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账

　　但守成却是极好，性格为人谨慎，眼光也很精准，阿福对他来说，是最可靠的内助。阿福很快便答道：“回老爷！我问了杨家账房郭先生，他说，今年大概还得涨五文，精米能卖到七十文一斗，糙米大概四十五文的样子。”周会山一边听，一边端着手，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忽然回头问杨询道：“贤侄，你说如果我们先一步到县城，能把粮卖到什么价？”杨询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这个不好说，您看，周老爷，我不是也在跟阿福学么？”“哼！”周会山笑了一声，“你就别卖关子了，是不是心里有什么点子，贤侄不妨一说？”死活也就是这个价，一斗能高个一两文钱，那周会山是非常高兴的。面前这个杨询，不知怎么看着，有一股他看不透的精明劲。杨询咧着嘴，嘿嘿嘿地笑，“周老爷，点子不敢说，但是我得先和阿福哥带着粮去县城，才能有些计较。”5杨询开始挖周会山和杨老财的墙角，准备白手起家。但这两个老财主，其实也并不那么愚蠢。周会山的考量非常地多，他怕得罪杨老财，就算多一些银钱，也弥补不了闹翻的损失。于是留了一个心眼。但他又不想坐失赚钱的机会，眼下杨询送上门来，万一他真的帮忙赚更多的钱，而自己却畏首畏尾地，岂不是让人心里着实不痛快？周会山把杨询打发了回去，一个人关在书房里琢磨了半天，直到天色擦黑，阿福来敲门叫饭。周会山正想着事情，不想被人打扰，便骂了一句“滚！”之后，又开始眉头紧锁，拨他心里的小九九，孰轻孰重，心里犹豫，总是拿捏不下。这一耽误，就过了饭点。周家夫人死得早，周会山也没有纳妾，唯一能管上他的人，只有周家二小姐周寰。这周寰倒是性格随了她娘，是一个聪明的可人儿，周会山请了教书先生，自小就教周寰读了四书五经，南北通史，周寰十六七岁的年纪，已经有了自己的主张，见周会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就知道周会山遇到了难事，她便让厨下热了饭菜，亲自端进了书房。周会山一见自己的宝贝女儿，便叹声连连，把今天杨询来找他的事情事无巨细一一相告。周寰听过之后，只是轻轻一笑，“这又如何？爹爹无非是想多挣些钱，却担心杨伯父那不好交代，依女儿薄见，倒也不算难事。”周会山一听，顿时喜上眉梢，“寰儿有何妙计？”周寰道：“前日大哥来信，信中带了一笔，说安集县城内粮缺巨大，各镇各乡，也面临断粮的风险。这一遭，粮价必定飞涨。女儿觉得，在这档口进城，只要运筹得当，我们的粮价一定能卖高四十五文甚至往上。关于价钱，爹爹就不须操心，所要操心的，只是杨伯伯那儿怎么交差。依女儿愚见，爹爹大可如此这般……”周会山竖着耳朵，直听周寰的窃窃私语，父女两人凑着那跳动的烛光和愈渐冰冷的饭菜，足足说了一个时辰，把周会山说得是眉开眼笑，点头连连……杨询一大早起床，就觉得眼皮猛跳，出门倒水的时候，还看见树梢上，落着两只喜鹊，吱吱地叫。麦氏满面红光，正在灶间忙活，见了杨询便道：“询儿，怎么不多睡一会？”农忙之后，农户大多马放南山，该是享受难得的农闲时光，再过些天，除了田里的稻根，就该种些萝卜白菜等菜蔬，以做冬日佐餐只用。到那时，又得忙上一阵，再歇下来，就是正经八百的雪花纷飞的冬天了。杨询心里有事，睡不着，鸡叫三遍之后，就爬起了床。周会山昨日说今天会给他个准信，但到底是怎么个消息，杨询心里也是吃不准套路。左右一想，觉得还是得主动出击，不能让周会山有喘但到底是怎么个消息，杨询心里也是吃不准套路。左右一想，觉得还是得主动出击，不能让周会山有喘息的机会，于是早饭也没吃，穿好衣裳就又来拍周会山的门。这回周会山倒是很热情，知道杨询没吃早饭，还让下人端了一碗糙米粥和一叠咸菜，两人一边嗦着粥，一边细声地聊。杨询觉得事儿有门，便试探地问道：“周老爷，您是想清楚了吗？”周会山摇了摇头，“还是不能轻易得罪杨老财，这事必须得精细地算算。”杨询转着碗边，假装吸溜着浓稠的米芝，有意无意道：“其实也没那么难，周老爷您若是怕得罪杨老爷，您大可以以大公子的名义运一批新米去您亲家的壮柳庄，他们镇子上应该也没有富余，正为过冬发愁。”周会山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心里暗道昨天晚上，周寰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只不过把粮食运到壮柳庄是折中之策而已，那等于是把县城里整个都让给了杨老财，自己连一碗汤水都捞不到。而且镇子里的粮价H县城里的比不上，还有路途遥远，穿府过市，脚力昂贵，多卖的几文钱，得付一部分多出来的运费。但周会山没有点破，只是道：“不妥，抢了别人的生意，会遭人嫉恨。”杨询放下了碗，抬起了头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周会山看，心说你今天如此大方客气，难不成还和昨天一样老声重弹？你骗鬼呢吧？“周老爷？”杨询打算开门见山：“您是不是已经有了计较？”周会山只是笑，“今日一早，我就修了一封书信，让阿福送去县城给我那不孝子了……”“愿闻其详！”杨询心说你还能想到什么好主意？那就说来听听啊。周会山仍然笑，就是不说，还卖关子：“贤侄！你昨日倒是提醒了我……”杨询觉得这天聊不下去了，看周会山那得意的样子，总感觉他一定是有什么馊主意。两人各怀鬼胎，磕磕碰碰地吃完了早饭，周会山让厨下煮了茶，两个人又移步到了厅堂，接着卖关子。杨询心里有些气，但不表现在脸上，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周会山聊。直到周会山也沉不住气了，才问道：“贤侄，我倒是想先听你说说，除了把粮食运到壮柳庄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不离K县城？”杨询真是没了脾气，这老狐狸是准备在自己面前耍宝呢。说有主意，别说，杨询还真有主意。但这个事的关键，确实是在周会山的大公子周顾的手里。杨询知道周顾的老丈人，是壮柳庄镇上的。家世虽然不算很高，但也是有几亩田的，和周会山算是门当户对。周顾在县城里开了一个药材店，老丈人资助不少。而杨询就是要把墙角挖到周顾和壮柳庄身上，完成一桩乾坤大挪移。杨询被逼无奈，只好掏自己的心窝子，他一边轻轻地敲着碗，一边悄悄地和周会山耳语。只说了一句话，便让周会山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杨询的这句话是：周老爷您家的粮食不方便早几日运出去，但壮柳庄的粮食可以啊！6和杨询家打粮脱壳只用了三天不同，杨老财家家大业大，不仅在杨家村有产业，在左近不少村庄也有收购农田，手里良田何止百顷，打下来的粮食足足地堆了十几个大粮仓，少说十数万斤，近万斗。他要完成打谷、脱壳、晾晒、精捡、分类、归仓，那是一个相当巨大的工程，就算全杨家村都来帮忙，运到县城至少也得一个半月后。粮食多有优势，可以平衡价格，打压粮农。更何况在这灾年，别处绝收，他家因为靠着当官的亲戚买下了河水，有水渠灌溉，不仅丰收，成色还不低。周会山大小也算个地主，可跟杨老财比起来，简直沧海一粟。周家今年收获了万多斤粮食，还不够杨老财贴补牙缝。食，还不够杨老财贴补牙缝。但周家整理粮食的速度快，只消请十几个短工，连工钱都不用多给，管一日三顿，连打带晒，二十几天便能归拢地整整齐齐。如果赶在杨老财挤进县城市场之前，周会山能打一个月的提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