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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托邦帝国一十七万铁骑浩浩荡荡踏平五万里沙丘,大漠里一抹残阳洒血疆场,杀戮后的马屁一声长嘶颓然倒地。
此地名为布里维亚诺,在苏语里是日落关口之意。西出此关长驱直入即达桃花源之腹地,故两国长期在此驻兵把守。自乌托邦帝国圣皇统一南北后,桃花源虽加派守军却无力抵抗,破关后铁骑一马平川,连破十三州四十六郡,兵临桃花源首都西京城下。
西京城中正在过春节,家家户户洋溢在极端的喜庆中。皇帝桃二世设宴饮酒,长胡子大臣们写文赋诗。“穷天地之造化,竭俗雅之精工。奉圣朝之至理,立万世之大同。”陶悦读完此诗,满座为之震动,桃二世亦抚掌大笑,夹了块炸鱼填入口中。而后有探子来报:
“乌托邦鸟国十七万铁骑已覆亡矣—”
因此十七万大军轰开西京城门,纵马放炮杀人放火。桃二世摊开宣纸开始庆祝节日的喜庆欢畅,陶悦打开腰包赏了探子一锭黄金。
“谢陶丞相—”
探子退下后宫女翩翩而舞,千人唱,万人和,铁骑为之驰骋,西京为之陷落。
五年以后任歌会忆起这个喜庆的春节夜晚,是时自己正在丞相府中的囚笼里数着蜘蛛。蜘蛛将一辈子用于结网,如是重复而不知疲倦。任歌数完左边这只便数右边那只,然后又重新从左边数起。数到第十万三百零四只的时候,一声炮响让他从冥想状态中醒来。他扭头看向窗外,徒见冲天之火染红半边天。
五年以前任歌冒死上谏时其实已经料到了被锁在囚笼里的命运,但在那时所有理性一并被涌上来的热血侵蚀。他一折奏疏呈上桃二世劝他谨防东南乌托邦帝国的行动,却被陶悦劫下并锁在狱中。
他至今都记得陶悦来狱中看他的那个中午,毒辣的日光顺着残破的囚窗射在左边的蜘蛛上,后者的网刚刚被一只苍蝇咬破。陶悦用暗红色的钥匙打开囚门,环顾四周后笑嘻嘻地说:
“忠臣之狱,实乃脱俗。陋而不觉,大丈夫也。”
任歌吐口痰到他脚下,冷冷道:
“愿乌托邦之铁骑勿踏尔竖为肉泥也。”
而这一天熊熊的大火让他知道该来的全都来了,该死的也将死去。他记起了一张昔日死去的面孔,以及那临死之际的痛苦表情。
当桃二世的脖子被刀砍断,脑袋在空中飞翔而尚存一瞬的意识时,他还以为自己因与宫女交欢而正入佳境,但当他脑袋砸在宫殿的地板上时,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陶悦跪下,连叩九头说:
“微臣陶悦,恭迎征西大将军阮臣。”
一白衣书生飞身下马,手微一颤折扇即开,轻摇数下而轻声道:
“免礼。”
陶悦起身,脑袋落地。
阮臣一收溅满鲜血的折扇,对手下说:
“将这里人全部杀了。”
此时狱中的任歌心惊跳一下,身体某个部位不知由地疼痛。他摸摸那里,觉得硬了。这是五年来第一次。
将之变硬的好似是对蜘蛛的色欲,也有可能是突如其来的恐惧。他想到了一个人,这几年来通过某种手段关押在心中牢房的那个人。
可当那人越狱而出时,有些事情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首先是变硬,其实是心跳加速,最后墙上多了滩白色的液体,但他说不清那些是什么,只觉腥气扑鼻。他开始想象那个宫女的秀美的脸蛋,想象她雪白的肌肤。
这几年来他一直在扼止自己的欲望,因为他在五年之前就弄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他明白她与他注定不能圆满,爱情的海市蜃楼终为泡影。
当那滩似白非白的东西消失不见时,一个狱卒为他打开了门。他此时恍若失去意识,机械地跟着狱卒的脚步向外面走去。不久他看见了洞口以及光亮,五年以前他就从那里进来。
临近出口时他听见水声,是小溪流在潺潺流淌与鹅卵石相奏鸣的声响。这声音清脆美妙,携着春天的气息和甜美的呼唤。他不由想到她。
“任先生,阮大将军传您过去。”狱卒突然说。
“好。”他说。
五年来未曾说话,嗓声已发生变化,让他觉得惊奇陌生。
他向宫殿望去,那里是全城唯一没有着火但流血最多的地方。乌托邦帝国的士兵们用火烧死平民,用刀砍死官员,用**纵情享乐,用屠杀浇却心中崔嵬。
一路上烧纸般的气味刺激着他的心脏。他掩住鼻子,计算着这该死的味道会减少他多少年的寿命。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当他亲眼在宫殿门口看到一排绚丽的人头时,忍不住吐了出来。他吐得干净利索而且畅快迅速。吐完以后他在人头正中发现了死不瞑目的陶悦和桃二世,二人相对而望,眼睛里仿佛保持着最后的骄傲。
他又吐了。狱卒小心地帮他拍着后背。他感到无法计量的块状物体从鼻子里挣脱出去。他使劲挤了挤鼻子,发现鼻涕与昨晚的绿米饭混在一起,呈粘稠的黄色。
阮臣坐在桃二世的座位上接见了他。他并没有下跪也没有说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和阮臣的眼睛对视。阮臣感到有趣,一直和他对视着。良久,阮臣指着他的鼻子狂笑起来,轻轻挥扇站起身来,问:
“阁下可是任歌?”
任歌望见他折扇上的血迹,望见他飘飘的白衣,不由忆起五年前与她在望凤楼相会的孤寂下午。那时他穿着与阮臣别无二致,手里亦有一柄象征文人风度的扇子。那时她微笑着,指着远方的长生河说:
“多美啊。”
他扭头看去,见那小溪一路欢歌在城南城北分界处流淌。城南那头商铺林立,城北这头绿林依依。
“对,在下任歌。”
他冷冷直视阮臣,阮臣笑道:
“赐剑。”
阮臣手下递给任歌一柄长剑。阮臣道:
“请舞之。”
任歌仗剑出鞘,只觉寒光如霞,冷若坚冰。但见剑上刻有“龙泉剑”三字,如血写就。他一咬牙,手捏剑诀,引剑向前,腿成弓步,当空直刺,破空之声尤胜雷霆万钧,却是一招“平步青云”。他回引长剑,身随剑转,反手一剑直击上空,剑身颤动,余音袅袅,即“流云蔽日”。阮臣哈哈大笑:
“好剑!”
他猛然回踱,后空练翻三个跟斗,一跃而起,反身向阮臣刺去。阮臣面不改色,一挥折扇挡过来剑。任歌紧咬牙关,回撤原处,拄剑在地,气喘吁吁地说:
“灭寂刀法,名不虚传。先生以扇替刀,诚为了得。”
“过奖了。”
“可是若无狱中这五年,你未必胜得过我。”
阮臣收回折扇,笑道:
“那是自然。”
任歌环顾四周,道:
“你杀了多少人?”
“全杀了。”
“女人呢?”
“你觉得呢?”
任歌直盯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我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请勿伤之性命。”
阮臣再笑。
“阁下可真是天真。”
任歌没有说话,用犀利的眼神扫过整个宫殿—这里除了血以外什么都不剩了。往昔的繁华浮奢终于走到尽头,所有光辉灿烂亦一去不返。他在想她。
“阮先生。”
“怎么了?”
“可免我一死否?”
阮臣背过身去,将折扇展开,轻摇数下。
一切死寂。
“可。”
任歌转头就走。阮臣回过身来,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