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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的桃花谢了又开，岁月恰如那化作泥土的桃花一般，从指尖悄然溜走。
南宫燕额头的银发又多了几缕，唯一游离时间之外的是夏离。
算起来，已经在草原待了五六年了。
“要不要去天下看看？”漫天飘零的桃花落在两人肩头，夏离轻声问道。
“好。”南宫燕浅浅一笑，声音有些嘶哑，这一年她已经五十来岁。
两人轻装简行，骑在快马上南下，正如很多年做过的那样。
曾经的雁门郡早已物是人非，除了那依然兴盛的李氏书院。
走过李氏书院外的小路，刚靠近书院就听到朗朗读书声。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好了，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夫子跟大家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叫做天龙八部。”
夏离的身子微微一颤，情不自禁地打开院门，走了进去。
她站在一群学生身后默默听着，记忆也翻涌而来。
“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曾经也有一个这样的人。你们记住了吗？”
“记住了，宣老师。”
夏离低头转身，朝着院门走去。
夫子抬起头，不经意间瞥见那一抹青色身影，丢下手里的书卷，哽咽地追了过去。
追到门口，却再也不见那个身影。
他迷茫地看了看周围，喃喃自语：“是她吗？”
“夫子，你在找谁？”
学生仰着脑袋问。
“一个，故人。”
离开了雁门郡，夏离两人再次南行，所到之处皆是农人忙碌的身影。
临近巨鹿时，夏离忽然摇摇头说道：“我们往东吧！”
她害怕回想曾在邯郸的记忆，策马向东而去。
很快就到了齐鲁临淄，两人牵着马在繁华的街市上漫步。
忽然一个人走进了夏离的视线，那个人似乎很早就注意到了夏离，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快步向她走来。
“夏将军？”那人作揖，腰身与地平行。
夏离只是看了看他，并没有开口说话。
“在下张良，有幸再与将军，甚好甚好，那日他们曾言将军战死邯郸城外，子房只恨不能与将军一同赴死，今日得见将军安好，子房了却一桩心事。”那人再拜。
夏离轻轻开口，在张良期待中，说出来的却是，“你认错人了。”
她提上马绳，绕过张良，继续前行。
张良怔了片刻，轻声说道：“世间怎么有如此相像之人。可若真是她，这么多年过去，容貌又怎会一如往昔。”
直到夏离走远，张良仍在沉思之中。
两人骑马走到官道上，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
迎面赶来一大队秦军，手持长戟，喝令两人远离。
南宫燕目光冷了几分，看得最前面那个士卒的脖子发凉。
士卒全都端起武器，对准两人。
一个四驱马车经过，那黑色绸缎帘子掀开一角，露出一道威严而沧桑的目光，扫了一眼外面发生的事情。
只是这一眼，彻底愣住了。
“停车！”车里人大吼一声。
“咳咳！”又是几声剧烈的咳嗽声从车里传来。
车停了，有宫卫俯身趴在地上，作为车里人的台阶。
一个蓄着花白胡须的中年人走了下来，那一身黑色龙服象征着高贵的身份。
“陛下，小心龙体。”身边人轻声提醒。
中年人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走到夏离面前，欣喜地说道：“终于找到你了。”
夏离看着他额头花白的头发，和那深陷的眼窝，许久才启齿问道：“你是，嬴政？”
简单一声称呼让嬴政有些失望，眼神也有些迷离，却不改他那笑容。
“是啊，一转眼，我已经是垂暮老人了。”嬴政苦笑一声，这些年他为了长生，终于还是把身体弄垮了。
“而你，还是韶华之年。”
夏离漠然看着他，总觉得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情绪，似心痛，似不舍……
“我要死了。”嬴政此时的身子很虚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夏离忍不住问道。
“为了长生，我，试过很多方法，也杀了很多人。”
“长生重要吗？”夏离嗔怒。
“重要，那样至少有人可以陪着你。”嬴政捂着嘴，忽然一口血吐了出来。
“御医！”赶来的赵高大声呼唤。
夏离触碰了一下嬴政的脉搏，很微弱。
“你们都走，都走，朕什么情况，心里再清楚不过。”嬴政斥退了所有守卫。
“其实，这一生，我该是知足的，师父之情，小政难忘。”
夏离将他扶到马车边坐下，看着他苍白的面颊说道：“别说话了，你就不怕死？谁让你把身体折腾成这个样子。”
“可惜没有机会了，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想说。”嬴政摇摇头。
“那就留着身体好了再说。”夏离怒道。
“能够再遇到你，此生我已没有遗憾。”嬴政用尽力气，吐出每一个字。
“我一直随身带着风车和木剑，那是我今生收到最宝贵的礼物，我也一直按照师父你的话善待天下……这些年，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随着眼中那道光线逐渐暗淡，嬴政的胳膊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陛下！”一群近侍冲到嬴政身边，号啕大哭。
丞相李斯也走了过来，在夏离身边，长叹一声：“陛下，归天了。夏将军，再会了。”
夏离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将嬴政的尸体抬上马车，眼睛仿佛进了沙子一样。
秦军车队再一次启动，却比之前快了许多。
夏离一直望着车队离开，才收回目光，低声说道：“我们，也走吧。”
夕阳，黄沙。
两个人背着夕阳离去，一路之上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很久以后，夏离才出声：“我们回家吧，这一次再也不出来了。”
原来长生是这般苦楚，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的故人一个个离去，却无能为力。
她想不出，若是有一天连南宫燕也离去了，会怎么样。
想来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南宫燕垂着头，低声呢喃：“姑娘，若是有一天，我也走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的，千万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