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信陵郡城

　　信陵郡，五陵之一，直接归于神国管辖。作为神国最北边的郡，这里的人格外的重视承诺。
　　斑驳的城墙上修修补补，不够完整也不曾残缺。
　　作为最北边的郡城，受到南下异人的攻击，每一次的都是第一个。
　　信陵郡在破败中建起，又在耸立中化为灰烬，反反复复的摧毁与重建，让这座城变得越来越坚韧，同样让这里世世代代生活的人们坚强。
　　而这重视承诺的根源，来自一家的风骨。
　　姚氏文圣曾以文字感悟到天地，与千年圣人坐地论道。曾说过，愿为人族守国门，埋青骨，直到姚氏一族再无止境。
　　三百年来，姚氏一族的血滋润着大地，白骨筑起了信陵郡城。
　　而如今只剩下祖孙六人守着这座郡城。自从老太君一死，姚氏一族再也无止境。
　　五位还未及冠的姚氏少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箫长弓驾着马车，眼神中满是悲伤。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信陵郡城，但是却对这里十分熟悉；他从来没来过这信陵郡城，但却知道这里的人情世故。
　　姚老太太的一封封信，告诉他这里的一切，告诉他自己的烦恼，孙子的成长和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是在无尽海内为数不多的温馨时刻。
　　从门口到信陵府的那条路不是很长，但箫长弓却走得十分漫长。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的去看那个老人，甚至有种一逃了之的想法。
　　源起那仅仅三十天，老太太却用了九年来偿还给。
　　当箫长弓站在郡府门前，风吹着头上的纱布飘舞。姚家的人像是等着自己一样，五兄弟齐齐的等在门口。
　　姚见。姚贤，姚思，姚齐，姚焉，齐齐的站在门口，等待的一个人归来。
　　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姚见躬下身子悲切的说道：“待大兄归来已久，祖母可以安心下葬。”
　　箫长弓接过孝衣，递出腰刀，穿戴整齐，拍拍姚见的肩膀，走上青石台阶，推开那扇漆黑且又笨重的大门。大门被缓慢的推开，抬头望去，期期艾艾的灵堂中摆放着一口还未盖棺的棺椁。
　　姚老太太还是那样的安详，就在那里静静地躺着，慈祥的面容好似再说：你回来看我了。
　　“祖母说过，你不必悲伤，人总有一天会死的。”姚见站在箫长弓的身后，皱着眉头轻叹着，回想老人临终时的话语：“祖母尽她所能做的那些事情，相比大兄为我姚氏一族做的，祖母做的还未还清。”
　　“这说的倒是不假。”姑苏慢慢的走到了众人前，坐在了灵堂的主位上，双手交叉的看着棺椁里安睡的老太太，蹙着蛾眉说道：“恶仆用他的一点心血助你从死亡的边缘踏破止境，又顶替你姚家发配到无尽海，你对他好点是应该的。”
　　“其实你早就应该想到，有一天我会来到这里向你讨个说法，毕竟恶仆是我的仆从，他的那滴心血也是我的。他不经我的同意，把心血给了你，又为你卖命进了无尽海，告到官府去，你也不在理的。”
　　对于小女孩姑苏坐在主位，对着信陵郡老太君说着略微不恭敬的话，竟然没有一个人感觉到她的不该。
　　连箫长弓都不敢说些什么。
　　虽然可以玩闹，但毕竟是主仆，箫长弓从未违背过姑苏的意思。
　　哪怕去神都，洛天山上随随便便的一个人都能如同碾死蚂蚁一样碾死自己，箫长弓也得硬着头皮去。
　　唯一的一次违背就是遇见姚老太太。
　　“不过，既然你做了该做的，本姑娘家大业大的也就不计较了，”姑苏从椅子上蹦下来，背着手说：“恶仆，我说的还算是得体？”
　　“这大约就是所谓的宰相肚里能撑船吧。”
　　“但是你要记住，你的一滴心血，就会消耗你十年的寿命。而你的命是我的。“
　　“我知道的。”
　　听到箫长弓低沉的声音，姑苏满意的点点头，略有所思的对着姚氏兄弟和蔡不才说道：“我饿了，带我去吃点东西吧，都跟着我走，让他一个人待会吧。”
　　当人都离开，箫长弓才慢慢的走到棺椁前，伸出手来抓住了姚老太太的左袖，绣着祥云仙鹤的袖子里，空荡荡的。松开衣袖，箫长弓慢慢的坐在地上，头靠在棺椁上，像是躺在姚老太太温暖的怀里。
　　“老太太，你可不讲信用。”
　　“说好的我从无尽海归来，以后姚家的万贯家产都是我的，你祖上留下的宝贝也是我的。”
　　“说好的，你要带我吃遍信陵所有的小吃，玩遍各个角落，只要这个信陵郡有的，你都给我。”
　　“说好的，我给你养老，也别让我养的太久，百八十年就够了。”
　　“说好的等我，我九死一生的抢夺过来的海菩提你还没看到呢，就让你送人了。”
　　箫长弓想起当年，生活在一起一个月的奄奄一息的姚老太太，于是从胸口剜出一滴鲜血。从那个人手中接过沉重的镣铐，发配到了无尽海，姚老太太在口中无声的说些什么。
　　可能在这一个月的时间感受到这个世界对自己的善意，第一次违背自己想活下去的那种信念。
　　“为何不将老太君下葬？”蔡不才坐在偏厅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旧茶，有些责怪的对着姚氏兄弟说着。
　　“一来是在等大兄，期望能与祖母见上一面。二来，新任的信陵君不许我们下葬。”姚见声音中带着悲愤和不甘。
　　“老太君不曾教会你们任何的修行法门，只叫你们读圣贤书。意思就是让你们可以从姚家的誓言中脱身，留下姚家的血脉。看来这新来的信陵君对姚家积怨已深，才做出这种事情。”蔡不才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推开小窗，让冷风游荡在屋内，好奇的问道：“究竟是哪位扶摇境的大人物接替信陵君？”
　　“卢庆泰。”
　　“原来如此，”蔡不才摇摇头，轻叹着：“当年卢氏不战而退，被那个时候的姚家家主斩了不少的人，其中就有卢庆泰的父亲兄长。”
　　“看来那个卢庆泰也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角色，这么多年姚老太太在的时候，怎么不敢来？”姑苏愤愤的说道。虽然她对姚氏一族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对这种卑鄙的手段来复仇的人感到十分的气愤。
　　“老太君可不是普通的扶摇境，你应该知道一个六十岁的老人在九年的时间能够从凡胎到扶摇境的巅峰，这意味着什么。”
　　“说明她的资质是上上，丝毫不比那些天之骄子差些。”姑苏回答着，认真的看着蔡不才，眯起了眼睛说：“你知道的真的很多，很多。”
　　“在下不才，就是读过的书多些，见过的事多些，听到的东西也多些。”蔡不才望着窗外，郡府中的梅花冒出了淡淡的红芽。
　　“他在来的时候强行的将我们提境，现在我们五个人都是止境的修为。”最小的姚焉苦笑着，被强行提升到止境，就意味着需要履行当年的承诺。
　　所以，姚氏一族要继续的为这信陵郡流鲜血，埋青骨。
　　“留下你们的理由倒是合情合理，但是为什么不让老太君下葬呢？”蔡不才疑问的说道。
　　姚齐苦笑道：“因为他不许。”
　　“啪！”姑苏的小手狠狠的拍在了桌面，甚至茶杯里的水都没有溅出来，生气的说：“没见过这么霸道的人，比我还霸道！丧照发，你们照样离开，那个卢庆泰拦不住你我说的。”姑苏稍微的想了一下，半分恳求的对蔡不才说：“我说的，可以吗？”
　　“你不是说我是你第三仆从吗，”蔡不才潇洒的转身，手中拿着一本古籍，整理好衣衫，恭敬的对着姑苏行礼道：“所以您是主子，您说了算。”
　　“对头，”姑苏跳下椅子，走到蔡不才的身前踮起脚尖想要拍拍他的肩膀，但无奈自己太矮蔡不才太高，只好拍拍他的膝盖说道：“如果连区区的信陵郡都过不去，去什么神都，不如回无尽海种红薯。”
　　“你们确定吗？”箫长弓来到了偏房，腰间斜跨着腰刀，食指抚摸着刀柄说道：“我能带着姑苏从扶摇境的手中逃出去，但是带不走你们。”
　　姚氏兄弟起身站起，齐声说道：“愿！”
　　“善！”蔡不才移步与姚氏兄弟面前，郑重的说道：“此次若是能逃出去一两个，你们兄弟可到圣山下的众多学院求学，不枉你们文圣之后的名声。”
　　箫长弓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姑苏轻声说道：“明日就出殡吧。”
　　姑苏看着箫长弓小心翼翼的样子，眼睛眯成了月牙，学着蔡不才的样子说道：“善！”
　　箫长弓思索一下，对着蔡不才抱着希望的说道：“其实你是大境界的修者吧。”
　　“不好意思，我只是知道的多些，但不意味着我修行过。我知道，你狠期望我是扶摇或者更高的境界，但是很可惜，我就是一个刚好有些缚鸡之力的书生而已。”。
　　“那你现在逃吧。”箫长弓失望的说道。
　　“我虽然不是修者，但是我会读书啊。”蔡不才手中的那卷古籍，轻轻的拍在另一只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