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诶！不许走！”年轻人又一把揪住刘愣衣领。这回刘愣二话不说就把拳头朝他脸上挥了过去，也没想故意打他，就是这小伙子实在太烦人，他想着先给他一下，把他推开，自己好走掉。眼看着拳头要砸到年轻人脑袋了，谁知年轻人把头一歪，起手顺势把刘愣的手腕一拉，把刘愣整个人甩到墙上，“嘭”的一声，刘愣感觉脊梁骨都要被撞断了，头也晕晕乎乎的，倚着墙瘫坐下来。姑娘也惊呆了，心说：“这是个什么情况？同行内讧了？”正想着呢，年轻人把刘愣扶起来了。刘愣也摸不着头脑：这“前辈”到底怎么想的？东西都抢到手了，还不走，站在这儿等警察吗？刘愣艰难地站起来问道：“你到底要干嘛啊？”
　　“不是，”年轻人解释道，“你到底会不会啊？你是来打劫的，知道吗？你就这样被一个小姑娘吓跑了？你太给我们这个行业摸黑了！”
　　“那……你说，你说这事怎么整？”刘愣垂头丧气，没想到遇上这么个怪人，此刻真是心力交瘁。
　　年轻人回过头去，在地上胡乱一摸，也不知从哪个角落把那把匕首摸了出来，又交还到刘愣手上，说：“来，抓住，握紧，握紧，上，弄死她。”
　　姑娘脸都白了，虽然刚刚还正在气头上，但她越瞧越明白：先来的劫匪好商量，后来的这个就……好像脑子不正常，谁也不知道他想干嘛呀！这种啥事都干得出来的疯子，谁见了都怕，何况他现在正怂恿别人持刀杀人呢！
　　刘愣都快崩溃了，一抬手把匕首扔得远远的，嘶喊起来：“你有毛病啊！来，你要是想当坏人，你弄死我；你要是想当好人，你给我扭派出所去，咱别耍了行不行？啊？”
　　年轻人语重心长道：“孩子，咱是一路的啊，我怎么能害你？你有毛病啊？她叫你弄死她你没听见吗？你怎么把小刀扔了，为什么不弄死她？”
　　刘愣带着哭腔说：“我不杀人！你给我滚开，滚开！你个疯子！”
　　“那你想干嘛？”年轻人问。
　　“我想回家！”刘愣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
　　“哦，”年轻人点点头，“好，走你。”
　　刘愣头晕晕的，也顾不上许多，转身就走，刚挪开一步，年轻人“嗨”一声大叫把他吓了一跳。“等等！”年轻人叫住他。刘愣只好无奈地回过头去，看他又要玩什么鬼把戏。只见年轻人手上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捧到他面前，说：“喏，给你，送礼得用礼盒包好了再送懂不懂，真是笨！”刘愣打开那个礼盒，里边有凹痕，他把那枚放进去，恰好适合。
　　“还不快走！东西抢到手了还站在这儿干嘛，等警察啊？”年轻人说着话轻轻推了他一把。刘愣这才把盒子揣进兜里，逃也似的跑了。
　　这会儿剩这小姑娘，眨巴着眼睛，警惕地看着这怪劫匪。年轻人目送刘愣离开，拐出了他的视野，这才回过身来，瞧见这姑娘还傻站着，便“嘿嘿嘿”冷笑起来。这人本来就怪，再这么笑，吓得小姑娘双手捂着胸口直往后缩，说：“你……你，你要干嘛？”
　　年轻反问道：“你要干嘛？”
　　姑娘一想：对了！刚刚那个傻劫匪说想回家，他就让他回家了！
　　“我想回家！”姑娘也学着刘愣这么说。
　　“哦，”年轻人点点头，“好，走你。”
　　姑娘转过身去，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疑惑道：“那个……你不说‘嗨，等等’？”
　　“哦，对！”年轻人拍了拍脑袋，“你不说我都忘了，来来，你给我回来。你的皮包还在这儿呢，拿走，拿走。”
　　姑娘也真听话，又返回来把自己原先给年轻人的皮包拎了起来。“诶，”年轻人叫道，“不对，给我三百。”姑娘怔了怔，没反应过来。年轻人说：“叫你给我三百块钱，听不懂人话吗，你怎么比刚才那位还笨！”他边说着边抢过皮包来利索地拉开了拉链，把手伸进包里捣鼓了一阵，取出三张百元钞来，把皮包又放回姑娘手上。
　　“走你的啊，都被抢了还站在这儿干嘛，等着再被抢一回吗？”撇下这句话，年轻人也不再搭理那姑娘，转身走了。
　　姑娘也就原路返回，绕着走，从大路回家，以后算是再也不敢抄小路回家了。一路上细细回想，越想越觉得可乐：先来了个劫匪，抢了包又给了回来，改要戒指了。又来了个劫道的，把先来的那位一顿骂一顿揍，说他这也笨那也笨；后来的这位更怪，本来教人怎么抢劫、怂恿人杀人，人一说想回家，他就都让人回家了，还给了先来的劫匪一个礼盒，也不要我的包，就只要了三百块钱……越想越觉得这俩人压根不是来抢劫的，是来耍她玩的。姑娘回到家门口，掏钥匙开门，一掏，从包里掏出个金戒指来了，这东西她再熟悉不过了――分明就是自己戴在手上好几年了的那一枚戒指！奇了怪了，这戒指……不是刚被人抢了，还装进了小礼盒里带走了吗？
　　再说这刘愣，一路火急火燎赶回村里，回到家脱下上衣来包住了那礼盒，放在床头，倒头就睡。至于他的睡姿如何咱就跳过不谈了。听到鞭炮声响，刘愣就醒了。村里的习俗就是这样，逢年过节或者家中办红白事，都得先点一挂鞭。这鞭炮一响，意味着要迎新娘子过门了，他再呼呼大睡可不像话，刘愣忙翻身下床洗脸漱口，帮着摆置酒桌，做饭端菜，总之上上下下的事，跟着大伙一块忙活准备招待来宾呗，当哥哥的，该尽心的地方总还是要尽力的。宴席备得妥当了，客人也就陆陆续续到了，也甭管见没见过认不认识，反正大喜日子，来者皆是客，哪怕就是毫不相干只来蹭饭的，也得好生伺候着。把酒菜都端上了桌，客人边吃边聊边等，不一会儿的功夫，婚车就到了，新郎新娘一下车，大伙都跟着起哄，热热闹闹的。新娘挽着新郎的手，挨桌敬酒。按照规矩，男方的父母亲这时不能在酒桌上吃喝，得在屋里坐着，等着新郎新娘给客人敬毕了酒，进屋来跪拜。父母亲各出一个红包，一个给新郎，一个给新娘，这叫“父母对孩无差别，夫妻同甘也共苦”。接下这红包，夫妻两人一拜谢，这就算是一家人了，从此这儿媳就算是自个家的孩儿一般，这父母也算自个家的亲生父母一般。摆明了说，这其实主要就是一种渴望婆媳关系和睦所诞生的拜堂形式。
　　拜完了父母，小两口转出屋来，自然要进刘愣这屋里去――新人进门，总得都见了长辈。刘愣桌上有茶水，却也不曾喝得一口，只干咽口水，抖着脚等弟弟进来。这会儿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刘愣腿也不抖了，直起身板来坐得端端正正。
　　“哥哥！”刘愣弟弟一进来就喊。
　　“哎！这呢！”刘愣应到。
　　小两口已经到跟前了，弟妹面带微笑，也唤了声“哥哥”。刘愣直应“诶诶”，转身拿过那礼盒来，说：“哥哥也没什么能送你的，来，这个给你。”说着打开了礼盒，想让弟弟把盒子里的戒指戴到弟妹手上。一开盖，刘愣懵了，里边没有金戒指，只有一张纸，写着一首诗：
　　一逢佳人相伴百
　　家中富贵吉祥年
　　亲密无间千古好
　　人康业达情理合。
　　小两口乍一看，说的是俩人遇到了对的人要相伴百岁，白头到老，办了这门婚事，正是富贵又吉祥的一年，家人间永远亲密通好，人也健康事业也成功正在情理之中，寓意甚好。再一看，这是首藏头藏尾诗，藏“一家亲人，百年好合”之句，正与诗的寓意相称，实是妙极了！弟弟看了，一把将哥哥紧紧搂住，又重重地拍了拍哥哥的肩膀，转身出门，倒了三杯酒进来，三人一饮而尽。弟弟常年心觉哥哥没什么赚钱的本事，虽也尽心尽力待哥哥好，终是看低哥哥一成，此刻看到诗中句句肺腑之言，想哥哥只盼家人和谐，同甘共苦，弟弟心中愧疚不已，单膝下跪道：“哥哥如此重情重义，咱一家人齐心协力奋发图强，终有光宗耀祖之日！”
　　却说刘愣打开礼盒整个人都愣了，此刻幡然醒悟：弟弟比我有出息，想必他也没想从我当哥哥的这里拿什么钱财珠宝，我既然没钱，为什么非要打肿了脸充胖子？再一细想自己当劫匪遇到的怪人怪事，隐隐察觉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上天在告诉我，坏事做不得，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才是正道！这纸上之诗，比那金戒指贵重得多了！当下搀起弟弟，哽咽道：“弟弟说得对！当哥哥的没能耐，你莫见怪。弟妹也在这儿，我把话说明了，哥哥饿死了也不愿拖累兄弟半分，但凡哥哥有一碗饭吃的，绝不让你二人挨一顿饿！”刘愣与弟弟本无过多亲近，此刻所言情真意切感人至深，兄弟二人相拥落泪，皆感亲情可贵，世间万物，再无一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