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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夏儿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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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妮(Shinee)?”是父亲在楼下呼唤女儿的声音。他已经喊了许多声,声音稍带着些烦躁。
  夏儿·珐特蒙德(ShireFatemond)早就醒了,但不太想起床,斜靠在床头,懒散地看着窗外。早上雾蒙蒙的,天气阴沉而潮湿,看上去很不好。这种天色总让她没有力气,她身体不好,心情同身体一样糟。
  楼梯上,父亲噔噔的脚步声显得急促,老旧的橡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抗议声。
  “夏妮?”他咣当一把推开女儿的房门,动作熟练而迅速,不带一毫迟疑——同任何一个没有半点情商的愚拙的单身父亲一模一样,“夏妮?我已经叫你好多遍了。”
  “我知道了爸爸。”夏妮瞟了一眼便转过头去,继续慵懒地望向窗外。再过两个月她就要过十三岁生日了,差不多也到了该叛逆的年纪。她总听爸爸一个人嘟囔“(丫头)快叛逆了”,但她并不知道叛逆是什么意思,总觉得与某种吃的东西有关。
  尤瑞尔(Urier)耸耸肩,不轻不重地带上门,随即又噔噔地跑下楼,伴着橡木吱吱呀呀的抗议声逐渐远去。今天是身为父亲的他要出远门的日子。可他从来不是个喜欢未雨绸缪的人,出发之前他还有许多东西要收拾、许多事要交代,没太多时间留给赖床的女儿白白浪费掉——这一点夏儿心知肚明,故意不去理他。
  尤瑞尔每隔几周就要出趟远门,有时三五天,有时十来天才能回来。夏儿很清楚,爸爸不能不去,他是个医生,医生就是要东去西去的,不去就没有钱花,没有钱就要顿顿吃水煮芥根,不但没有滋味,还容易让人生痱子。夏儿很清楚,可她就是不太高兴。
  妈妈曾经说过,爸爸是附近半个郡几十个村庄中唯一一个有医师凭证的人——那时他在一个很大的地方读大学,攒了整整一书箱的凭证,可是后来陆续都当掉了——夏儿从来没有见过其中任何一张,她因此半信半疑。即便这样,人们还是愿意相信他有这么一张东西,并且愿意付钱——付很多钱请他看病。
  夏儿扶着胸口,轻轻咳嗽了一阵——她已经很熟练了,能预先察觉这种不舒服的前兆并且及时把头埋进被子里——如果爸爸听见了,又要噔噔咣当冲进来问这问那,煮很苦的药吃。药特别贵,味道还不如芥根。
  夏儿听妈妈说,自己从胎里就带着病。妈妈还在时,总在爸爸出远门的时候关起门来喝酒,一喝一宿,醉了就抱着自己哭,一个劲道歉什么的。酒气熏天,说话也含混难辨。夏儿很不乐意被醉鬼妈妈当抱枕用。在小夏儿心里,妈妈要无限好于邻居家的奶奶,奶奶要无限好于她家的大狼狗,大狼狗要稍微好于爸爸,爸爸要无限好于醉鬼妈妈。妈妈总是觉得,是因为她怀自己时整夜疯玩动了胎,才落给自己一身的病。夏儿并不理解这个意思,每次都姑且听着,然后回头问爸爸,爸爸总说妈妈说得不对——在这种事上夏儿还是更信爸爸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张传说中的凭证的缘故。
  夏儿伸了个懒腰,跳下床来,漂亮的金白色头发乱蓬蓬的——她不太爱干净,这一点随妈妈。她跳到隔间,扶着墙,一只手撩起水池里的水,往鼻梁和两个嘴角之间的三角区域上抹一抹,然后一头扎进床铺里,拱上一拱——梳洗任务就算宣告完成了。
  妈妈再不爱干净,起码是不能忍受这种矮脚猫一样的洗脸手法的,她还在的时候,总要把小夏儿抓回来,按着她的头往水里探。夏儿一边与妈妈打闹,一边冲着水池里自己的倒影狂笑不止,爸爸则会冲上来对妈妈生气,怕夏儿被水呛到。她有时梦里还会把这个场景过一遍,甚至会想,就算那样呛死在面池里也没有什么不好。但不管怎么说,妈妈不在以后,再没人管她猫撩水了,起床的例行工序变得更加便捷,被窝的魔爪又少了一只。
  夏儿套好衣服裙子——妈妈的上衣,现在是她的裙子——慢慢走下楼去。门厅里爸爸已经打好了一大一小两个皮箱,那都是他从年轻时就随身携带的东西。
  “羊奶在桌子上,吃的在壁炉上,”爸爸连头也没有回,正在对付皮箱顶上那根红色的捆扎绳,绳子非常紧,水洗之后尤其如此,原来都是他和妈妈两个人协力才能扎好,“一个人在家要洗脸。要吃早饭,早饭不能晚过八点一刻。睡前记得关油灯。我拜托了伍利夫人(Mrs.Wooley),她会把午饭和晚饭送来,你要是不再怕她家的狗,就洗洗干净提前自己过去吃,别烦劳老太太跑一趟。记住了吗?”
  这些话夏儿都背过了,简称为“爸爸圣经”,一天不听她都会觉得不习惯。老实说,老奶奶做的饭比爸爸做的好吃多了,如果她家没有那条狼狗就更完美了。夏儿小时候被邻家一只狗咬过,咬得很严重,那时他们还不住在这里。
  “饭要趁热吃,不要等凉了再吃。去伍利家吃饭的时候不要过早,也不要过晚,如果去早了,就在院子外面等一等再进去,不要显得像催人家一样,记住了吗?还有,不是饭点的时间没事也多去转转,拔拔草什么的你还是可以干的。多动对你身体有好处。”
  啊……“爸爸圣经”第二卷。小夏儿这样想。
  小夏儿吃完早饭——一根小号的烤杂碎肠、菜叶沙拉配羊奶,而后替爸爸拖箱子。门厅到庭院有二十米左右的距离,爸爸常让她拖着重物作康复训练。
  “说的你都记住了吗?”看到对方没有反应,尤瑞尔把“爸爸圣经”一到五卷又念了一遍。夏儿很乖巧地频频点头。
  “好孩子。”爸爸说完,拖着皮箱、夹着大黑伞走了。门外云彩积得很厚很厚,几乎要触碰到远处森林的树梢,但颜色并不深,伴着东风缓慢地挪动着。夏儿听爸爸讲过,这种天是不会下雨的。她收拾完桌面,绕到屋后的马棚,打开两个单独放置的紧扣的木桶,里面是掺入了盐和猪胆汁、发酵了三天的小便,泡着爸爸的三件白衬衣、两件白罩袍和一条裤子。
  马棚原本是有马的,不止一匹。夏儿小的时候,爸爸还扶着她骑过。后来因为需要钱,陆续卖掉了。在那之后,这里就成了妈妈洗衣服的地方,后门外面的河流方便取水,晾在马棚里也比晾在外面好许多,至少有个顶子——这里的天气太没正经了。
  夏儿坐在木凳上,学着妈妈的动作挽起袖子,用断梳子把头发扎在脑后,哼着家乡的小调,稚嫩中透出干练和俏皮。桶不满,但气味很带劲。小夏儿很高兴,发酵到这个程度是最好的。爸爸的衬衣和罩袍上沾满了黑红的血迹和黄色的油污,只有用这个才洗得干净,又亮又白,还不缩褶。她从很小就看着妈妈这样干,妈妈走后,没人教就自己领会了。爸爸开始时还很吃惊,哼,小瞧我——夏儿这样想道,小脸因兴奋而通红——可没多久他就司空见惯了。
  爸爸越来越忙,连吃惊的时间都没有。
  马棚的角落里还堆放着七八个大木桶,个个比小夏儿还要高,还要大。里面是爸爸从病人那里收来的猪粪、鸡粪和羊粪——很多病人没有钱,爸爸也给他们看病,除了这些,他们也没有别的东西。鸡粪焖好了要卖给皮匠,用来鞣制生皮子,猪粪更好,可以用来圬墙。
  这个宅子是妈妈的爷爷的爷爷时候建造的,后来很长时间里都不曾住人,门厅的地板和廊柱被虫叮得厉害,院墙更是时站时歇,完全随着性子来。自从全家在夏儿六七岁的时候搬到这里,爸爸几乎天天在老房子里敲敲打打。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一张纸来证明什么,但经过他敲打之后,地板就不再吼叫,墙壁也严丝合抱,壁炉也暖了起来。
  小夏儿踩在凳子顶上,一边回想,一边踮起脚,把揉好洗净的罩袍挂在矮矮的房梁上,用钉了把子的破盆底拍打。远远地,她看到河流从蠕动的云彩里哗哗地淌出,穿过森林,穿过石桥,流到后门前,流到自己脚下。妈妈说,爸爸出生在很远的地方,比石桥更远,比森林更远,即便是走到云彩里,你也不能走到。虽然没人告诉过她,但小夏儿总觉得,自己长大以后,总会有办法去看一看。
  恍惚间,她仿佛听到了喧闹。有一小群人顺着河流、从爸爸故乡的方向缓缓走来。他们生着花白的胡子,披着灰色的罩袍,走在碧绿的原野上。。
  小夏儿很兴奋。之前有这样的旅人经过时,妈妈总会招呼他们坐在庭院里,捧出上好的奶和洁净的水,听他们谈笑。妈妈信神,总说这是神的意思,神指引他们来,在这里被招待,又指引他们走,去到他们应去之地。可自从妈妈离开以后,神似乎也随之销声匿迹了。两年多的时间里,院子冷冷清清,如同从来就没有第二个人来过一样。
  小夏儿飞也似地跑上楼,洗洗干净,换上最好的衣服,抱出好久没用的碗。她听到后门响起了金色的铃声,以及老者们舒畅的谈笑,一切仿佛与妈妈在时一模一样。她用一块乳白色的帕子包住头发,一溜小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唱起曾经无比熟悉的《客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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