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家誓

　　四十三分钟前，诺亚正与斯图亚特交谈。
　　穿黑衣的男人说：“那个炼金师，我没有见过，但他也许见过我。在来到你们的国家前，我从没担心什么，因为我虽然在觉者层次上不如他们，但我身份地位几乎比他们任何人都高。”
　　诺亚略带嘲讽：“你在明处，他在暗处，哎，现在想起你当时跳下马车差点被狼咬死，也说得通。”
　　“呵。”
　　斯图亚特苦笑着，摸了摸左胸处，银管就静静躺在其间，“谁知道，他们知道我拿到神血，简直和疯了一样。”
　　像斯图亚特这样会与“贱民”坐在一个高度的家伙，是容易这样，考虑不到阴暗的地方。诺亚真觉得安东叔该把他抓去训两个月，保证看到人的第一面就会想，他会不会笑容背后藏着手枪。
　　“说重点吧。”诺亚那时候正顺手摸了盘鱼片，嘴很忙。
　　斯图亚特短暂沉默，说：“炼金师这一镇魂曲的能力并非下毒那么简单。”
　　“那是什么？”
　　“特征。”
　　斯图亚特摸了摸餐厅的墙壁，“炼金术士这个职业极其古老，古老到现在很少有人能窥其一二。也许是黑铁时代初期出现的，也许是黑暗时代那堪称史前文明的时代就有，我了解的知识告诉我，所有炼金术士，无一例外，都是觉者！”
　　诺亚点头：“你在山洞里提起过，「能形」的觉者。”
　　按诺亚活了两世的理解，力形的觉者就是战士，皮厚体强，但很好懂，没什么花里胡哨。相对，能形觉者就是法师，各种异能高深莫测，但身体与常人无异，有刀有枪就能杀。
　　“没错，炼金师属于能形觉者，他们使用古老的炼金术。现在神学不流行了，但这些东西用科学怎么都无法解释，你理解成人类还未涉足的神秘学就好了。”
　　斯图亚特又戴上了那顶绅士帽，他那头棕发其实挺好看，但却总要戴着帽子，衬得脸型更瘦削，像石膏雕塑。
　　诺亚问：“你想说什么？”
　　男人回答：
　　“觉者其实只在未知时可怕，就和你们说是怪物的古物一样……但有三个镇魂曲是真的算可怕了，「裁决人」、「律者」、「水中人」，当然，那使人生出无力感绝望感的可怕要在某个螺旋之后。说的远了，不提这个，至少炼金师不可怕。”
　　诺亚吃完了一盘鱼片，抹抹嘴巴，再问：“你知道这个镇魂曲的详细么？”
　　两人那时候已经跟随人群走出了城堡正门，斯图亚特捡起地上一颗石子，说：“万物皆有特征，无论是活物还是死物，炼金师们能够做到改变特征，毁灭特征，或产生特征。”
　　“原来——”
　　诺亚顿了顿，眼睛猛地发亮，“不是酒的问题，难怪，是杯子，他触碰了杯子！”
　　斯图亚特赞叹：“你理解的真的很快，很难想象，你才十六岁。”
　　“马上十七！”诺亚撇撇嘴。
　　他再向斯图亚特询问：“你说，人也有特征，对吧？那他接触到我，我会不会立刻被炼成扭曲的干尸？”
　　“没那么恐怖。”斯图亚特摇头，
　　“和我们魔术师一样，要在很高很高的螺旋才能做到真正超凡，他如果有那个螺旋怎么会来这儿。不会变成干尸，而且第八螺旋往下，就算要改变这座城堡的整堵墙壁，最少需要三天时间——等等，你问这个干什么？”
　　看到黑大衣男人的眼睛骤然变得锋锐起来，诺亚耸了耸肩，继续标志性若无其事地说：“好像也不太难对付。”
　　“你问这个干什么？”
　　斯图亚特重复。
　　“当然是——”
　　“诺亚.诺兰曼，我告诉你，再怎么样明白觉者的能力，普通人也绝对无法对付觉者，不要送死！”男人用诺亚前所未见的神色说，“林德先生会为我们解决问题，那是他该做的事。”
　　那神色里有慌乱，这让诺亚很感激。
　　“但莉莲.克里斯托弗就输给我们了。”
　　“你也知道，是我们，不是我！”斯图亚特抓着他肩膀，“而且那是用的诡计，小伎俩无法次次都管用。”
　　他看到少年的五官收缩，平淡得和湖水似的眼睛突然起火，满湖的火，烧得整汪湖都干涸掉了。
　　少年伸手按住自己肩上男人的手：“斯图亚特，你是好人，也是我的朋友。”
　　斯图亚特不解他的意思。
　　“本瑟姆先生也是我的朋友，虽然他是个混蛋，但对我不错，我接引他去餐厅时，他还邀请我明天打猎。”少年深呼吸，平静地说，但斯图亚特看得出来，这小子就像拉到满的弹弓，就差发射出去了。
　　“是么？”
　　斯图亚特表示怀疑，他在餐厅看见诺亚时，诺亚完全像不认识本瑟姆，只是死了个陌路人的样子。
　　诺亚说：“东妮娅.温莎，那个害死我父亲雨果.诺兰曼的老女人，她本想直接杀了我，但本瑟姆先生在她面前说了假话，他说，我没有目睹矿场倾塌的那一幕，我是无知者，无知者无罪。”
　　斯图亚特重新审视这个少年，叹了口气，有点可怜他不幸进入了本不该进入的斗争。
　　诺亚接受了他对自己肩膀的两次重重拍击，然后走到高文尔面前，作为城堡中的一份子，他有权申请一杆步枪保护城堡。
　　步枪的样子很像把横放的电吉他，比老猎枪的最大好处是不会冒烟。
　　他走到城堡正门口，向准备与他一起进去的斯图亚特甩手：
　　“你就别来了，放心好了，我可不会送死，得帮本瑟姆先生报个仇，不然心里过不去。我们诺兰曼家族……虽然家族就剩我一个人了，但依然有必须遵守的家誓。”
　　“我只知道林德镇长的家誓是「如猛虎咆哮」，你们家族是什么？”
　　“长一点，是「恩仇必报，永不屈服」。”
　　诺亚说完，就钻进了城堡中，里面的夜比外头的还要深，因为夜中有魔鬼。
　　斯图亚特祈祷着，很想踏出这一步，与他共同面对炼金师。但他同时知道，自己必须遵循规则，再三咬牙，却始终迈不出，终于是向心中的天平让了步。
　　诺亚在三楼看见冰冷的尸体。
　　他抢先一步进入了工房，在幽暗的衣服群中潜伏。
　　小伎俩？
　　管用就行。
　　炼金师詹森发现门被锁上，转过头，
　　看到一张尚稚嫩的清爽面孔，
　　以及，
　　占据了所有眼界的硕大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