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话一话别离

　　薄薄的徽州纸，寻常的松香墨，这纸婚书断非笺玉，甚至显得很草率。可纸上的字迹，却是青山隐的亲笔，如果在南方诸国，这张纸便是圣谕。
　　“画烟公主？”初九呆呆看着这熟悉的字迹，仿佛云里雾里，诗里画里。良久，他终于有生以来，第一次反驳了他的恩师，说道：“师父，我还不想结婚。”
　　青山隐看着初九，片刻言道：“你只须把这张纸送进大唐皇宫里，至于以后的事，随你！”
　　初九道：“师父，我能问问为何要这么做吗？”
　　青山隐望向西方，视线仿佛穿过万里层云，看到了天山祭坛燃烧的那道火蛇，心中默念：“罡风起于青萍之末，暮雨起于蝶之鼓翼，道门曰玄机，佛家讲缘起，书生道天意，谋者说做局。”
　　铁衣看到婚书时，隐约明白了某些事，但世间，许多事情可意会却不可言，他望向初九，还是那句话：“小子，我会陪你去！”
　　既然世上最亲的两位都这么说，初九也只好遵从，事情便这么定了。
　　他从书中知道，这个世界很大，其实也想到大陆看看，更何况有铁叔相伴，心中慢慢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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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岛之前，总要话一话别离。
　　岛上的暮色很美，尤其是落日余辉照在绿色竹林里。
　　一棵绿盈盈的竹子上，趴着一只灰溜溜的蜗牛。初九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蜗牛白亮亮的肉身。良久慨然叹道：“初八啊初八，怎么比我还笨，从上月就开始爬，到如今才爬了两个竹节。”
　　蜗牛闻言一愣，扭了扭触角，把身子缩回了壳里，又从竹子上掉了下来。
　　初九摇了摇头，捡起蜗牛，放进小竹筒里，叹道：“还是跟我走吧，带你去见见大陆的风景！”
　　说完，他又走向另一棵竹子。
　　一棵翠沉沉的竹子上，趴着一只黄灿灿的清蝉，初九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清蝉亮晶晶的蝉翼。良久慨然叹道：“初七啊初七，你要是想待在岛上陪师傅，就拍拍翅膀，如果想跟我一起去，就叫一声。”
　　清蝉闻言忙紧收双翼，轻轻吟道：“知……知了，知了……”
　　初九摇了摇头，捏起清蝉，放进小竹筒里，说道：“其实师父也挺好的，只是他和铁叔老了，不喜欢和你们这些小动物玩！”
　　说完，他又走向了海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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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色暮光洒在峰顶亭的檐角，青山隐和铁衣正在亭下对弈，以两人的境界，怎会注意不到竹林里钻来钻去的初九，不约而同的相顾一笑。
　　青山隐望了眼竹林，叹道：“多情不是好事！”
　　铁衣按下一颗棋子，言道：“无情更不是好事！初九的婚事，不知是先生之意，还是秋浦之意？”
　　青山隐摇了摇头，并未做答。
　　铁衣见状也并未在问，转言道：“想来先生也认为，人族的威胁，并不来自北方，而是来自西边。”
　　青山隐又摇了摇头，道：“一切还未可知，但小心些总是好的。”说完，他看了眼铁衣膝上的剑，道：“这十五年，你没拔过一次剑！”
　　铁衣扭头望向西边，平静说道：“此剑兄长腿骨所磨，出鞘时必挂一颗炎凉之头。”
　　青山隐叹道：“宁向前方一步死，绝不向后一步生，九死兄之死，我也一直很痛心！”
　　铁衣指尖微微颤抖。九死，这是铁衣最不愿听到的名字，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爱，刻骨铭心的兄弟情。
　　他想起血月下的冰原，那时当今陛下还未继位，带领左威卫与九幽牧魔军战于寒川，红色的月，红色的血，红色的火，红色的心……魔军并不可怕，可怕得是盟友的欺骗！
　　青山隐放下手中棋子，道：“我这次离岛，听说燕客被夜郎命为了副帅，掌管右威卫。”
　　铁衣眉头微皱，沉默片刻，问道：“狂夫如何？”
　　青山隐道：“依然掌管西山剑狱！”
　　对这两人而言，当然不关心蜗牛和清蝉，他们关心得比蜗牛大的多，是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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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初九这时，正在海边，依旧在话别离！
　　这次是个海龟，他岛上的朋友很多，不过人类很少。
　　碧波荡漾的海水里，飘着一只憨态可掬的海龟，初九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海龟黑黝黝的盔甲。良久慨然叹道：“初六啊初六，你寿辰绵长，想来我们还能再见面，我离岛后，你要小心鲨鱼，没事多在沙滩晒晒太阳。”
　　海龟向他吐了几个泡泡，向沙滩游去。
　　初九又走向远处的礁石。
　　陡峭的礁涯上，立着一只灰色盟鸥，初九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盟鸥红扑扑的鸟喙。良久慨然叹道：“初五啊初五，以后不能给你捉鱼了，正如铁叔所说，男人一定要靠自己！”
　　盟鸥向他振了振翅膀，迎着暮光飞起，片刻俯冲入海，再起身时，嘴中多了一条小鱼。
　　初九又向岛上山峰走去，那里有他的朋友初四、初三、初二和初一。
　　直到星光满天，他才话完离别。回到自己的竹屋后，他开始收拾行李，又看到了那颗雨花石。
　　他瞪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玉石浑然古朴的纹理。良久叹道：“不能和你告别了！”
　　几年前，有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曾坐着渔船来到岛上，他们玩得很高兴，临走还给了他一块美丽的石头。
　　“蓉儿现在也该长大了吧，不知在哪个渔村？去大陆也许可以见到她？”他把石头放进了包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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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山隐站在夜色里，看着笨徒弟屋里屋外忙碌不停，无奈得摇了摇头，自己给初九的五雷令牌，本就是空间法器，何须再用包袱行李。
　　有铁衣为伴，他也懒得向初九交待，铁衣甚至比他更喜欢这个孩子，定会教他。。
　　十大风雨之首青衫隐的徒弟，悟道九年依然初境，今后随着初九入京都，这个消息定会传遍四方。
　　想到此处，不由叹道：“是对是错也好，不必说了，是怨是爱也好，无须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