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拥有庞大的内力是人人羡慕的，然而物极必反，小和尚的内力是不断增加的，没有限度，如果放任不管，不断聚增的内力会把自己烧死。
　　对于这澎湃的内力，汤熨、针石、药剂都不起作用，最好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便是把产生的内力消耗掉。
　　所以清泫老僧每天都要和小和尚过招，为的就是把小和尚的内力释放出去。小和尚年纪尚小，武学修为比较低，招式用得不够纯熟，同样的招数使出来，不如武学高手那样角度刁钻，时机精准；但是他内力实在太充沛，一拳一掌都足以开山裂石。
　　也亏得是清泫老僧这样高手中的高手，否则一般的武者，也接不住小和尚几招。
　　小和尚中规中矩，从十八罗汉拳第一招开始，按照经书上的顺序，一招一招往下打。
　　清泫老僧并不硬拼，只是非常从容地，用匪夷所思的方法，将小和尚招式的力量泄出去或引到旁边的树上、石头上。
　　“师公说，你干嘛一定要将招式从头用到尾呢？”清泫老僧道，即使在快速的运动中，清泫老僧也说话如常，气息不乱。
　　“怕伤到。”小和尚道。小和尚内力出众，但修为并不老道，无法像清泫老僧那样说话，憋得脸通红，只说出三个字。
　　“哦？你是怕变招之后会伤了师公？”清泫老僧道，“师公哪里就那么弱了。来来来。”
　　“不好。”小和尚顿了好一会儿，在两招的间隙中迸出两个字。
　　“这样练功，进益也不大。需要把招式拆开了揉碎了才好。咦——”清泫老僧说着，疑惑了一下，他听到了一丝异样的声音。这林子里还有别人。寅夜之中，城郊的林子里，还会有谁呢？
　　“有人！”小和尚高声道。他体内内力庞大，竟生出了感知能力——可以用体内的内力感知到他人内力，在遭遇松万旌时一语道破松夫人女扮男装就是这个能力了。
　　一阵脚步声伴随着树叶的沙沙声，有人从林子深处现身，正是更夫老曲。老曲在两人打斗的圈外站定，左顾右盼，一脸的迷茫：“这个这个……先说好，我没有恶意。我就是一个更夫，无意中撞见你们。你们这个局势我看不明白了。是老的欺负小的呢？还是小的不敬老的呢。我也不好管的。”
　　“你这更夫，打更到林子里来么？”清泫老僧本是背对着老曲，此刻瞟了一眼老曲，“嘿，原来是你。”
　　“清泫大师，在下有礼！”老曲也看清了清泫老僧的脸，急忙下拜。
　　“别拜，别拜。”清泫老僧说着，手上一削一带，将小和尚的掌力带到老曲面前。
　　“大师——”老曲行礼行了一半，就见一股劲力极为厚重的拳劲迎面而来，眼看就要打到自己胸口了，急忙凝聚内力，双臂交叉，接下这一招。
　　这一招打上去，老曲的脸上一阵泛青又一阵泛红，丹田里有如翻江倒海。老曲万没想到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一拳打出会有如此的力道。
　　小和尚体内的内力奔腾，招式停不下来。一招打完，紧接着第二招就跟上。老曲第二招不敢硬接，连忙闪避，借着闪躲的空隙暗自吐纳几次，才平息了翻腾的内息。
　　“小兄弟，怎么就赖上我了。”老曲边递招，便疑惑地问。
　　小和尚略有迟疑，目光望向清泫老僧。
　　“别听他的，打他，把你多余的内力都打到他身上。”清泫老僧道，此刻他正倚着一棵大树，样子看起来很顽皮。
　　“清泫大师的高徒，我怎么可能是对手。大师你饶了我吧。小师父，快收手吧。”老曲一边用颇为巧妙的招式引开小和尚的拳锋，一边讨饶似的说。
　　“都说威武不能屈，怎么你讨饶的话张口就来。”清泫老僧面带微笑，一脸闲适。
　　小和尚仁宅心仁厚，见对方讨饶，似乎不忍心一拳一拳打过去，招式上变得松散了。老和尚赶忙催促，“好孩子，不用怜惜他。看他一副落魄的样子。他叫曲通幽，葵花派还在的时候他是左护法，号称天下招数第一。你伤不了他。”
　　小和尚听了清泫老僧的介绍，瞪了对手一眼，认真对打起来。
　　曲通幽一生没见过内力如此充沛的对手，此刻见小和尚认真起来，丝毫不敢怠慢，也用上十八罗汉拳与之缠斗起来。
　　曲通幽越打越心惊，小和尚的内力岂止是充沛，简直如长江大川，绵延不绝。曲通幽运足了自己的内力堪堪比得上，可是自知这样坚持不了多久，暗自佩服的同时，只得用一些精妙而冷僻的招式来弥补。
　　小和尚的招式直白得很，曲通幽尝试着用了几个虚招，果然将小和尚引入彀中。眼看着曲通幽下一招就要制住小和尚。突然一颗石子飞来，正打在曲通幽膝盖韧带上。曲通幽下肢一麻，险些跪下。小和尚的招式丝毫没停，一拳打来，曲通幽全身都被罩在拳锋之中。
　　曲通幽急中生智，顺势来了一个地躺招式，虽然避过，但也甚是狼狈。
　　曲通幽情知这个小石子是清泫老僧的手笔，他望向清泫老僧时，清泫老僧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打斗，一脸无辜的神态。
　　曲通幽这下懂了，他就是给小和尚喂招的。
　　这场打斗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小和尚面色红润大汗淋漓。曲通幽一直采取四两拨千斤的方法，用很少的内力去拨动小和尚贯满内力的拳招，即便如此，半个时辰下来，曲通幽内力消耗殆尽，只能勉力支撑。
　　“师公，我好了。”小和尚道，说完，一个筋斗向后一翻，退到圈外。
　　曲通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狠狠地，一屁股坐地上，口中“呼哧呼哧”粗气直喘。小和尚内力释放了大半，气息平稳，慢慢走到清泫老僧身边站定。
　　“清泫大师！”曲通幽朝清泫老僧拱了拱手，“高徒是什么来头？怎地内力如此强盛？”
　　“这个你还不必知道。”清泫老僧道，“倒是你，在这隐姓埋名做个更夫十余年，老衲还以为曲大护法已经不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