任歌醒来时发现饭煮好放在锅里,而诗诗却不知去向。他匆匆前去长生河边寻找,向摆渡人唐平询问诗诗的踪迹,得知她正和蓝氏兄妹沿河岸向北走去。那里是暗紫色的群山,被流云遮住了容貌。
  任歌一个人沿着河向北走,在河流拐弯处看到了诗诗和蓝广、蓝淑三人,正坐在一起,听蓝广在讲故事。他同他们三人打声招呼,也坐下来听着。
  “摄政王的阴谋被宫女紫蛾识破,她便去找岳丞相帮忙。那天岳丞相正钻研着棋局,见到紫蛾后问她应往何处落子。紫蛾向那棋看去,见白旗大龙绕遍整个棋盘后以一只半眼的状态苟延残喘着。
  “她再仔细观察,发现白棋并非没有转机,只是浮于表面难以索解。似乎黑棋处处是漏洞,只用一步精妙的落子就能让黑棋苦心经营的大厦全然崩塌。”
  说到这里,蓝广问:“你们猜怎么着?”任诗诗笑道:“紫蛾一落子,白棋就赢了?”蓝广摇摇头:“再猜!”任诗诗说:“那黑棋赢了?”“不,再猜。”任诗诗嘟起嘴:“你快说吗!”蓝广说:
  “紫蛾看了许久恍然大悟说:‘岳丞相,我给你将这棋复盘出来,何如?’岳丞相好奇地看着她说:‘此话当真?’紫蛾果断地说:‘那是自然。’
  “那岳丞相钻研的乃是昔年孙炳所制的玲珑棋谱,思索了半辈子才略有头绪,根本不相信紫蛾所说,却不料她已落下一子。
  “看到第二步岳丞相就笑了:‘黑棋刚下星位白棋便点三三,这是何故?’紫蛾不语,继续落下第三步、第四步,仍是黑下星位白点三三。如是下了八步子,岳丞相愈觉她不过是开个玩笑,可到第十九步时他神色严峻起来,双眼痴痴紧盯棋盘。第三十五步他单手托腮,定定地望着杀机四伏的棋局,一股战场中的恐怖气息顷刻环绕,他不安地晃腿。
  “棋至中局,紫蛾突然停住了。她双指夹子,面露微笑。岳丞相嘶哑喉咙道:‘快,下一步在哪?’紫蛾佯作不解道:‘白棋这劫应不应呢,却应不应呢?’岳丞相嘶哑地喊:“快,快下!
  “紫蛾突然双膝跪地,作势磕头。岳丞相怔怔地看着那头将撞地,慌忙弯腰拉她起来。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平缓流下。‘这是做甚!’岳丞相急躁地喊。
  “紫蛾说:‘岳丞相,小女子有一事相求。’岳丞相说:‘天大的事我都答应,却不知下一步落哪?’紫蛾正色道:‘岳丞相,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你既答应,应无戏言。’岳丞相说:‘我自是说话算话,你便下吧。?’
  “落子清脆一声响,岳丞相眼里迸发出怒放的火花。‘妙哉,妙哉!’他面露金光地说,‘补角之缺,破边之劫,妙哉妙哉!’
  “紫蛾一口气将棋下完,将白棋的死棋下活,将黑棋的活棋下死。岳丞相心满意足地长吁口气说:‘不知你有何事相求?’紫蛾道:‘我要你暗杀摄政王大臣—南津王!’
  “此话一出,岳丞相脸色大变。他扑上去一般掩住紫蛾的口,环顾四周见到了小童仆的惊恐眼神。他扼住小童的喉咙,喃喃说:‘对不住了,对不住了,我便留你性命吧。’他双指直插入小童的眼睛中,挖出两颗眼珠扔在地上踩碎,割下舌头扔在地上踏烂,斩断右臂让他不能写字。事了后他满手鲜血,狰狞地望着紫蛾:‘你连累了我全家!’”
  任诗诗吓得捂住了眼,被任歌抱住。任歌皱眉道:“岳丞相的手段,可着实残忍。”蓝广叹道:“身居丞相之高位,行事岂能不老练狠毒?”
  这时摆渡人唐平载着一个裸衣汉字荡浆高歌,唱起了古老的乌娜里童谣。这歌声对他们四人非常陌生,是以他们不约而同地侧耳倾听。只听他们唱道:
  提起哥你走西口
  小妹妹我泪常流
  送出便是大门口
  小妹妹我不丢手
  走大路你记心头
  多说说话解解愁
  提起哥你走西口
  小妹妹我实难留
  送出便是黄昏后
  小妹妹我哀怨久
  走大路你记心头
  多寄信来除我忧
  他们略带嘶哑的歌声与河水齐流,震慑着浩远的自然,流向不可见的远方。蓝广继续道:
  “说完此句,岳丞相将长剑对准了自己的肚子。紫蛾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她没有阻止。一声屁响过后,岳丞相一剑插入肚中。而后紫蛾投无之湖而死,化作冰上一层青草,被天上人所祭奠,被地下人奉作草神节之圣草女神。”
  故事讲完四人均不做声,静静听着歌声的远去。这一切都寂静以后,徒见一江碧水悠悠流淌,敲击着鹅卵石泠泠作响。这漫长的雨季里他们四人每天都会沿河行走,最远走到了远方的无名小山冈。空空荡荡的林子里他们无休无止地行走,不时听见叽叽喳喳的鸟声,衬得这山愈发苍茫。树上很快有了知了,无惧雨后的烈阳,挖空心思放声鸣叫。任歌发现他们三人会凑在一起,将五指并拢,悄无声息地靠近树干,猛然将知了罩入手中。他们会挣着知了的翅膀,比谁捉的叫声更响亮。任歌有时只觉心悬巨石,脆弱的神经已架不住其重量。
  他在另三人的玩笑、调侃与揶揄中深感无助,常闷坐在一颗枝干乌郁的古树下。他们三人渐行渐远,背影消失在拐角,他才听到远方蓝淑的呼唤,伴着因山谷而产生的回声,在他耳边萦绕。他快步走过去,在断崖边发现了他们,听到水声从山下传来。那里云烟缭绕,一条长生河若隐若现,娇小玲珑的瀑布叮咚叮咚从半山腰处坠下,汇入长生河里。山下的楼房莫名渺小,放眼望去郁结全消。
  可任歌依旧沉默寡言,在阴云笼罩之下熬过了整个夏天。伴随秋天而来的是桃二世派来的大兵,将整个村子包围。村长马志远无比热情地迎接了他们,身体蜷缩成了软体动物。他率领全村村民朝南三拜九叩,礼节隆重非凡,头与地相撞时发出了冰凉的乐声。
  叶落积黄,枯叶散尽,冬天来了,北风萧瑟。枯树刺棱着插入天空,冗长的树枝如尸体般僵硬,天空悬着枯骨般的白云。皇上下圣旨那日,长生河结冰。这之前他们四人逃出村子在河边玩耍,突如其来的狂风迫使他们闭紧眼睛。睁开时但见河水封冻,森然冷气密密麻麻地向上升腾。但他们很快被大兵叫回去,听他们宣读圣旨。
  圣旨说全村要找一个最貌美的姑娘去宫中服饰皇上,蓝淑入选。蓝广跪在大兵脚边,苦苦诉说兄妹二人的深厚亲情,大兵不为所动,对此地苏语的拙劣表达形式表示厌倦。但最后大兵还是眼前一亮,因为他顺着蓝广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任诗诗。
  “她才是最美的姑娘,”蓝光说,“比我妹子好看多了。”
  眼看大病娇即将把诗诗抓走,任歌护在她前面,手握剑柄。在大兵逼近之际,他抽剑而起,飞身向大兵刺去。眼见这剑即将刺穿大兵的心脏,却被蓝广挥剑格住。
  “师弟!”任歌失声叫道,却被连攻六剑。他左支右绌地招架抵挡,电光火石间两人又交六剑。“别打了—”任诗诗惊慌地喊道。这时两个大兵拥上来,对她道:“小妞,跟我们走!”
  此时任歌根本不理解为什么蓝广要如是疯癫地使出看家本领“削云六剑”。那是师父在前半生的逃亡中精心创制的剑法,招招直击要害,不予人以还手之机。为了对付已经疯掉的师弟,他只能以同样的剑法还击。削云六剑招招如一泻千里之飞瀑,一心一意轰鸣而浑无半分退路,动作连贯洒脱潇洒飘逸。那两人如两只大鸟般纵跳格斗,白衣飘然飞舞若仙。他们不似比武却似比舞,然而杀机毕露,稍有不慎就会葬身剑下。
  任诗诗恐惧的大眼晶晶发光,拔出剑来向左边大兵刺去,后者侧身一闪,右边大兵挥拳向她打去。这一拳恰到好处,迫使她不得不挥剑回击。这样一来左边大兵便有可乘之机,亦是一拳击去,她连退两步,欲再招架,已是破绽百出。“蓝淑妹妹,”她一边还击一边喊道,“快来救我!”
  蓝淑纵身一跃,挥剑刺向任歌。蓝氏兄妹一联手,任歌败相尽现。在无边无际的剑光之中,他看到了手被反绑在后的任诗诗,以及她垂在脑后的过肩马尾辫,同一身淡粉色的衣裳。他手中的剑愈发沉重,每一次格挡都让胳膊更加酸痛。恍惚间蓝广一剑刺中他左手,冰凉的血火辣辣地流了出来,一阵冷风过后他打了个哆嗦。就这样他所做的一切成了无谓的重复,由此顿悟削云六剑的精神实质。他理解了师父逃亡时的绝望与迷惘与倔强,如同看到了与死神相类似的梦幻梦境。于是他身形飘忽将来剑躲过,一定神将冰冷得剑尖送入蓝广的心脏,伸手点中蓝淑的穴道。
  “广弟,你为什么要这样?”
  泪水顺着蓝广的脸滑溜溜地噬咬着,经寒冷的北风后宛如冻住。蓝广紧紧地攥紧了手,紫红色的血从唇里流出,掐在唇上。。
  “诗诗…”
  他合上了眼睛。任歌凄凄看着他,天地刹那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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