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重启

　　彭敬是谷良的同事，这个月他负责中班。
　　至于把他拿出来做挡箭牌，实在是急诊外科没人了。除去许世清，这个彭敬资历最老，接下来就是谷良。
　　误导朱文涛也是为了转移视线，现在他已经被黄天勇盯上，要是再来个住院总和自己作对，那他日子会更难过。所以，谷良只能在心里对彭师兄说一句对不起。
　　他边想着心事，边拿起彩色笔在笔记本里画起了自绘图谱。一页页彩色解剖手术图马上吸引到了朱文涛的注意力：“老弟，你这是准备把图片全勾描下来？”
　　“挑些重点，随便画画而已。”
　　谷良说的很轻巧，当然绘图本身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朱文涛看着他红蓝绿黑四色笔来回调换，不一会儿一小块解剖图就跃然纸上，不免有些吃惊：“人才啊，这股动脉就像真的在喷血一样。”
　　“小时候学的素描，基本功还在，正好能派上用场。”
　　图上红色代表了动脉，蓝色是静脉，黑色是其他组织，而绿色是各类手术工具，包括了刀、镊、夹、针线都算这一类。
　　“你这图都可以直接拿来当教材了，和书上的一模一样。”
　　谷良没想到朱文涛会给他这么高的评价，心里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对面这位住院总就暴露了“贪婪”的本性：“能不能借我用两天？我去复印几张术前谈话能省掉不少时间。”
　　原来前面那么多赞美之词都是在为借东西做着准备。
　　他愣了愣，最后还是答应了。
　　这些只是加深自己记忆的一种办法，没有系统排列顺序，线条和轮廓都还很毛糙，在谷良自己的心里还远没有到别人不能碰的程度。
　　更何况对方给了自己不小的帮助，说不定以后还会有求于别人，这种小事没什么好多犹豫的。
　　“真的肯借？”
　　“老师拿来谈话而已，应该的嘛。”
　　“过两天复印完了就还你。”
　　东西刚送出手，没想到谷良心里预设的结果马上就来了。
　　朱文涛把书翻到了血管修补的手术结那一小节，说道：“这里的8字缝合法已经过时了，我教你点新东西吧。”
　　每种缝合都会在正反两面留下两种缝合图样，8字缝合自然也不例外。
　　教科书上缝合正面为8字里的“x”图样，背面为互相平行的双横，相连成为8字。可真的到了临床上，正面的交叉图样容易让切口对位不合，会造成偏移，影响愈合。
　　真正8字是正面留下双横，而把交叉放在缝合背面，这样容易调整切口的对位，打结也不会造成切口偏移。
　　这都是临床实践后的经验之谈，对谷良的帮助非常大。
　　之后谷良趁热打铁，问了些股动脉彻底断裂后的处理方法。朱文涛倒是没藏技，又说了几个小技巧。
　　比如血管钳如何选择，才不至于对血管壁造成损害。
　　用粗丝线在断端缝扎一个手术结防止股动脉痉挛回缩，可以留下长线头。这样就算回缩也能立刻靠线头，把血管慢慢拉出来。
　　两人互相间讨论了一个多小时，又聊了点人工血管的东西。不过急诊没有这种东西，谷良没有深谈最后两人双双离开了图书馆。
　　对于谷良，朱文涛还是很有好感的，一个急诊外科规培医虽然得不到上手术的机会，仍然还能来这儿增加外科知识，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他这个住院总值班多少也得表示表示，该教还得教。
　　至于谷良能真正学会多少，在他心里其实也有数，恐怕1/3都未必能有。有些就是听上去了不得，真到了手里就全忘了的知识。外科的书面知识可以随便吹，真正比的还是手里的技术，光靠理论和一本艳丽的图谱是没法上台救人的。
　　谷良回到宿舍，二话不说又是换衣上床。
　　这种诡异的操作已经让瞿卫看不下去了，难道自家良哥解锁了新姿势，睡眠思考术？
　　“良哥，你到底怎么了？别吓我啊！”
　　“没事儿，你好好背单词，我再睡会儿。”
　　“你不会又突然醒过来吧！”
　　谷良想了想，没有给他回答，直接拉上被子睡了过去。
　　【病人重启】
　　刚才这一个多小时的离开，让谷良调整好了心态，不然连续面对这种危重病人，自己又无法挽回败局的状况会让一个新入职没多久的医生彻底崩溃的。
　　一开始还是和之前相同的处理方式，早早地备血和建立其他支持治疗。
　　谷良没有胡乱使用止血钳，而是用自己的手指去感受。感受血流出现的地方，然后有目的地去血管完整的上游进行夹闭。
　　股动脉彻底夹闭并不会造成下肢血供不足，在髋关节处就有一个动静脉四路回流，可以保证下肢充足的血供。
　　谷良需要要对付的只是无止境的出血而已。
　　夹闭之后血液被完全阻断，清洗伤口后才发现那根白色犹如橡胶管一样的股动脉。血管有大半根手指粗细，非常有弹性，在表面因为铁片嵌顿而被割裂出了一条口子。
　　将近远断两侧都夹闭后，残留在破口周围管腔里的血会迅速凝结，成为血栓。
　　血栓就好像黑漆漆的下水道堵塞物一样嵌顿在血管壁周围，虽然不多，也不可能堵住血管，现在甚至还是阻挡出血的好帮手。可一旦血管吻合之后，它们就给病人的预后造成影响。
　　取出血栓本身需要些技巧，而在缺乏器械的急诊手术室就更是如此。
　　早在十多年前，血管外科取栓术就开始使用特殊的导管。将导管的前端穿刺入血管后，再穿入前端带有球囊的导丝，给血栓来个串糖葫芦。等前端完全越过血栓，开始打入气体，让球囊膨胀，然后慢慢后撤将血栓全部拉出血管。
　　急诊不可能有这种东西，谷良只能靠普外现有的工具取栓。
　　他先用了最小号的止血钳，想靠着前端尖细的部分夹出血栓。可惜血管虽然够粗，可血管壁也有厚度，内径没有操作的空间。
　　之后他选了最细小的手术刀片，不过刀头还是不够细小，又容易误伤，没怎么尝试就放弃了。
　　紧接着他又换了吸引器，调整吸引力度后想把血栓吸取出来，但效果并不好，只能吸取一些细小的栓子而已。直到最后，谷良没办法只能选了最小的缝针，用缝合的入针方法轻轻扎中其中的血栓，才勉强把两侧血栓勾了出来。
　　结束血栓，谷良叹了口气，能在不扩大伤口的情况下，挖出血栓就已经是一大进步了。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8字缝合。
　　他用了朱文涛教的新8字缝合法，听的时候没什么难的，可真到要做的时候，就完全不一样了。5-0丝线非常细，血管破口也只有5mm。他需要在破口上缝上两个8字结，平均一个只有2mm左右的大小。
　　这是谷良有生以来缝合切口最小的一次，没有头灯，没有放大镜，一切都得靠肉眼来判断。
　　十分钟后，缝合结束，他脑门上布满了细汗，而结果也让他有些无法承受。
　　刚松开血管夹，缝合处就射出了好几根细长的血线。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简单的一字切口就被缝合线分割成了好几段。
　　紧接着，因为锐利的缝线和极高的血液压力，缝合处组织被缝线彻底割开，切口被进一步扩大，病人又回到了最初始的状态。
　　【病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