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望城门

　　几个月后，夏末秋初，初九终于到了龙首之原。
　　师父十五年教他读了千卷经书，铁叔四个月带他走了五万里路。
　　从无名岛到京都，初九大多时间独行，晓行夜宿，倒也自由自在。铁衣虽跟着他，却未与初九同行，原大唐三十六神将之首，虽已过十五年，终是有些显眼。
　　一路上初九也领略了人族万里河山，游了兰溪、桐宫、北固寺、桃山等名胜古迹。也遇到了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他生性多情，又有礼貌，一身道门青衫，一副清秀童颜，很少有人难为这个可爱的小道士。
　　他师父曾说过，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其实很有道理，他从小生活的无名岛风景虽好，可终究还是太小了。只有看到，才能感悟。经历，是一种宝贵的财富。
　　每晚他都会做功课，先练剑，再悟道。还是老样子，剑法越练越好，道法越悟悟差。总是先心生喜悦，觉得没辜负铁叔，然后便心生难过，觉得愧对师父。
　　这一路，他慢慢想了好多东西：关于道法、剑术、阵法的，关于历史、先贤、信仰的，好多好多。
　　他经常琢磨的几个问题，一是关于师父的。师父从小养他长大，但他从不知道师父的身份。这纸婚书，且从信中用词来看，师父好像并不把大唐皇帝看得有多高。皇帝不是很大吗？他越想越觉得师父很历害！
　　二是关于自己的。师父说自己是婴儿时，被一只白鹤叼到了沙滩，铁叔也证明了这一点。可自己的父母是谁？师父和铁叔虽是世上最亲的人，可据他一路观察，好像每个生命都有父母啊！
　　最后一个问题，他偶尔会想，师父婚书中的那个画烟公主，长得好看吗？是否像蓉儿一样梳着美丽的麻花辫，缠呀缠住人心田，叫人日夜的想念，那段美好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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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声的岁月飘然去，圣城的雄魂永不减！
　　京都，自远古至今，无数朝代在此建都，这里永远是人族的中心。
　　几十里外，初九便望见巍峨的城门城楼，感到磅礴的雄浑之气。
　　“铁叔，那就是京都的城门吧？”初九兴奋的指着远方若隐若现、小山般的城楼。
　　铁衣点了点头，言道：“京都每面有六个城门，最有名的是北面大明宫降魔门，那门是座高塔，龙首原大阵的阵枢，自大唐开国，必有一位风雨镇守此塔。
　　初九疑道：“降魔？魔族也会攻到这里？”
　　铁衣道：“当然不会，北国有长城，有十八镇卫，有众多神将，有夜郎和斗满城这两大风雨，魔族从未攻破过大唐的防线……可总要小心，谁也不知那些圣人们的心思，他们可是算尽人间啊……更何况陛下虽继承皇族血脉，却并非太宗、天海那种逆天之人，修为也仅在洞天境，更要小心被人暗害。”
　　听了铁衣的话，初九忽然觉得这位唐玄帝和自己有些像，都有些笨，饶有兴趣的说道：“铁叔，要不咱们北门进城，看看那座塔。”
　　铁衣摇了摇头，指了指前面的荒凉破败的佛塔，道：“我以后就在这塔顶观剑，你自己的事，自己去办！”
　　知道铁衣的脾气，初九也没再多言，点头答应，不过低头时，又有新发现。他走近一块黑石碑，念着上面模糊的字迹：“以此去婆罗浮屠，三十六万九千九百一十八里路……”
　　铁衣看了眼石碑，道：“天海妖后所书，大概是想让世人知道她的功绩，一是她为人族开拓过疆土。二是她让佛宗传于了天下。”
　　天海后原为高宗皇后，一百岁寿辰内，便以女流之身，达星君境之巓，万古罕见。高宗驾崩，她自立为帝，改国号为大周，改京都为神都，大肆杀害大唐宗室。她信佛，所以李唐复国后，为防佛门有天海余孽，逐杀了不少寺院的僧人，境内便有了不少荒废的佛家道场，比如这座佛塔。
　　初九不住点头，却是紧抿双唇。师父总称天海圣后，铁叔总叫天海妖后，每当听到这个名字，他从不敢乱发表意见。他不明白的是师父出自道门，而铁叔观剑时分明带出几分禅杀之意，按说应该师父称妖后，铁叔称圣后才对……
　　“你去吧，不早了，进京都后，可以住在背云楼！”铁衣说道。
　　“铁叔，我走了，把婚书交给皇宫，就回来找你！”初九翻身上了大黑马，越过山坡，拐上驿道，驰在龙首原上，向那雄壮巍峨的城门奔去。
　　暮光洒在这片人族最富饶、最悠久的原野，洒在城楼的殿顶重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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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暗交错之时，总有美丽相随。
　　黄昏，虽被称为逢魔时刻，但无疑也美得一塌糊涂。
　　朱雀门下，初九骑着大黑马，瞪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这座人族域内最伟大的城池，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巍峨的城楼有百丈之高，他使劲仰着脖子，才能把城楼尽收眼底，两边也是极高的黑色城墙，夕阳余辉洒在城墙，为它镀了层暗金的纹理，在龙首原远方苍茫暮色的映衬下，透射出一种悲壮的美感。
　　城墙厚度怕是有丈余，历经千年雨水冲洗风化，表面看上去已经有些破烂，但城墙内部依然坚不可摧。偶有雄鹰在斑驳城墙间，迎着暮光振翅而起，似乎为自己能在这里安家感到自豪。
　　他向左望去没有看到城墙的尽头，向右望去也没有看到城墙的尽头，这座巨大的城廓竟是看不出方圆有多少里，煌煌然沉默无言却又霸气无比的傲然立于天地之间。
　　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凝视黑城墙过久也一样，初九感到了这座城池的生命和力量，他揉了揉眼睛，掏出了小竹筒，清蝉背着蜗牛从里面慢慢爬了起来。
　　“初八，初七，快看，这里是朱雀门，里面是京都人！”。
　　说完一夹大黑马，向高大的城门走去。
　　“站住，下马！”便在这时，传来守城军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