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只与星空说

　　少年陈小志本是青州人士，家住安竹镇，那是毗邻中州、扬州的一个偏僻小镇，小镇十分冷清，连集市也兴不起，只能由商人和百姓约定俗成于每旬二、四、六日赶集，每次赶集当地百姓也只是各买所需，至多正午时分这个集市便告结束。陈小志自小无父，五岁时母亲因病去世，便彻底没了家人，虽然母亲生病不舍得治，分文未花，但是最终也只给他留下了六个铜板以及靠在一块大石头边上搭的一个茅草窝棚，母亲死后两月，由于不会打理，那个窝棚也在一个暴雨天四分五裂。陈小志彻底无家可归了。
　　陈小志是个极其倔强的人，打小就是，母亲死后便在镇上乞讨度日，而母亲留给他的六个铜板他一直攥在手里没有花，也不轻易示人。直到有一天那个老是和他抢生意的痨病鬼老乞丐发现了端倪，就从裤脚上撕下一根布条脚踏把六个铜板串起来等距固定好，然后打好结做成一条项链的样子，陈小志把这条项链戴在脖子上，他很喜欢，于是决定原谅那个老乞丐，从此化敌为友，相依为命。
　　老乞丐是个很懂生活的人，虽然两人整天乞讨，看人脸色，但是他从来没有阴郁过，还总是能讲出陈小志捧腹不已的笑话，陈小志觉得这就是顶天大的学问。老乞丐还有个癖好，就是喜欢教陈小志一些自鸣得意的招式，比如说撩阴、袭胸、锁喉三大神技，更过分的，那就是非要陈小志脚踝上绑两个沙袋，还变态地要求一呼一吸之间必须走够二十步，随着时间增长依次变成五十步、一百步......这虽然很困难，但是陈小志实际练习后发现抗饿挺管用的，也就配合着表演了。日复一日，约摸半年后，老乞丐又神秘兮兮的传了他一套引气口诀，一副看你小子可怜你代上天赐予你一份机缘的样子，一个劲的强调是他祖上传下能直达飞仙境界的引气秘诀，陈小志听得白眼直翻。经过这些年的验证......果然是不出所料的不怎么样。
　　老乞丐很老了，而且一直有病的，经常咳嗽不停，大约在四年前，好像是老乞丐自知时间不多了，带着陈小志花了将近一年时间一路乞讨到荆州边境，托付给卢老头后不到两月就死在了病床上，很安详。
　　从那以后，陈小志就在卢老头的退一堂住了下来，做个学徒，扫地洗碗捡药材。
　　......
　　卢老头有个奇怪的规矩，隔三差五的就要把陈小志扔到荒山野岭绝地求生好几天，或者是山上有异草灵药、或者是谷底有奇珍异宝，总之每次都有收获，只是卢老头从来不会明说。把陈小志扔到某地然后指定活动范围，然后自行消失，一般五到十天就会再次出现，如果陈小志拿到了他心里想要的东西就会带他回去，否则就要等到下一个周期......
　　有一次陈小志不信邪，就不去找卢老头要的东西，然后......他就在一座小山上里呆了将近两个月，想尽办法折腾却像是鬼打墙一样怎么也走不出那座山，卢老头仍然按时到，只是看看就走，也不多说，第七次的时候陈小志终于面带菜色的交出了一株将近百年的野生灵芝，卢老头含笑点头，带着他施施然离去，风清云淡，陈小志跟在后面咬牙切齿。
　　从那以后陈小志在这件事就上彻底失去了斗志。
　　......
　　话说陈小志和卢老头谈到松峦山体之内，虎鲶开凿的空间的顶上有一红色晶体，在往下荡漾着红光，卢老头自言自语着什么赤血神晶。
　　“赤血神晶？什么鬼东西？”
　　卢老头斜睨了他一眼，很不屑地道：“你懂个屁！”
　　“你确定是一块红色的晶体，将顶上的树根都染成了红色？”
　　陈小志斜睨了他一眼，很不屑地道：“你晓得个锤子！”
　　卢老头一愣，两手互相撸了撸袖子就要动手。
　　陈小志赶紧换上一脸谄媚笑容，讪笑道：“别别，您老人家别动手，就是您说的那样啊，一点不差，哦，另外就是还有丝丝屡屡的红色烟雾一样的光芒往下荡漾。”
　　卢老头反复捋着他那两撇山羊胡子，沉吟着说道：“看来是赤血神晶无疑，那红光嘛......你之前说它们在开朝会？看来你误会它们了，它们应该是在一起修炼。”说着抬头看了眼陈小志，眼里神色似笑非笑，“你小子运气不错，那可是赤血神晶，你要是吸收了它，积攒了这么久也只是几个小水洼的丹田里说不定就能充盈大半，高高兴兴当个化海境后期的‘大高手’了。”
　　陈小志，一脸希冀和憧憬之色，舔着脸道：“哪里哪里，不还得先麻烦卢老先生您先帮我解决了那条结丹后期的虎鲶嘛，来来来，老先生，我先给您揉揉肩，待会儿您好有力气收拾那可恶的虎鲶头头。”
　　脸上殷勤之色无以复加，说着就转到卢老头身后去捏肩去了。
　　卢老头老神在在，一脸正气，等享受的差不多了才慢悠悠的道：“帮你解决结丹后期的虎鲶......是不可能的，有这闲情逸致你还是自己想想办法去吧。”
　　“不过我可以提示你的是，虎鲶唾液及周身粘液有毒，而且油性极重，属于易燃之物。”
　　陈小志眼中恼火之色一闪而过，不过脸上笑容不变，“老先生果然字字珠玑，小志我大受脾益，真如醍醐灌顶，那老先生有没有什么火系术法或者法器借给我用用？就是一下子就能把它们都点燃烧渣渣的那种，小子我感恩不尽。”陈小志转到卢老头跟前似模似样的作了个揖，礼数周到至极。
　　卢老头眼中也是笑意愈浓，“哪里哪里，谬赞了谬赞了。”说着抬腿就走，陈小志竟然看不清他如何动作，就已经消失不见。
　　“哎，哎哎......老......老货！”
　　“鉴于这次情况特殊，明天再来接你，危险确实是大了些，你小子可考虑清楚了，别到时候落汤鸡都当不成，变成没毛鸡或者干脆变成死鸡了。”卢老头已经不知去向，只有他的声音在四面八方传来。
　　陈小志看了看天色，还早，于是黑着脸四处摸索终于找出一对打火石，然后生了堆火，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根人参来烤了起来......
　　等陈小志满嘴漆黑的吃完烤“白萝卜”，忍着干呕的冲动做了个回味的表情，好像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接下来陈小志难得的面色严肃起来，先将脚踝处的两个黑色袋子解了下来，放到松树根下藏好，然后从松树上掰下几根枝丫，诡异的是松树枝丫表皮以内皆是红色，隐隐的还有细小的脉络，脉络内有绿色液体流动。
　　陈小志心中了然，想必这松树也不是省油的灯，只是植物类妖物天生便是弱了动物类药物一头，无论是启灵，还是结丹、化形，都要比动物类的难了十倍不止，这才在这半道上出了一群虎鲶来摘桃子，它却是无力驱赶，只是众多虎鲶却只是与它一起分享这赤血神晶，看来也真是并不简单。
　　陈小志压下心中纷乱思绪，若是真如卢老头所说有那等功效，就是让陈小志拼命一搏也是值得，虽然平时一脸的玩世不恭，但是只有陈小志自己才知道他对这比乌龟爬爬还要慢的修炼进境有多失望和焦灼。他时常听说有人五岁聚气，七岁化海，十岁就已经铸胆，十五岁就可以做到灵溢，恍惚间有如仙人，真正跨入修仙之人的行列。可是他呢？六岁左右被老乞丐诱骗修炼了那个鬼名堂引气诀，十一岁才灵气化液，堪堪跨入化海境，如今又是三年，丹田里的灵液也不过是几汪小水洼，陈小志估算过，按照这个速度要想化海圆满踏上铸胆之路的话保守估计要等到他三十岁，铸胆之后基本上就是这辈子的极限了。对于一个还没学会如何偷生就已经开始忍辱的人来说，除了面对风雨挫折时如同路边野草般任人践踏还能保有生机外，其内心往往都对未来怀着极大的期待和野望，而所谓的铸造胆境，那不过是稍微强一些的成年人而已，一个强点的结丹期小妖就能把他撂趴下，这样清楚地人生瓶颈是极端可怕的。
　　陈小志将松树枝截断成约摸四五十公分长一节，然后在石头上将每根松枝一段磨成箭尖形状，树枝坚韧，在陈小志不断打磨之下箭尖竟有了几分尖锐之感，共计六根，在布条状的裤子撕下几根将松树枝固定在背上。
　　最后，陈小志想了想还是从乌漆嘛黑的脖子上取下那串铜钱，也藏在松树根下，然后他就发现心口上六个铜钱大的白色皮肤尤为刺眼，于是抓把土在心口擦了擦......
　　陈小志坐在石头上，眉头深锁，俯视着松峦西北角的小溪，神情肃穆，偶尔眺望一眼渐渐下沉的夕阳，陈小志紧张的心情越来越重，双手各握着一颗打火石，越来越用力，双臂上筋肉虬结。
　　夕阳终于落下，天色暗了下了来，繁星渐明，没有月亮，星辉悠悠，轻轻浅浅洒在南荒十万大山，也洒在陈小志黝黑的脸上，映得一双眸子也如寒星清幽深邃，异常锋锐坚定。陈小志抬起头看着启明星的方位，嘴唇微动，却是无声，像是对天上的母亲和老乞丐说着些只有他们才可以知道的少年心里话，也许在说着生的渴望，也许在说着死的坦然。这些话无人可诉，闲时又不愿打扰天上人的清静，今天，此时此刻，在这或生或死的边界线上，陈小志必须要说了，毕竟也许就没有机会了。
　　男儿何不带吴钩，劈山斩浪上重楼。
　　星沉月落萧萧罢，漫随天凉红颜秋。
　　......
　　四野沉寂，陈小志心里估算着时间差不多凌晨已过，虽然不知道虎鲶的睡眠规律，但是他本能的觉得这会是一个不错的时间。
　　少年缓缓起身朝松峦西北角奔去，灌木扰动，却无声无息。。
　　其实少年心中多少还是有个念想，卢老头不会真的放任不管对不对？陈小志翘了翘嘴角，这个不近人情的瘦老头啊，其实是陈小志此时心中最亲近信任的人了，还有两个都已经作了鬼。
　　山脚暗河入口，陈小志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