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上路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江尘便被严阙叫醒，开始了一天的翻山越岭。
　　赶路对于这个时代，从来都不是件容易事，水路还好，可以乘船，对于旱路，有人骑马，有人乘马车，虽然省力，但都难免路途上的颠簸。
　　有些人因为拥有绝世的轻功，可以奔袭千里，但有些人却只能一步一步的走着。
　　江尘很不幸，他属于最后者，而更要命的是他所要征服的这条路还是所有路中最难走的山路。
　　不对，这根本就是有山无路！
　　山中多荆棘，严阙为了照顾江尘，尽量找些容易辨识好走的路，不免兜兜绕绕，否则以他的身手修为，直接跃上林顶奔袭北方便是了。
　　可即使如此，有些地方仍需要江尘手脚并用的去攀越。
　　如此行了大半日，他心中叫苦不迭，四肢酸麻胀痛不说，自己的一身行头也早被被这山中榛莽刮破。他自小虽在山中长大，对于大山有一种特别的感情，可却从没赶过这么远的山路，如今的翻山越岭让他恨死了大山。
　　行到一处，见前方有一处突出的山石，他终于不再坚持，也不与严阙招呼，直接瘫软在上面。
　　江尘自顾自的停下休息，却不但心自己会跟丢，是因为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他早已发现无论自己走快走慢，前面的严神医与自己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严阙一路无话，在前面沉默领路，他察觉到后面没了动静，回头看到江尘好似烂泥一般半死不活的躺在石头上，不禁眉头一紧，暗骂“废物”。他实在有些奇怪，秋苍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废柴。他曾故意将手搭在江尘肩膀上，试图探查江尘的功力深浅，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的身体完全就像是未开化的土地一般，毫无修为可言。
　　因为江尘实在太慢，一上午并没有走出多远，照这样的速度，怕是要三四天才能走出这片山林。这满山榛莽，遮天蔽日，虽然困不住严阙，但在其中穿行束手束脚，憋闷得很，也实在另他恼火。
　　不过严阙却并不急，公主的病由来已久，治病当然不急在这一两天，而且药炉的培养也需要时间，吞下药丸后一般要等七日长生蛊虫融进血脉才可取血救人。眼下江尘停下便随他。
　　严阙也找了处突出的岩石坐下，开始打坐调理。
　　片刻光景，他睁开双眼，于袍中拿出从宋尘公手中得到的半卷羊皮。
　　这卷羊皮是禁脉决的下卷，而上卷他早已开始修炼，不过那时因为只有半卷，所以只修得上面的一小部分，有些凤毛麟角，对于上卷中的另一部分功法他需要找到下半卷才能继续修炼。
　　如今严阙突然拿出羊皮卷，是因为他想起禁脉决本就是一部关于通经开穴的至高法决。那日他被和尚所伤又倒行逆施，致使体内真气溃散乱串，虽在秋苍真人证道长生之时得到启发想到跟随剑意梳理真气，而且经过这两日的梳理，散乱真气终于恢复平静，但体内仍有多条经脉受损严重，今日正好可以借此进行经脉地修复。
　　严阙的境界在通玄。禁脉诀可助他进境无垢，但却并非易事。通玄境，体内气血运行瞬息千变，是一种可乘风驭物的境界，达到此境界的人，二十一条经脉已然通，但体内三百六十五处窍穴仍有大半未开，而想要达到无垢境便是要将这三百六十五处窍穴全部开垦。
　　“血脉无垢，祛病延年，体肤筋脉，可比金石”，无垢境成就无垢真身，又称金刚无垢，裂石分金自然不在话下，不仅如此，进入无垢境界后，无论之前有过什么样的伤疾病症，皆可痊愈，而且从此再不会染病上身。
　　宋尘公不惜以女儿为代价交换禁脉诀，是因为他早年曾因练功走火伤及肺腑，肺腑之伤难愈，折磨的他痛苦不堪，几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曾查遍古籍，访遍名医，但最终也没有找到解决办法。除非达到无垢境。
　　严阙投神其中开始阅读，看了半天，他的眉头却是越来越紧，禁脉决中的功法自然可以用来帮助他修复受损经脉，不过却并不容易。一来，因为自己经脉受损的缘故，使得这次运功不可避免的成为一次兼顾疗伤的修炼，而单纯的内功修习本来就会存在一定风险，兼顾疗伤，这无疑又加大了修习的风险和难度；二来，禁脉决中所记的那一部分自己还未修炼的功法一环扣一环，属于一气呵成的路数，这就意味着一但开始运功就不能轻易停下，否则，加上前因，前功尽弃是轻，甚而会因一步之差走火入魔，所以在这个过程中不被打扰是关键。
　　严阙看向江尘，面具之后的脸上神色有些凝重，他此刻难免有些疑神疑鬼。不过想来想去，最终还是眼睛一闭，摇头苦笑自己何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了，自己从来都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性子冷冽的很。
　　他不再犹豫，站起身，走到江尘身旁，轻描淡写的说道:“我要练功，晚些出发。”
　　江尘正闭目感受着两腿因酸软麻木而带来的快感，闻声，猛的睁开双眼，却只看到一袭黑袍飘上了一棵参天古树，惊吓之余不禁感慨这位严神医实在是如鬼如魅，来去如风，而当想到严神医说晚些出发后，心中又不禁一喜。
　　古树参天，严阙坐在一处枝杈处，离地大概有五丈高，严阙相信以江尘的本事，无论如何也爬不上来。
　　万事开头难，严阙按照禁脉诀中所述运功，初时气血运行迟缓笨拙，一条条受损经脉拥塞难通，而当气血经过时更是会引起一阵刻骨的灼热刺痛，不多时他便满头大汗。
　　武道一途，没有顽强坚韧的心性，注定只步难迈。
　　真气运转不停，几个大周天之后，严阙惊恐的发现，体内气血运行的速度愈来愈快，心脏也如擂鼓般的跳动，他知道这不是该有的正常反应，便想要找机会慢慢停下运功，可却惊奇的发现，自己一有收功的趋势，体内气血便有如洪水决堤般开始四散冲击经脉窍穴，惹得体内好像要炸了一般，这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一时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任由体内江河奔腾。
　　他现在的状态，全身青筋暴起，肤色血红有如浴血，浑身大汗淋漓，好似刚从沸水中出来，只是所有这些，都被隐藏在黑袍面具之下。
　　严阙从未像此时这样能够清晰的感知到体内各大经脉窍穴的存在。渐渐的，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进入一种无物无我的状态，但体内气血真气却依然按照禁脉决功法运行不休。
　　江尘躺在石头上，望向严阙的位置，那席黑袍波动异常。也许是受严阙练功的影响，此刻他的脑中又没来由地跳出了千字文中的某一句话，不断重复，挥之不去：
　　“养魂以养神，养神以养息，息者存乎道，存乎法。”
　　“九窍十二舍者，气之门户，心之所摄也。”
　　“天地之气纳于百穴，通百灵，心能得一，乃有其术。”
　　“术者，心气之道法所由舍者，神乃为之使。”
　　“息者，存乎道，存乎法。”
　　江尘深吸了一口气，摸摸肚子，腹中空空，他转头看着包裹，里面有他带的干粮，但却没什么胃口。他转了个身，侧身枕在包袱上，眼睛越来越沉。
　　不知过了多久，严阙的意识突然清晰，他感知到体内气血终于平息下来，不过似有一股滂沱气势被压在了体内。
　　严阙缓慢睁开双眼，提起一股气，向前猛的推出一掌，前方空气一震，没有意料之中的气势掌力，又是一掌，体内滂沱的气势还是发泄不出，这让他感到憋闷的难受。严阙扶住胸口，提气运功时，胸口还是会有不可忽略的隐痛，却比起之前的痛感要轻了很多，这说明受损经脉已经得到修复，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严阙突然望向西北方，发现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树下的江尘缩成一团，看来是被冻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