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临近午休的时候，梦宝回来了，一进屋，就把门虚掩上，用手势把大家召集过来，悄声说道：“探听到一些消息，王总确实带回来大项目了，他们正在开高层会，中层干部就曲姐一个参加，估计公司好像要有大的人事变动，这次的项目有多大还不清楚，但公司从业务到人事都会有一个相当大的变动，现在我不管别的部门怎么样，但咱们的人出去别乱说，别掺和，现在把每个人手头的话，都统计一下，尽可能地往前赶，以便腾出手来接大活，尤其是尚德那边，你手快，施工图的活最多，实在不行可以拿回家做，大家明白了吗？”大家纷纷点头，梦宝又说道：“这几天，大家的耳朵都长长一点，多探听消息，别发议论，有事赶紧回来商量，千万别耽搁。”大家再一次纷纷点头，梦宝说道：“抓紧干吧。”大家忙散开。
　　梦宝打开门后，来到李江涛工位前，趴在他身边，悄声说道：“这几天，没事的时候，多去沈主任办公室和他聊聊天。”梦宝说完，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李江涛也悄声说：“明白，你放心。”梦宝拍拍他的肩，起身站到尚德跟前，问道：“有问题吗？”尚德说：“这个键盘太难使了，上次我修了一次，还是不好用，另外我想要个U盘。”梦宝点点头，说道：“你先用着，这事我来办。”然后来到二位大姐中间，俯下身子，悄声嘀咕了几句，二位大姐也悄声回了几句。梦宝转身又出门去了，不长时间她拿着一个新键盘和一个小型笔记本电脑回来了，交给尚德，让尚德在单子上签好字，叮嘱尚德做完图，一定要自审一遍，再交给李工审核，交待完毕，回到自己的工位前，开始干活。
　　中午尚德有些疲惫，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屋里只剩下他和梦宝，梦宝在不停地敲击着键盘，李江涛去了沈办和沈主任“聊天”，二位大姐逛街还没回来。
　　到了下午上班时间，三人齐刷刷地回来了，二位大姐显得有些兴奋，悄声喊道：“有消息了。”梦宝忙用手一指门，尚德马上过去把门关好，大家又凑成圈，金佳琪率先开口讲道：“刚才小曹说了，高层会还没开完，保密度很高，午饭送过去，敲了门，才让进的，这期间专门叮嘱过小曹，不让任何人接近会议室。”李江涛汇报道：“听老沈说，王总今天一下飞机，直接回的公司，连家都没回，不过好像不是大项目，不确定，他感觉是债务，因为是财务上的徐总去接的他。”王美丽讲道：“不一定，逛街的时候，我遇到了一部的老马，她说好像是个大项目。总之，公司现在都在议论纷纷。”梦宝点点头，总结道：“大家辛苦，现在还不能确定什么，我觉得不会是债务那么简单，否则开会到现在还没开完，先不用乱猜，很快就会有结果。目前我还是那句话，先把每个人手里的活，抓紧往前赶，别误了大事。”大家纷纷点头散开。
　　直到五点多快下班的时候，曲慧出来下了个通知：所有员工明天上午九点参加公司全员大会，不得请假。然后和几个高层领导出门去了酒店。公司里顿时炸了窝，各种小道消息，层出不穷，大家均无心工作，都在相互打探着、议论着，莫衷一是。
　　晚上，尚德把方自倩约出来，向她诉说了此事，方自倩没觉得什么，说道：“你们公司家大业大，肯定是要抓大项目，人事调整？可惜了，你刚进公司，不可能有你什么事，先做个观众吧。”不过她有些奇怪，说道：“现在很多公司提干，都是公开招聘，要考试，还要民主测评，你们怎么还沿用任命制呢？感觉有些跟不上形势，与时代不符啊。”尚德向她解释：改制企业留下的痕迹，老体制的惯性还是存在的，哪有一下改的那么彻底的。方自倩其实对他公司的事不感兴趣，只要不涉及到尚德个人的切身利益，她是不愿谈的，她倒是更想和尚德去看场电影，或者是去趟鬼屋这类的地方，哪怕是去开碰碰车呢。尚德感觉到方自倩的无趣，但他此时可没有那些闲情逸致，两人几乎起了隔阂，相互之间都不怎么说话，即便说也是相互敷衍，尚德思虑半天，下了决心，先送方自倩回家，自己回去赶图，方自倩也觉得有些别扭，便答应下来。
　　上午九点，圆方公司大门落锁，全员大会准时开始，刘风华做了主题报告：一是全面回顾，企业自改制以来，发生的种种变化；二是公司当前的现实状况。三是面向未来，挑战历史机遇。四是深化公司体制改革的决心与方法。他在会上滔滔不绝地讲了两个钟头，底下寂静无声，在他讲完之后，常务副总王海玉开始讲细节落实问题，他不像刘风华那样一本正经，中规中矩的严肃认真，他首先以调侃的语气开场，讲道：“这次回来，发现公司没变样，前台小曹变漂亮了，变得不认识了，公司又多了些新面孔，见了我也不打招呼，我还以为公司搬家了呢。”下面开始了一阵哄笑，接着他神态轻松地向大家恭喜，因为大项目确实落地了，大家可以发财了，然后他自嘲：这次他功劳虽大，但职务调整没他什么事，因为他已经没可能再往上升了，说到这，下面的笑声中夹杂上了热烈的掌声。连刘风华也撑不住，在台上笑了起来，他怕笑出声来，还用左手挡住嘴。王海玉举起双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姿势，大家才渐渐收住掌声和笑声，然后他继续以调笑的方式往下讲：“我接着宣布一下，新的人事名单吧，免得某几个人，焦急的得心脏病，我已经看到他们在跺脚了。”大家又大笑了一阵，他拿起名单，扫了一眼，说道：“还是等等吧，我先说一下，公司的需要。”大家笑得前仰后合，王海玉换上一副严肃的样子，但大家感觉他现在不管什么表情，都是一副喜剧脸，没法不笑。他讲道：“这次的大项目，确实大•••••••”大家再次哄然大笑，王海玉做莫名其妙状，问大家：“很好笑吗，不就是大嘛。”大家连鼓掌带大笑，更有些人开始擦眼泪，他看着大家摇摇头，等了约一分钟，才说道：“大家坚持一下，别笑了。”大家又笑了一小会儿才停住，他开始讲这个大项目，是外企独资的一座商业办公楼，高三十六层。这次任务完成的漂亮，是因为这个项目，从外景到内饰，从地上的草坪到楼顶的停机坪，全部由咱们公司一家拿下，所以才称之为大，真正的、不含水分的大项目。
　　王海玉继续讲着：鉴于这个大项目的重要性，所以要在当地成立分公司，以此项目为契机，打开当地及南方市场，为此公司要抽调一批骨干，调往南方，因为是外资企业，我们忽略了一个细节，外国人是不过春节的，所以时间便显得有些仓促，在此王海玉郑重宣布：凡调往南方的同事们，一律取消春节假期。接着他宣读了公司抽调人员的名单，主要是以设计为主，整个设计三部两个设计组，再加上二部的一个设计组，全部调走。分公司总经理由王海玉兼任，分公司经理由现任财务主任高昌担任，副经理兼项目经理由现任三部主任赵永杰担任，设计部主任由现任设计二部主任沈广营迁任，至于财务、后勤、行政、工程等专业口的若干人，一同跟进。这样算下来，公司抽调人员大约占公司总人数的三分之一，在大项目完成后，会有部分人回来，但大部分会常驻那边，因为照顾到现实情况，留在公司本部的人要做好准备，有部分岗位要实行轮岗制，两头跑。公司本部这边：曲慧升任公司行政总监；马艳丽升任财务部主任，张梦宝升任设计二部主任同时继续兼任组长，王蕾蕾升任人资部主任。
　　王海玉宣布完人事调整名单，接着宣布通知：所有调往南方的同事从后天起，休三天，处理个人事务，周一由公司统派旅游大巴去机场，所有留守人员都去送行，王海玉还没讲完，但会场里，交头接耳的“嗡嗡”声越来越大，他早有预料，索性不讲，停下来，先让大家消化一下，下面的人有愿意去的，也有不愿意去的，但大家反感的是公司一刀切，觉得应该是自愿报名，对人事安排也有非议，还有些抽调人员相互商量着怎么拒绝。
　　主席台上，刘风华先是和王海玉耳语了一阵子，又调头和曲慧讲了一阵子，然后坐直身体，敲了几下话筒，全场安静下来，刘风华做了强势发言：公司要发展成为全国性乃至世界性的大公司，人员外派会成为常态化，绝不可能固守一地，凡是不服从公司分配调遣的，一律解职，并奉劝大家要有战略眼光，摒弃小家子思想，还向大家展望了公司美好的未来，最后他强调公司的纪律是铁打的，任何人都不要心存侥幸，打如意小算盘。在他的积威下，大家不敢乱议论了。大家明白：外派是有诸多不便，但圆方的工资高，待遇好，也是有目共睹的，况且还有个看得见临时摸不着的美好前程吸引着。
　　散会后，由于只有一天半的交接时间，公司乱得像闹市，丢东拉西，呼兄喊弟的成了一锅粥。张梦宝属于那种越忙越兴奋的人，她让尚德随时跟在她身边，开抢各种业务，各种物资，由于沈广营调走，办公室留给张梦宝，她先把钥匙要下，并不急于往里搬，而是先当仓库，使劲往里划拉各种物品，在安排金佳琪三人接收本部门业务的同时，带着尚德跟住赵永杰，将三部的小、零、碎活全部抢到手，虽然一部根据公司安排接手了三部的大活，但他们认为，三部所有的活，都应该是他们的，看到梦宝如此疯抢，他们气愤不过，直接找到刘风华，强烈要求梦宝把已经抢走的活，全部吐出来。虽然刘风华欣赏梦宝的工作作风，但为了平衡部门间的利益，把梦宝和一部主任孟凡友及赵永杰叫到办公室，作好作歹地讲了半天，让梦宝留一部分，交一部分，三个人守着刘风华的面，又吵着分了几次才算了事。
　　这两天方自倩闲的心烦，父亲不出差，自然是蹲店，尚德这才上班半个多月，这几天忙得像小鬼，天天半夜才回家，为此已有两天没见到他了，她本人看中的项目：珍珠奶茶和柠檬饮品。考察进行的也不顺利，在北方这座小城里还没人做，所以几乎无从考察，好的商业地段，根本就没有空房。另外与朋友们的论证，更让她恼火、失望，因为大家感兴趣的是她和尚德的情路历程，即便她讲了很多，大家依然没听够，而当她谈起创业项目时，朋友们总能把话题巧妙地转到各路明星的绯闻上。看到朋友们指望不上，店址选不着；事情与她想象的差距太大，甚至截然相反，她开始无所是从，六神无主，觉得有点心灰意冷，有些自我否定，质疑自己的选择。回到家里，她常常把自己关到屋里，对着电脑上的资料发呆。
　　这几天过得最好的要数方建国了，十天不在家，回到店里，大家都挺想他的，天天有人围着他聊天，互诉着近一段时间的街道新闻，家长里短。听他讲述着外地的各种见闻，还深入地讨论了一些国内国际的时政要闻。原来的老顾客中有些是买完东西就走的，由于一段时间不见，也像那些人买了东西不走，和他聊上一会儿，留住人就有销售额，这几天的买卖，确实比以前好，这是方建国没料到的，为此他开心的把营业时间延长至晚十点。
　　伍云芳从省城开完会回到家中，见尚德已经做好饭在等她，非常高兴，先拿出一件加长，纯色羽绒服，作为礼物赠给尚德，尚德心不在此，还在小姑给他整理，调试衣服时，开讲公司这几天的情景。伍云芳一边欣赏着尚德的衣服，一边听着，当她转到尚德身后打量时，听到了“王总”这个称呼，便问道：“王总？！王海玉吗？”尚德忙转过身来，反问道：“是呀，小姑你认识他？”
　　伍云芳点点头，示意尚德把大衣脱了，走向餐桌，边走边说：“他还在你们公司，我以为他走了呢。”
　　尚德脱下大衣跟上去，说道：“王总长期驻外，不在公司。”
　　伍云芳坐好，一边盛饭，一边也让尚德坐好，她想了一下，说道：“王海玉这个人生性诙谐，爱开玩笑。他这个人啊，绝顶聪明，精通英语，西班牙语，是个人才，他接大单很正常，他是做业务出身的，个人能力超强，据传说，当时他和刘风华都是圆方一把手的最佳候选，上面的人，嫌他口无遮拦，认为他做事必定浮夸，所以选择了技术出身的刘风华，但据我观察，刘风华在很多方面不及他。”说到这，伍云芳“哼”了一声叹道：“有时候性格真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王海玉，可惜了。”
　　尚德听呆了，因为方自倩不爱听他讲公司的事情，这几天公司又发生了这么多事，这么大的变化，没人可以倾诉，可把他憋坏了，他饶有兴趣地问道：“那王总能服吗？他这些年和刘总的关系怎样？”
　　伍云芳连续吃了几口饭，又喝了口汤，说道：“不服又能怎样，职场上这种事多了去了，他和刘风华的关系还好吧，他常年驻外，独当一面，这就是他聪明的地方，既可以施展自己的才华，又不受别人的拘束，其实刘风华不是心胸狭隘的人，公司改制成他个人的了，王海玉是个人才，他当然会尊重他，我估计二人不会有大的矛盾，公司正处于高速成长期，在利益面前，有什么是不能妥协的呢。”
　　尚德点点头，向小姑继续汇报道：“曲经理这次提成行政总监了，分管人事、行政、总务。”
　　伍云芳表现得很淡然，说道：“这没什么，刘风华喜欢她这种性格的人，早晚都会提起来的。”说着，她望向尚德，脸上露出殷切之情，期盼着讲道：“公司在高速扩张的时候，会有很多机会的，所以，努力吧！少年！”尚德高兴地端起饭碗“呵呵”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