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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黄河岸边碛口镇上有一户姓陈的富商。陈家几代都在黄河码头苦心经营,到了陈龙这一辈,已经成了碛口镇最大的富户。
陈家虽然有钱,但几代都是白丁。这种只富不贵的缺憾,让陈龙的父亲寝食不安,于是就给儿子安排了一条读书出仕的人生之路。在陈龙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出重金,请当地的饱学宿儒为儿子启蒙开窍。陈龙生得聪明伶俐,六岁通百家,八岁诵六甲,十二岁县考得意,十八岁时,在先生的极力怂恿之下,到省城太原府应试,一举成名。自家的大门前树起了旗杆,陈家成为名副其实的举人老爷的府第。
按理说,陈龙少年得志,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时候,却是天不遂人愿,连续上京参加了几回考试,回回名落孙山。俗话说,功夫在诗外,黄金榜上标名姓可是一宗一本万利的买卖。你笔下的文章再怎么花团锦簇,文章之外的功夫不到家,人家可以视而不见,照样把你赶到孙山之外。可惜出身于商人世家的陈龙,只想用真本事博取功名,不愿意用白银子来打通关节,在考场上屡战屡败也就不足为奇了,直到娶妻生子,陈龙仍旧是一个从没叙用的举人。严酷的现实,将陈龙读书出仕的美梦击得粉碎。他懂得,凭自己的才学,再花上一笔银子,换个一官半职,不是一件难的事。然而,这样一来,违背了自己依忠信立身,凭本事做人的初衷,非不能也,是不为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年龄的增长,陈龙痛定思痛,决定继承祖业,投笔从商。
陈龙的打算让家里人大吃一惊,只富不贵是陈家祖辈的最大缺憾。他们指望陈龙能金榜题名,以成全陈家富贵双全的梦想,现在即将功行圆满,陈龙他却要放弃,使家里人感到既可惜又不甘心。于是家里的三老四少,三番五次,苦口婆心地进行规劝,要他重新拿起书本,苦读四书五经,以备来年再进科场。从不轻易开腔的老父亲,此时也开了口,他满脸期盼地劝儿子道:“你博闻强记,读书有年,科考不中,只怨时运不济,并非无才!只要你坚持下去,终会有扬眉吐气,光宗耀祖的一天。”
陈龙语气坚决而诚恳地答道:“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我读书已有十多年,父亲啊!你说人生有几个十年?为什么要把大好年华耗费在希望渺茫的功名上呢?”
老父见陈龙意已决,知道再劝也无用,叹了口气说道:“儿呀,你既然不愿回头,为父也就不多说了。但商场如战场,做事先做人,这是老父几十年的人生感悟,望你切记!”
陈龙送走老父,心潮起伏不定。想到老父亲说的那番话,心里沉甸甸的。老舅又走了进来,陈龙知道,这是母亲请来的说客。
老舅是个庄户人,说话不会拐弯,开门见山问道:“听说你不读书了,要做卖买,是不是真的?”
陈龙答道:“是真的,不知舅舅有何见教?”
“什么见教不见教,舅舅知道,读书是件辛苦事,不读也罢。我小时候上私塾,为了背一本《三字经》,挨了先生的十来回板子,到头来还是没有背下去。”
“舅舅可是庄稼行里的状元郎,方圆几十里内,不作第二人想。”
“这话我爱听。”被陈龙一捧,老舅十分高兴,他凑近陈龙,低声问道:“听你妈说,你要做生意,是不是真的?”
“一点不错,千真万确。”
“唉呀!我说你个傻小子,你爷爷、你爹在生意场上九死一生,才挣下今天这份家当。你现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几辈子也吃喝不尽,何必要再去趟那条险路,是谁逼得你这么做?老舅我找他评理去!”说着就要起身出去。
陈龙知道,是老舅听了母亲的一面之词,以为老父亲在逼迫他。连忙把老舅拦住,说道:“谁也没有逼迫我,是我自己的主意。”
老舅不相信,把陈龙浑身上下审视了一遍,伸手摸了摸陈龙的额头,说道:“不烧哇,难道是中了邪了?”说着,要掐陈龙的人中……
陈龙受不了,一把甩开老舅伸过来的手,喊道:“我没中邪,也不发烧!我要做个生意人,象我爷爷、爹爹一样。不,比他们做得还要大!我要让世人看一看,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陈龙就是生意行里的状元郎!”
“好!有志气!”是老父的声音。原来,他和老舅的谈话,被正房里的父母亲听得一清二楚。家里人见父亲也站在陈龙一边,其他人也就百话无说了。这时,老舅凑到陈龙身前,低声说道:“傻小子,舅舅我可不糊涂。”说着,满脸狡黠地低声笑着,走了出去。从此之后,碛口镇商界多了一个能呼风唤雨的能人。
陈龙为人仗义,虽是个商人,但对金钱看得并不重,见人有危急,必竭力济之。因此,在商海短短的几年功夫,结交了不少肝胆相照的朋友。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陈龙依靠这些朋友,门路越来越广,生意越做越大。北口、西口、甘肃、兰州、前套、后套,都被他纳入经营网络之中。至于汾阳、太原、北京、天津,更成了他经营布局中的重要棋子。比起乃祖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成了碛口镇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更成了本地商人的精神领袖。那时候,在碛口镇做生意的大都是外地商人,本地商人还不太多。
这一年,陈龙到口外做生意,专程去拜访一个姓王的朋友。此人家资雄厚,为人诚实,与陈龙是志同道合的莫逆之交。当他兴冲冲地走进王家时,只见厅院冷落,花木凋零,不见往日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也不见朋友出来迎接。陈龙隐隐感到不安,暗想,王家是不是出事了,迫不及待地追问王的家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家的人未说话,先流泪,道及家主被人陷害,已身陷大牢。陈龙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怒发冲冠,顾不上喘口气,当即挥笔写好状子,只身奔赴衙门,为朋友喊冤叫屈。
老爷升堂问事。陈龙毕竟是举人出身,在公堂上侃侃而谈,论理明达,言出有据,声情并茂,将诬告不实之词一一驳倒。官老爷见来人气度不凡,虽还弄不清其来头,但知此人不好惹,只好以公判断,当堂释放了陈的王姓朋友。
陈龙不顾个人安危,在公堂上慷慨陈辞,为朋友洗雪冤情,这事震动了口外商界,广为流传,一时声名鹊起。王姓朋友对陈更是感激涕零,不惜一切力量,支持陈在口外的生意。陈龙也抓住这一契机,广交口外商界名流,编织自己的经营网络,在陕北、包头、兰州、绥宁一带广设商点,用船筏将西北所产的粮食、麻油、皮毛、药材、盐碱等货物运抵碛口镇,再转卖到中原各地,经营规模越做越大。
一年夏天,陈龙带2千两白银到口外采办货物。走时,专门雇了个脚夫,赶驴驮银子。他们头顶烈日,昼行夜宿,一路跋山涉水,辛苦万般。俗话说,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这个脚夫见行李沉重,一路上旁敲侧击,察言观色,探知陈龙身带重金,便起了不良之心。也合该有事,一贯谨小慎微的陈龙,这一回却被脚夫的花言巧语迷住了,两人一路上谈笑风生,进而称兄道弟。这一天,他们行走在黄河岸边的悬崖顶头,崖高十丈有余。头顶是湛湛蓝天,悠悠白云,脚下是滚滚波涛,浩浩流水,一阵清风,送来丝丝凉意,陈龙心旷神怡,信步走到悬崖边,探头向脚下的黄河望去,只见……不等他回过神来,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向悬崖下落去!
原来,暗中窥测的脚夫,见陈龙得意洋洋,不但走到悬崖边,而且还探头俯瞰黄河,真是天赐良机。悄悄地走到他的背后,顺势轻轻一推,便轻而易举地断送了一条性命,顺顺利利地实现了自己的心愿。
脚夫眼盯着黄河水吞没了陈龙的身影,对着溅起的水花说道:“东家,不是我心狠手辣,而是您的钱太多了。明年今日,假如我还路过此地的话,一定会给你烧几张纸,以表咱俩结交一场的情份。”说完,擦了把头上的冷汗,长长地出了口气。转眼看到驴背上鼓囊囊的的行李、褡裢,惊怕之心立即飞到九霄云外,喜滋滋地牵着毛驴向山下走去。
合该这个脚夫倒霉。他下山之后,便住进了乔贵发开的草料店里。乔贵发是谁?乔贵发也是陈龙的朋友。因二人是山西老乡,且脾胃相投,情分更不一般。乔贵发是祁县赫赫有名的“乔家大院”的开山鼻祖。此人不但对生意门门精通,而且对江湖上的门头甲道也清清楚楚,见来人神色异于常人,便暗中留了个心眼。又见来人的褡裢上写着“陈记”二字有几分眼熟,凑近一看,认得是陈龙的东西,心中就犯了嘀咕,“陈龙的褡裢怎么会到了此人的手中?陈龙到哪里去了?难道他……”想到这里,乔贵发心中一紧,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为了弄个水落石出,乔贵发不动声色,向客人问道:“客官一行几位?”
那个脚夫连声答道:“就我一个,就我一个。”脸上泛起几分惊慌之色,从驴背上往下卸行李时,更是手忙脚乱,连自己亲手结的绳圪达也解不开,店小二要上去帮一把手,被他挡开了。
“陈掌柜,做的是甚生意?”乔贵发故意问道。见那来客好像没听见一样,只顾忙自己的,乔贵发心中有了几分底。为了慎重起见,他故意走到来客背后,伸出右手,拍了拍来客的左肩,把声音提高了几分,又继续问道:“陈掌柜……”不等乔的话落音,客人猛地转过身来,满脸惊慌之色,见是店掌柜,方才长出了一口气,反问道:“你在和我说话?”
乔故意摊开双手,指了指空落落的院子,笑着说道:“满院子除了你我二人和我的伙计,鬼也没有一个。除了你,我还能和谁说话。掌柜的,难道你不姓陈?”乔紧紧盯着来客,看他如何回答。
“掌柜的,我姓陈,祖宗三代都姓陈。”来客指着褡裢上的“陈记”二字,紧接着说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这个陈我姓定了。”
乔贵发心中已明白了十分,他向一旁的伙计使了个眼色,高声吩咐道:“端茶递水,好生伺候!”说着朝来客拱了拱手,点了点头返回柜房,不再理会客人。
却说那个脚夫,虽然应付过了乔的旁敲侧击,却免不了一番心惊肉跳。虽然发了一笔横财,却害了一条性命,内心难以平静,身体却疲乏的要命,躺在炕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陈龙的身影就出现在脑海里,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沉重的眼皮终于敌不过疲倦的熬煎,刚刚闭上,陈龙的影子便又闯了进来,刚刚涌起来的一点点睡意,又立刻被驱除的干干净净。夜深人静,四周传来草虫的声声鸣唱,更扰得他心烦不已,周围稍有一点动静,便会惊出一身冷汗。连日的奔波劳累,剧烈的精神折磨,使他实在支持不住,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宿,好不容易进入了半昏睡的状态。突然间,一声声惨烈的哭声把他从昏睡中拉了回来。哭声先还是隐隐约约,后来渐渐高了起来,一声比一声惨,一阵比一阵近,最后仿佛到了他住房的窗前。只听见那啼哭的声音说道:“我陈龙死得好冤枉啊!知心人害了知心人!呜—呜—!”
来客被吓得魂飞魄散,睡意全消,知是陈龙的鬼魂索命来了。翻身起坐,跪在炕上连连告饶道上:“陈掌柜,是小人一时贪心,害了您的性命!请你放了小人吧!”不等凶手说完,只听见窗外发出一声喊,乔贵发带领伙计们打着灯笼火把闯将进来,将吓成一滩稀泥的来客从炕上提了起来,一索子捆了,送进衙门。
原来,这一切者是乔贵发安排的。他抓住真凶,为友报仇,以尽朋友之谊。然而,陈龙英年早逝,乔贵发心如刀绞。他为自己失去一位知心朋友而痛心,想起和陈龙说古论今,对酒当歌,一块相处的情景,真是“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禁不住潸然泪下。决定亲身到碛口镇走一趟,一者给陈龙家中报讯,二者把陈龙的遗物和2千两白银送归陈家,以告慰朋友泉下之灵。
再说,陈龙跌落悬崖后,当时就晕了过去,被冰凉的黄河水一激,立刻转醒过来。幸好,他出生在黄河边上,自幼练就了一身好水性。黄河虽然浪大流急,但他心中并不惊慌,一边在水中挣扎,一边张口呼救。正好上游来了一条船,陈龙被船家救起,捞回了一条性命。
陈龙获救,并不急于回家,只身向包头行来。一要追寻图财害命的凶手,二要继续把这趟生意做下去。虽然已经身无分文,但他在包头的朋友很多,自信一切困难会迎刃而解。
乔贵发带着两个伙计向碛口镇行来。一路上陈龙的音容笑貌不时地在眼前出现,想到从今往后与朋友人鬼殊途,永无再见之日,不由的悲从中来,禁不住眼泪又夺眶而出。两个伙计见掌柜一步三叹,悲悲切切的样子,不知如何是好,也只好跟着掌柜唉声叹气,更增添了旅途的寂寞与劳累。
忽然,一个伙计发出一声惊叫:“掌柜的,你看——!”
依然沉浸在悲痛中的乔贵发,被伙计的尖叫声吓了一跳,正想出言训斥,顺着伙计手指向山下的小路看去,顿时,面无人色,浑身颤抖。
时正中午,烈日当头,“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只见从山下走上一个人来,那形容举止分明是陈龙无疑。
“难道真的是白日见鬼了不成?”乔贵发虽然经历了不少惊险场面,但白日见鬼还是头一遭。尽管他平日根本不信神呀鬼的,但面对眼前的情景,禁不住浑身冷汗直冒。听老人们说起,正点午时,是鬼神出没的时辰,此时,不由得你不信。心中暗暗求告道:“陈龙兄弟,害你的凶手已被为兄送官,丢失的银钱,为兄正要送还你家,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要哥哥替你办,最好梦中相托。兄弟你英雄一世,还是快点隐形吧,莫要吓坏了我的伙计!”
不说乔贵发在这边求告,对面来的人却先开了腔:“是贵发大哥吗?”
乔贵发本待不应,见躲避不过,只好硬着头皮反问道:“陈龙兄弟,你是人是鬼?是鬼,请尽快隐形,有冤哥哥替你伸,有难,哥哥替你担!”
“贵发大哥,你何出此言?小弟是陈龙,有血有肉的一个大活人,正要投奔大哥你去。”
乔贵发看见陈龙的身影清清楚楚地投在地上,方才相信陈龙真的没有死。他高举双手,昂首向天,大声呼道:“老天有眼!”说着,跑上前去,与陈龙拥抱在一起。兄弟俩如同久别重逢,喜极而泣。
两个伙计,连忙拿出干粮和饮水,就近摆在一块大石头上,伺候陈龙吃喝。
兄弟俩道及前因后果,无不以手加额,万分庆幸。陈龙更是对乔贵发的义举感激涕零。含泪说道:“有友如贵发大哥,陈龙今生无憾了!”
乔贵发把陈龙的2千两银子拿了出来,让其收好。陈龙坚决不收,说道:“你为我伸冤雪恨,已感激不尽。这2千两银子是你追讨回来的,理应归你,小弟决不能收,你要硬逼我收下,就是陷我于无情!”
乔贵发急道:“为朋友两肋能插刀!银子是你的,哥哥我为你讨回,实属朋友之道。是你的银子,你不收回,难道是想陷我于不义?”
二人你推来,我让去,久久没有个定局。最后,听从了伙计们的建议,让乔在包头开一座粮油收购店,专门向碛口镇发运粮油,这2千两银子就算是陈龙垫支的本币。
后来,乔贵发在包头开设了“广盛公”商号,收购当地的粮油。陈龙用船筏把这些收购的粮油运往碛口镇,再通过陆路转运到晋中平川。陈、乔两家生意越做规模越大,陈家在碛口镇称雄,乔家在晋中平川独占高枝,双双成为当地的名门望族。
康熙六十年,晋西北大旱,碛口镇一带尤为严重。面对重灾,朝廷的赈济既不及时,而且数量又少得可怜,更加之各级贪官污吏的层层盘剥,杯水车薪,真正到了灾民手中,已十去其七八,根本不能救民于水火。一时间,流民四起,眼看就要酿成大祸。
正值而立之年的陈龙,看见乡亲们离乡背井,四出逃荒,心中很不是个滋味。听到从口外回来的人说起,内蒙河套一带大熟,忙打发人星夜赶往北口(包头),要乔贵发大量收购米豆等粮食,同时,倾家所有,把银子及时足数发送包头,购回了大批粮食。
碛口镇的大部分商家,见陈龙荒时暴月运回大批粮食,在佩服其经营有方的同时,又忌妒他能大赚一笔。有人便在暗中放出消息,说陈龙心眼太狠,要乘灾发财。一时间,碛口镇一带风言风语四起,奇谈怪论聒耳,把陈龙描画成一个只认银子不认人,敲骨吸髓妖魔鬼怪式的人物。这些话当然也传到陈龙耳中。他听说后,只笑了笑,仍然一如平常,督促伙计们加紧储备粮食,并专门打发人到招贤镇定做了十几口大铁锅。每口锅一次煮得饭,足够数十口人吃一顿。待一切准备就绪,陈龙一声令下,碛口镇所有的陈姓店铺,全部开门粜粮。粮价一如平时,没有因大灾缺粮而提高价格。特别引人注目的是,每个店铺门前都安了两口大锅。锅内正敖着稠粥,热气腾腾,“突、突”作响,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香气。
陈龙亲自手执一柄长把马杓,往蜂涌而来的灾民碗里盛粥。陈家的子弟、长工、伙计、家人在场中维持秩序,把老、弱、妇、幼安排在前面,以防止拥挤哄抢的情况发生。
陈龙一边给灾民盛饭,一边高声喊道:“乡亲们,饭管够,不要挤,一个一个来!”已累得满头大汗。几个面带菜色的老人,边往嘴里拨拉稠粥,边念念叨叨:“好人啊!好心人必有好报!”
陈家平价粜粮,施粥赈灾的消息,象刮风一样地传开了,那些诋毁陈家的流言蜚语不攻处破。碛口镇的一些商家被陈龙异乎寻常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做生意的人,能赚的时候不赚,不明白陈龙这样做,到底是为了啥?
更有一些人,认为有机可乘,打发手下的伙计,装扮成灾民的模样,到陈记商行里贱买出粮食来,换个地方贵粜出去,赚取不义之财。
对此,陈龙早有防备。他暗中安排了眼线,专门对付那些冒充灾民的人。一举逮住,既不打,也不骂,让他们站在粮店门口,亲口把自己的来龙去脉说个一清二楚。买粮的灾民听说后,一个个恨得咬牙切齿,大骂那些掌柜的为富不仁。那些掌柜知事情败露,羞得无地自容,知道今后再也无颜在碛口镇立足,只好关闭店铺,溜之乎也。
陈龙此举,使碛口镇一带的老百姓免除了冻饿之虞,活人无数。汾州知府锦上添花,把他的这一义举上奏朝廷。朝廷赐给陈龙“候补通判”的功名,以示嘉奖。
碛口镇的商家专门为陈龙摆酒庆功。酒过三巡,菜上五味,人们的话匣子打开了。一个商家问道:“陈掌柜,大灾之年,你弄回来大批粮食,本可以猛猛地赚上一笔,而你到口的肥肉偏不吃,却平价粜出!这究竟是为了什么?要知道,您也是个买卖人呀!”
这一问,也是凝结大伙儿心中的一个疑团,好多人都站起来附和:“对!对!陈掌柜,请你说道、说道,好让我们也明白一回。”
陈龙站起身来,端起酒杯,朝四周打了一拱,然后一饮而尽,朝大伙亮了亮杯底,说道:“有人说,我们做买卖的唯利是图,只认银子不认人。我听了之后,心里很不舒服。因为,我们做买卖的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有良心,也有良知。请问,在座的各位高朋,在义与利之间,我们是选择义,还是选择利?”
陈龙扫视着席上的每一个人。
“这还用说,当然是选择义了!失去了义,就做不成买卖!”靠窗坐的和合店高掌柜脱口而出。
“高掌柜说得对极了!”陈龙接口说道:“但话要说回来,买卖人不讲求利,谁还愿意做买卖?”
在座的人频频点头,但更加茫然。
“买卖人之所以能赚钱,是因为老百姓需要我们买卖人,因为我们买卖人能调济余缺。就拿这次来说吧,没有我们买卖人把口外的粮食运回来,碛口镇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同样,老百姓如果不买我们的东西,我们做买卖的吃甚喝甚?道理就在于离开老百姓,我们买卖人就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碛口镇的商家,离开碛口镇一带的老百姓,就寸步难行!你们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在座的人频频点头,似乎明白了点什么,都竖起耳朵,急于听说下文。
陈龙接过高掌柜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碛口镇一带遭了大灾,老百姓流离失所。倘若此地的人口走失一半,对我们商家意味着什么?我之所以要平价粜粮,就是为了要留住老百姓。只要碛口一带的老百姓安稳了,碛口镇仍然会繁荣依旧。”
陈龙语惊四座,大家如梦初醒,纷纷站起来,频频向他敬酒,并七嘴八舌地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碛口商界有陈掌柜这样的人物做领袖,我等愿鞍前马后听从调遣。”
“诸位言重了!陈龙年轻识浅,何德何能……”
不等陈龙把话说完,和合店高掌柜举起双手朝下按了按,止住人们的叫喊声,说道:“陈掌柜,你就不要推辞了,当下,碛口镇商家确实需要一个领头的。俗话说得好,人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既然大家信得过你,你就当仁不让,挑起这副重担吧!目下除了你,没有一个人能领袖碛口商界,大家说,对不对!”
陈龙见众情难却,只好说道:“既然大家让我出头,我就勉为其难吧。我要让大家记住一句话,那就是“以商养商,以义取利”!’比如说救灾,在我们来说是养商,在老百姓来说是义举。养商也好,义举也罢,要在碛口镇立足,先要稳定这里的老百姓,这就是我们的经营之道。”
从此之后,在陈龙的主持下,制定了很多商业规矩,使碛口镇名声起来越大,成为著名的商贸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