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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天,就快亮了 / 第十五章 眼泪

第十五章 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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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七零年秋后,已经上了三年级的沈正雄十岁了。
  放学回家,和姐姐做完饭,跟爸妈弟弟们一起吃完了,姐几个就在一边玩。
  “咱还能分点粮食吗?”周田馨说。
  “分也分不多少了。”沈天河说。
  “那才这些还是不够吃啊。”周田馨说。
  “今年咱还是就留一点大米,其他的就都换白薯干和苞米。哪天半夜了我还去捡一些菜帮菜叶啥的。”沈天河说。
  “你可别去捡了,人家宝安看见过你,让他媳妇告诉我别去了,那要是别的人看秋没准就把你逮到大队去了。”周田馨说。
  “啊,我说那天我是看见有俩黑影,我还以为他们没看见我。”沈天河说。
  “人家看见你了,多亏是人家宝安,往后你可别去了。”周田馨说。正在一边哄着弟弟,一边和弟弟玩的沈正英听了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母亲。
  那是听到父母说完那话的第二天早上。姐姐沈正英在上学的路上好像是在和弟弟沈正雄小声的说着啥。
  放学回来,姐俩还像往常一样的做好了饭。
  到了晚上,也是一家人吃完了饭。
  周田馨说:“这年年的日子啊,啥时候才能是个头儿?”
  沈天河说:“不用发愁,啥都能过去,总会有办法,慢慢过,孩子们大了就好了!”
  周田馨看着自己的丈夫,“嗯”着的点着头。
  沈正英听到了,就偷着捅咕了一下沈正雄。沈正雄点着头。
  天眼看就要黑了,姐俩偷偷的溜了出去。
  那是他们第一次去生产队里已经收完了菜的地里,偷偷的去捡菜帮和菜叶。
  由于在那个时候打下来的粮食比较少,基本都不够吃,人们见有菜帮菜叶的就都是偷偷的捡回来,然后晾干,吃的时候再用水泡一泡,煮熟了兑上凉水挤干,放上蒜末,拌上大酱。在当时,那也是一道忒好吃的菜了。因为那时候普遍都缺吃的,所以有许多人家往往都是用来当饭吃。
  但在那个时期,却是不允许到生产队的地里去捡丢了的粮食和菜帮菜叶的,也不许拾柴。
  并且为此还专门安排有看秋的人员,谁要是被发现逮住,轻的会被全部没收,拾的柴也会被烧掉,严重的还会被批判,甚至游街。
  因为那时候正是提倡越穷越光荣的一段时间。
  沈正雄在当时也跟着喊,但知不道饿着肚子光荣啥?
  而只知道想,那些高粱穗稻子穗,菜帮菜叶的,丢在地里烂不也就烂了吗?可有那么多人还在饿肚子,扔地里不也就白搭了吗,多可惜啊!
  但他不明白,那是为了更好的防止集体财产的丢失。而那种到集体土地上去捡东西的行为则属于资产阶级尾巴。
  那时候,资产阶级的丝毫都是不允许在无产阶级里面出现,甚至存在的。因为无产阶级里的人们都是大公无私,都是为了革命,而且每个人都是无比光荣的。
  而资产阶级里面的人却不同,他们个个都是依靠剥削,欺压人民而活着的寄生虫,他们的手上沾满了人民的血汗,满满都是罪恶。
  到了地里,姐俩一点点,一点点的捡着菜帮和菜叶,终于装满了两个笼子。
  要回家时,十一岁的姐姐沈正英坚持要把多的让自己背,而叫弟弟沈正雄背少的,可沈正雄却怎么也不肯,他说他是男的就应该背多的。
  但姐俩正在争执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两个人影正在向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姐俩一看,心想着这可坏了,准是遇上看秋的了!
  “不能是坏人吧?”姐姐跟弟弟说。沈正雄也在有些害怕的看着姐姐。
  两颗小心脏不由“咚咚”的跳着。
  姐俩想跑,可又舍不得好不容易才捡来,并且已经装好了的那多菜叶,不跑又怕被逮住。正在犹豫的时候,再想跑也已经来不及了。这一对小姐俩的心不由跳着更厉害了。
  直到近前了,一看是李大勇和周大柱。而他俩一看竟是这小姐俩,说:“天都这么黑了,你俩不害怕吗?”
  沈正英说:“有点。”
  但沈正雄却说:“黑了才不会被人发现啊!”
  李大勇说,“那你被发现了没?”
  沈正雄挠挠头说:“大舅,放了我们吧,中不?”
  周大柱同情的说:“这么多你俩背的动吗?“
  沈正英听了立刻高兴的说:”大舅,我们背的动!“
  沈正雄也赶忙这样说。
  而这时李大勇却说:“要不这样吧,你们姐俩回到家门口等着,我和你这大舅给你俩扔过去你俩接着!”
  沈正雄听了就说:“别介啊!大舅!那样我和我姐就白挨半天累了。”
  李大勇就笑。
  周大柱说:“他逗你们呢!”
  沈正英说:“嗯,大舅,那就放了我们俩吧,家里不够吃了!”
  这时李大勇和周大柱不由心情也是那样的对视了一眼,看看四下没人,李大勇说:“大舅刚才是逗你。你俩从这边走,离家还近。”
  周大柱说:“这多你俩真能背的动吗?”
  沈正英和沈正雄姐俩听了,不由马上高兴的不约而同的说:“大舅,我俩背的动!”
  李大勇和周大柱望着小姐俩千恩万谢,然后一步一步蹒跚着离去的背影,从心里同情也更佩服这俩孩子。
  周大柱说:“你说他家的孩子我怎么感觉就和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呢?”
  李大勇也说:“嗯,不光懂事还会说话儿,也有胆子!”
  第二天吃过晚饭。小姐俩就又商量着去捡菜叶。有了昨天的经历,就多少觉得心里不再像第一回那样害怕。
  可是就在正要回家的时候,姐俩就又发现有两个人在向他俩这边走了过来。
  姐俩对视了一眼,沈正雄说:“咋这倒霉呢?”
  沈正英说:“没事,准又是那俩大舅!”
  姐俩说着话,那两个人也离他俩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有了那次经历,虽然不像上回那样害怕,但小姐俩的心还是不由的在咚咚跳着…
  “你他妈的俩小b崽子胆够大的!”来人的其中一个骂了一句,二话没说,上来就把两个孩子捡到的菜叶扔进了旁边的沟里。
  “是俩孩子,你这何必呢!”另一个说话的是周宝成。
  这时姐俩的心已经不再是那样跳了。过了一会瞄着他俩已经走远了,觉得不会再回来时,小姐俩就又偷偷跑回到沟里把菜叶捡了回来。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很黑很黑的了。
  正在一直惦记,在门口看了一回又一回的周田馨说:“再不回来就正想让你爸去看看你们呢!下回可不能回来这么晚了。知道吗?”
  沈正英说:”妈,要不我俩早回来了。“
  周田馨问:”又碰上看秋的了吧?“
  正英就把这事跟母亲说了。
  周田馨问是谁?沈正雄告诉了母亲。周田馨听了,脸上不由略过了一丝鄙夷。
  原来,那人叫梅友德,胡蝶的丈夫。
  沈正中听了说:“有时候他看见我就无缘无故的用眼睛斜楞我!”
  沈正雄问:“是哪个梅友德吗?”
  “嗯,是!”沈正中说。
  沈正雄说:“他凭啥斜楞你?这回咱是犯错了,没办法。看他敢有下回的,你告诉大哥!”
  沈天河看着自己才刚刚十岁的儿子,心里不知是一种怎样的滋味与感受,但可能有着一丝高兴。
  晚上,孩子们都已经睡了。
  看沈天河好像在若有所思,周田馨问他:“怎么了?”
  沈天河看了看妻子,忽然笑了笑说:“刚才咱儿子那样说,我忽然想起了咱姥姥姥爷。”
  周田馨也微微笑了的说:“是吗?姥姥姥爷那时候也是忒心疼你吧?”
  沈天河说:“是啊!我小时候那阵,要是在外边受了委屈,姥爷就总是说,我看他再敢有下回的!你告诉姥爷!”
  周田馨听了又依在了丈夫的肩畔,看着他...
  沈天河也看着自己的妻子,说:“姥姥姥爷对我也像正雄姥姥对咱孩子一样,而且是那样相似。我记得那年好像是我都已经七八岁的时候,我和几个孩子一起玩砸抛球(抛球,是用小布块缝的一种四方形或者圆形的小口袋,三个人或者好几个人,有在两边砸,有在中间接的,中间的谁被抛球砸到了,谁就会被淘汰下来,然后换人上去,大家轮流着。当时是昌黎地区孩子们经常玩的一种乡土游戏)。
  过了一会,姥姥看我不高兴的回到了家里,马上就问我怎么了?我说小顺子打我了。姥姥马上就问她打你哪了?疼不疼?为啥打咱?我说我把口袋砸她脸上了,并委屈的说不是故意的。但姥爷听了立刻就说:“就是啊,我看她再敢有下回的!”
  那其实是姥爷为了安慰我,但姥姥却真去找到了人家大人说:“在一起玩,哪有谁不碰到谁的。我孩子又不是故意的!她比他大两三岁呢,哪能打他呢?”
  周田馨笑了,就问:“那人家咋说的?”
  沈天河说:“人家啥都没说,说回来说她打她,并紧给姥姥赔不是。姥姥就说,她回来说说就中了,别打孩子,我就是过来跟你道究道究(昌黎方言。道究,指说说的意思)。”
  “姥姥跟咱妈一样,儿女和外甥外甥女的受委屈了她就心疼,可那也不该去找人家,应该先说咱家孩子。”周田馨说。
  “是,回来的时候姥爷听说了是说姥姥。”
  但姥姥说:“你不去找她,万一还有下回呢!”
  说到这,沈天河眨巴了一下眼睛。
  周田馨赶忙看了看他。
  沈天河说了声“没事。”摸过妻子的手,接着就又说:“也是还有这样一回,那时候我可能还没有那么大,我也不咋就把姥家祖传下来的一个宝贝给整坏了。那是一只玉刻的大鹏鸟,虽然不是忒大,但玲珑剔透的特别好看。到现在我也知不道是咋把鸟的一只翅膀就给整折(这里读she音)了。姥姥当时那个心疼啊!看姥姥眼里直转眼泪我也吓哭了,可姥姥姥爷却马上劝我说:“不要紧,不要紧的,粘上就好了。”天河说到这儿的时候,眼睛望向了屋顶。然后又说:“往回一想,姥姥姥爷都已经过世了十几年了。认识你的时候,那年整好是姥爷三年的忌日刚过。”
  周田馨问:“是姥姥先没的还是姥爷?”
  “姥姥先没的。”沈天河说。
  周田馨不由得马上问道:“那这样说,你是为姥姥姥爷守完孝才考虑自己婚事的?”
  沈天河听了,跟妻子点了点头。
  ”我说那时候你咋那么大了还没找对象。真该是咱俩有缘,是不?”
  周田馨像是若有所悟,也似带有几分天真的问。
  沈天河看看妻子,又点点头,拿过她的手摸着。
  他说:“姥姥和姥爷只相差不足一年就都相继去世了。姥姥比姥爷小一岁,去世的时候整好都是正好七十岁。”
  “那准是姥爷想念姥姥想的?对吗?岁数赶的那么巧。”
  沈天河又接着说:“也可能是吧,我那时没成家也还不懂。那时在姥姥活着的时候就总说,“该找了,你这都二十好几了!别这个也不中那个也不中的了!”记得姥姥临走时还这样对姥爷说,“我看不到外甥媳妇了,你让他抓点紧...”
  而姥爷临走的时候他抓着我的手说:“姥爷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姥姥,我没完成任务…”
  姥爷在弥留之际,对围在身边的四个女儿说:“正雄就交给你们了...”母亲和三个姨妈都含着泪点着头说:“我们都知道了,放心吧,爹(在昌黎,有管父亲叫爸的,也有叫爹的)!…”
  姥爷终于合上了眼睛。
  “爹!”“爹!”“爹呀...”母亲和姨妈们都这样哭着,喊着...
  一听到这儿,周田馨立刻就也流下泪来。
  沈天河赶紧一边给她擦着眼泪一边说:“别哭了,都过去了。咳,只可惜,这辈子再也无法回报姥姥姥爷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咱自己,也要教育孩子们咋样去做人,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让他们都有一份好日子,好告慰姥姥姥爷的在天之灵!”
  周田馨不由的“嗯”着,把头靠在了他的胸前。
  这时,沈天河扭头看着妻子,一只手摸着她的头发说:“多庆幸啊,这辈子遇见了你,和咱一起有的这些孩子。”
  周田馨听着不由的含着泪水,把头更紧的依在了丈夫的肩畔…
  沈天河说:“姥爷活着的时候他常说,谁欺负咱不干,但一定要堂堂正正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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