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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乌佐加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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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佐加赤着脚,双手被捆在背后,同其他族人排成一线,在发烫的沙土地上缓慢挪步。两条长绳一上一下,一条拴住脖颈,一条扣住双踝,把二十多人串在一起。六七名身披简易锁甲的步卒随行两侧,时而有骑着高头大马的铁人沿着队伍来回巡视。
  蓝洞人普遍没有穿鞋的习惯,打小便在阴湿地洞生着苔藓的岩层上颠来跑去,脚下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蜡质——但连续五六日在干燥的砂砾上长途跋涉对他们而言还是第一次,大多数人的脚掌都磨破撕裂,拖出一条浅浅的殷红色的血痕。
  乌佐加缀在整个队伍的尾部,她的个头在部族中数一数二,身体也是最强健的,卑贱的出身曾一度决定了她繁重的劳作。在格斗天赋被族中长老意外发掘之前,她在一副圆滚滚的磨盘的陪伴下度过了整个少年时光。与那时相比,此刻的艰辛完全不值一提,甚至还透着一股轻快。她唯一感到不舒服的地方是,粗重的绳索拴着她的脚踝,使她不能畅快地迈开步子。
  她肩头横着一道伤口,这是前些天娜塔莉的杰作。那天晚上如果不是突发变故,笨蛋娜塔莉的脑袋已经被她用石头砸扁了,可现实容不得假设,再悔恨也无济于事。笨蛋歇斯底里的狂吼引来了趁夜搜山的骑士,一阵混乱过后,所有存活的人被套上绳子押了下来。
  他们起初被关在城镇的地牢,城镇不大,监牢亦然,几十人挤在三间牢房里,很快就有人伤口溃烂而死,奇怪的疾病开始在蓝洞人群中蔓延,让没经过风浪的年轻看守们陷入慌乱。其间看守也没闲着,几个叫得最凶的人被拖出去轮番审讯——其中当然包括娜塔莉,她一身细碎的兽骨和银饰直接暴露了她的身份,几个日夜过后,她就蜷窝在角落,千疮百孔,一声不吭。
  看守大多是本地临时受雇的无业游民,操着粗俗而浓重的口音——大多数蓝洞人都会点通用语,而且非常烂——乌佐加尤其如此,看守互相之间的闲言碎语她最多听懂个五六分,可即便这样,几天下来,她还是多少搞清楚了一点现状:本地的男爵因为近期蓝洞流寇肆虐村落而请求侯爵领主出兵清剿,深感厌烦的领主派了几支小部队分散协防——除了为首的三名有领骑士侯,其他全部由家奴、侍从和依附于骑士侯效力的荣誉骑士和自由骑手拼凑而成。好消息是,他们这群俘虏最终被定性为普通盗匪,蠢货首领的口无遮拦也被认为是空言恫吓;坏消息是,三名骑士侯经过商议,决定趁其中一人换防的机会尽快把他们转移走——如果他们全数病死在这里,谁也拿不到一分钱。
  忽然,乌佐加踩在被血浸湿的石头上,脚下一滑,险些把前面的人带倒,思绪也随之中断。身旁负责照看队尾的年轻侍从马上伸手扶住她,乌佐加又高又壮,侍从显得十分吃力。
  “你没事吧?”侍从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根本是个大孩子,刚刚够得上乌佐加的肩膀。与其他人不同,他从来不吼叫,说话轻声细气,显得很软弱,而且总会找机会话痨个不停。晚上围坐篝火休息的时候,他也从来不敢加入前辈们的话局,而是与战俘们窝在一处。
  乌佐加打心底鄙视这种劣货,没有搭理他,抬头瞥了一眼前方,娜塔莉在队伍中间的位置,垂头丧气,步履维艰。因为她比较有料,每逢入夜,为首的红胡子骑士侯总会带几个人把她拖出去,折腾地不成样子。据年轻侍从说,他的主人出身贫苦,性格暴躁,对各种所谓的贵家女有一种莫名的奇怪癖好。
  “你可真厉害,”侍从小声说,“别人都累垮了,你一点都看不出来。”
  乌佐加一点也不想理他,总觉得他话里透着羞辱——啊呀,你可真厉害,还不是被抓起来了?
  “我小的时候奶娘总是说,你们人都住在洞里,没法出来,如果跑出来,就会像下矿的矿工一样,眼睛被太阳扑瞎。可是我看你们一点也不怕太阳啊?”
  这个笨蛋是故意的吗?乌佐加在心里想道——到底是谁逼得我们不敢出来的?
  “你们是不是夜行种啊?”小侍从的表情纯洁无瑕,“哦……我是说,夜行种指的是,在夜里工作、白天睡觉的人,就是……在太阳不出来的时候工作的人。”他非常努力地用最朴实的辞藻点缀道。
  虽然乌佐加通用语很烂,但这个词还是听得懂的。
  “啊……对啊,地底下怎么会有太阳呢……是我犯蠢了。”侍从拍拍额头,自言自语道。
  这是个笨蛋吧,是个笨蛋吧?看来多半是,准是。
  “可没有太阳,你们怎么看时辰,决定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睡觉呢?”
  乌佐加叹了口气。看到对方全无反应,年轻人悻悻地闭上嘴,总算是安静下来。
  “你小子知道得挺多啊,什么都想问,怎么就没考上去混个学位?”一个嘶哑的声音从马上传来,负责巡查的自由骑手绕到他身后,拿马鞭敲了敲他的皮兜,附近几个步卒随之哄笑起来。侍从埋下头,看上去平日没少因此受人嘲讽。
  “我们会看一种虫子,它们隔一段时间就会睡觉,肚子蜷起来,显出不同的颜色。”
  “啊?”侍从显得兴奋异常,“那……你们……是把它们养起来?看时间?”
  “是,我们喂它。”
  侍从瞪了骑手一眼,一脸得意,对方讪笑着打马走开了。
  “你愿意跟我说话了?”侍从凑过脸来小声说道,“我以为你再不想理我呢。”
  “我是不想理你,蠢货,你们都是。”
  “欸……?你还会骂人啊?那你通用语应该很好吧?”侍从一点也不生气,反倒凑得更近了,“不过你别这么说,他们可是会打你的。”乌佐加瞪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上面人打算把你们卖了,三家分钱,你知道吗?这边的习惯是俘获归己,别的行省可能不尽相同……”侍从随即说起各个地方的规矩,添了许多乌佐加听不懂的地理名词,“反正就是说,他们就算杀了你,也没什么奇怪的。不过你放心,他们不会那么干的,他们特别怕你们都得病死了,那样的话谁也没钱赚……欸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乌佐加听部落的长老说过,人类是可怕的,地表之上有一千种病患、一百种瘟疫,可人类完全不害怕,只有白尸疫能杀死人类,还让对方毫无办法。她一度以为这不过是世代相传的谣言,可自从他们杀出地穴以来,不过几天的时间,伤病致死的就有数人,这在地下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侍从的话又一次提到此事,她因此陷入沉思。
  夜色降临,他们已经离目的城市不过半日之遥。站在山丘顶上,能看到那座大城市的星星灯火,巨大的堡垒冷冰冰地伫立在群星之中,顶端与夜色融在一起,看不清界线。蓝洞人从没见过这种景致,最多在长老的诗歌中听说过添油加醋的描述,可那与眼前所见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英勇的乌佐加愣在那里,心底浮现出一种直面深渊的惊恐,生怕那个庞然大物觉察到自己的气息,忽然站起身来,把天地吞进口中。如果不是被绳索捆住,她真希望能沿着来路蒙头狂奔,到对方再也觉察不到的地方去。但这种冲动也不过持续了一瞬。
  转过山岗,骑士们在山坳里点起篝火,乌佐加被束缚双脚捆在树下,朦胧睡去。
  “醒醒,”是年轻侍从的声音,“你……你别生气,没别的事,今晚我值夜,我想问……问你,”他显得很紧张,深吸一口气,却又不敢大声,大概是怕人听见,“我想向主人要你不行的话出钱买你也行我我钱不多但是拜托他的话可能看在我服侍他四年的份上愿意给我让一点要是要是他答应的话你你愿意跟我走吗?”
  他说得很快,声音很含混,乌佐加没大听明白,面色茫然。
  “我是说,明天,他们,就要,把你们卖了,就在前面的城里。也不知道会被什么人买走随时可能被人杀掉我是说我想说问想把你要来今晚是最后的机会了你如果愿意就点点头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成毕竟你是现在是理论上是主人的财产但是我可以去求求他看在——”
  “我听懂了,你不用再念一遍。”
  “你愿意吗?”
  “如果他不答应呢?”
  “不答应……或许有别的什么办法,我是家里的第九个儿子,没有一点继承权不然也不会被打发出来给人当侍从家里是不可能给我钱买个女奴的……那样你如果是还是要是被别人买走如果是个不好的人那那是可能是要吃苦头了,但如如果你表现个病歪歪的那可能……”
  “我答应你。”
  “是吗……好,好,那我这就……”
  “你能不能帮我松一下?这个姿势,特别疼,我,睡不好。”
  “好……好,但是,到天明的时候我还是要把你捆回去,不然他们会骂我的……”侍从尝试解开束缚在她上身的绳索,可手指抖个不停,根本用不上力,几番尝试之后,索性从腰间拔出一柄小剃刀,“我……今晚给你们上绑的是大约翰,他手上挺没轻重的……”
  乌佐加活动了下腕骨,有点麻木,她扶着树干似乎很艰难地坐正身体,“好多了。”从上次用干粮到现在,已经过去近三十小时了。
  “你没事就好……我我知道你很饿,可我们干粮用完了,我也很饿,再忍忍吧,天明进城就好了,”侍从在她身边坐下,自顾自地攀谈起来,“你叫我佩特(Patur)吧,我的全名挺难念的,以后我会教你读,那个是我祖父取的,是个古代贤王的名字。可是我不是那块料,自从他——”。
  乌佐加一把扳过佩特的下颚,又一刀抹开了他的脖子。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没说完的话变成粘稠的血从喉咙哗哗流下,他挣踹了两下就没了动静,连一只乌鸦也没能惊醒。
  乌佐加跳起来,迅速割开了一些族人的绳索,另一个守夜的骑士半躺在不远处打盹,其他族人则被捆在他对面的凹地里,风险太大,她停下身思索着,没敢马上过去。醒来的人越来越多,惊动了一只林鸟,它飞到月亮上,高屋建瓴,发出阵阵响彻心扉的吼叫——所有人四散奔逃,场面立刻混乱起来。乌佐加在心里咒骂着,沿着渗着血的砂砾路一路狂奔。她回头望了最后一眼,舞动着人影的摇曳火光中,只有一个摆脱了束缚的身影跪坐在地上,蜷成一团,漠然望着她飞奔而去的方向,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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