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节 喀戎

　　筤真的跑不动了，陡然几个踉跄就要摔倒，情急之下用岩芯尺柱地支撑住，才没让自己瘫软在地。他大口地穿着粗气，身体摇摇欲坠，仍然眼光犀利，紧盯着缓缓向喀走过去的一个人。
　　那个人擦着筤的身体走过去，衣襟甚至蹭到了他，但并没有看筤，一眼都没有，径直向喀走去。筤已经斩杀无数个四分之一蝎人、半蝎人，还杀死了完全人形化的大蝎皇子孑，见识过小蝎皇子孓，所以他十分清楚从身边过去的这个人绝非善类，而且八成是要对喀不利。可是，筤无论如何努力，却连胳膊都抬不起来，根本无法阻止那个人，甚至连扭头看看的力气都没有了。
　　蓝眸族是一个平等的布衣人类种族，人有责任，但没有等级差别。蓝眸族族长、十大长老就生活在一般百姓中间，烤肉，喝酒，跳普啦啦舞，与常人一般无二。所以，筤不会用“高贵”这个词去形容从身边走过去的这个人。但还是觉得他气势不凡，身上散发着威严，令人心生畏怯。
　　蝎皇暴能令看向他的人感到畏惧，但此刻却是他看着别人心生怯意了。一直愣愣仰望着天空、看上去毫无生气的喀，忽然慢慢转头看向了蝎皇暴。那一刹，蝎皇暴如同颈部被人突然划了一刀，眼睛慌恐地瞪大，站住了脚步。
　　筤一直竭尽全力将围攻喀和戎的蝎类遏止在数米外。本来蝎族们是不会停止围攻的，蝎皇暴的到来让它们有所忌惮，停止在了原地，甚至数步后退。也因为这个，让筤一时松懈下来，结果因体能耗尽几欲倒地，最后靠意志力硬生生地挺住了。
　　从很远的地方就看着一动不动、像是死了很长时间的那个人类，竟然眼光看向了自己，这让蝎皇暴吃惊不小。他不敢贸然向前了，谁知道对面那个家伙还能做出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蝎皇暴可不愿意冒这个险。他紧盯着喀，冲着身后摆了摆手。
　　蝎皇暴身边最强大的半人蝎卫队出动了——半人蝎不同于半蝎人，还要高上一等，智商更是高出许多。它们动作迅敏，出手狠辣，不留后患。蝎皇暴这是要即时将喀置于死地，顺便包括了筤。就在这时，筤疲惫的意识自然发出了讯号：快来，快来，我陷入了危难——
　　这就是恬感应到的那个讯号。这时翼虬身上的恬已经看到前面下方发生的情况，指挥着翼虬俯冲下来。信蛇的动作更快一些，一道道闪电直击而下，围绕着筤转圈圈，结果就不用说了。虽然它也认出了喀和戎，但在它心目中，筤更重要一些。
　　就是这么短的一点时间空隙，几十个蝎皇暴卫队的半人蝎已经冲到了喀的面前，手里举着的数个武器就要落下。喀的手里早已没有了武器，一点防护的能力都没有。或许眼睛一眨的时间都不需要，他和戎就会被各种武器砸成肉泥。千钧一发之际，头顶天空巨大的阴影倏然劈下一道闪电，不是打向半人蝎们，而是击到了喀的身上。喀的身上爆出一个巨大的光球，上面闪电缠绕，银蛇乱舞；光球徐徐升空；虽然亮，但不是很耀眼，能看见喀的虚影，人们看到，戎紧紧搂住喀的腰部，一起升空了。
　　这个时候，鉴的夏族少年勇士小组已经杀到百米处，被前面突发的情况惊住，震惊地看着喀和戎升空；晖的小组在后面不远处。
　　另一个方向，竻带着雪豹也到了，相隔不足百米，同样震惊地望向空中。他朝着更上方看去，更是吃惊，说道：“通天藤？”
　　天空巨大阴影下，一根长藤缓缓垂下，迎向徐徐上升的光球，两者相触的刹那，巨大的光亮爆开，耀眼夺目，照亮这一方天空，令人不能直视。当光亮散去，人们再睁开眼睛去看时，不禁全部惊呆了。
　　喀的影像渐渐显现，从虚幻变得真实，立于半空——人们瞠目结舌，惊呆在当场：那是怎样的一个形象啊？！
　　喀变成了一个全新的形象，一个人们不能认知的形象。那是一个英俊威武的少年：他有着朗朗星目，眸光灼灼；他有着强壮的体魄，双臂和身上的肌肉块块隆起，散发着惊天的力量；他腰部以下化成马的身体，脊背上一对巨大的翅膀苍劲有力地煽动；四只健硕的腿腾飞欲起，随时跃起驰骋。通天藤已经化作他手中金色的长弓，背上的箭壶和里面的箭，都闪烁着煜煜的金光。
　　竻震惊地张大着眼睛，眸子一动不动，紧盯着上空，喃喃道：“那是喀？还是戎？喀和戎化为一体了？或许，我应该叫他：喀戎。”
　　筤凝望着空中，热泪盈眶，说道：“我认出戎了，她和喀合二为一了。”
　　是的，他就是新诞生的——喀戎。他深邃沉静，傲立空中，目光炯炯，如利刃横扫天际。这一刻，整个天空都寂静了，整个星座都寂静了，好似声音从这片星宇消失了——他左臂撑弓，右手探过肩膀抽出一支箭矢，搭弓拉满，扫视天下，对准一点，射出了第一箭：一个外星域高智慧生物的救生舱轰地炸开了。他方向没变，从背后的箭壶中取出了第二支箭。
　　别人还在呆愣着，翼虬狂叫一声：“我的食物。”
　　翼虬根本等不及的恬命令，朝着六个大圆球的地方飞回去。信蛇看到，俯冲到地面，用尾巴卷起筤放到自己背上，跟随翼虬而去。翼虬到了圆球的位置，看圆球只是被爆成了碎块，委屈地自语道：“还能吃。”
　　翼虬并不完全认得喀。当年在夏族殷墟蛋壳孵出后不久，就被恬带到了龙腾山脉西边的白川寻找食物。那时它很小，有没有见过喀都很难说。喀戎这个形象，让自出生到现在从不知道“怕”为何物的翼虬心生敬畏，不敢招惹，只能看着他用箭将圆球一个个射爆。每一个圆球爆成碎块，它都憋屈地小声咕哝一句：“虽然碎，还能吃。”
　　奇异的是，每一个圆球爆开的碎块都散落得恰到好处，没有伤害到周围任何一位蓝眸族少女。
　　喀戎的箭壶始终保持着十支箭矢，抽出一支，箭壶就会补上一支，永无绝尽。圆球射完了，喀戎的箭又对向各类蝎子集中的位置。首当其冲的就是蝎皇暴几十万的巨蝎拱卫。这部分消灭了，再是四分之一蝎人和半蝎人护卫，最后只留下了蝎皇暴。喀戎没有搭理他，又开始逐步清理蝎子和蓝眸族勇士混战的区域，主要是那些蝎子占据优势的地方。这个时候就有误伤了。到了最后，蓝眸族勇士和蝎子数量差不多的地方，甚至略占劣势，也不得不放弃。
　　战场彻底交给了正在里面战斗着的蓝眸族勇士们。整个局势已经完全扭转，蓝眸族最后的胜利已指时可待。只是他们的代价太大了，几乎是举族的勇士倾巢而出，达到恐怖的数十亿，不知最后还能活下多少？还有数万、亦或几十万的蓝眸族少女受到残害。整个蓝眸族受到的损失，堪比数万年前的那一次。
　　夏族长老晫的勇士队追寻着鉴而来，会合后随即单人分散开，各自为战，杀死那些还在蹂躏蓝眸族少女的四分之一蝎人和半蝎人。蓝光的效率太高，蝎类碰一个死一个。晫的队伍有两万人，这个区域蝎类数量也只有他们的几倍。但由于对夏族勇士们完全没有抵抗能力，都是一招即死，所以蝎类被屠灭的速度很快。想一想，另外几支夏族勇士队，消灭蝎子也是这个速度和效率吧？
　　天空中，从穹奇山脉开阔过来的光亮豁口开始扩展，光照面越来越大，乌云像被驱赶着退缩。随着一块块区域里的蝎子被消灭干净，胜利的蓝眸族勇士们开始关注四下情况，于是越来越多的人看向乌云散开的那片天空，看到了空中威严傲立着的喀戎。很多人认出了喀，但不知道戎。他们对喀现在的模样感到迷惑：喀怎么会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喀戎巨大的翅膀加速煽动起来，朝着光亮天际穹峰的方向穿空而去。他始终没有去搭理现在已经彻底沦落为孤家寡人的蝎皇暴。他是要将蝎皇暴留给活着的蓝眸族人去审判吗？
　　翼虬带着恬也在空中飞翔着离开了，信蛇载着筤伴随在它的旁边。信蛇是个记仇的家伙，还是一条尺许长小蛇的时候，就经常喷出一股细小的电流，报复那些惹怒自己的人。它带着翼虬来到了簏和樨死去的地方，那里无数大小蝎子已经汇成了海洋，浩浩荡荡朝着梦幻之门的方向进发，已经接近美丽的蓝眸族少女们。于是乎一虬一蛇在空中上下翻飞，翩翩起舞，翼虬喷火，信蛇放电，火将大小蝎子烧成炭灰，电将蝎子们灼成奇形怪状的碳块。
　　将蝎子全部消灭干净后，翼虬和信蛇朝着碣石山脉的方向飞去。一路上，有若干问题让恬不解：我为什么会去天空昏暗、遍地都是蝎子的那个草原？是为了去救旁边这个几年前在殷圻见过的叫作筤的家伙吗？这个会飞的白色大蛇又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翼虬初次见面就接纳了白蛇，还一同去救它背上的筤？恬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筤身边那个叫驹的小女孩哪里去了？
　　信蛇刚刚从小蛇异变成巨蟒的模样，也只是发射闪电的能力增强了。成熟后，它增长了驱云布雨的能力，将褐石山脉以南变得草木葱茏，绿水青山。嘎嘎族人受益匪浅，丰衣足食，渐渐兴旺，而筤和恬则成为了他们传说中的神。
　　现在，整个神谕的高原战场蓝眸族勇士都占据着上风。特别有夏族勇士参与的区域，形势都是急转直下，优势直接倾斜于蓝眸族勇士。大势已经不可逆转。聪明的蓝眸族勇士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不惜生命，拼死战斗，尽可能地多消灭一只蝎子。现在，他们要考虑活命的问题了，杜绝两败俱伤，更不会同归于尽。即便是这样，大战结束的时候，又有多少蓝眸族勇士能够侥幸活下来？
　　竻骑着雪豹孤立于草原，感觉不到有风，却见他衣襟猎猎。周围全是死去的四分之一蝎人和半蝎人的尸体，乌云下的昏暗，天空逐渐扩大的光亮，让目光所及充满悲怆。一同进行百万历练的七十多个少年少女，除了被九色鹿带走的茵坪平原归依江畔的笃，还有被信蛇带走的筤，只剩下了他自己。
　　竻不知道，其他少年勇士都不知道，笃参加了神谕的高原和蝎类的大战。他所在的郡接到了族长篷的季风斑羽传信，并下传到了他的部落家族。笃迅速组织起了所有勇士向神谕的高原开拔，自己则骑着九色鹿先行一步。大战下来，笃不仅毫无损伤，甚至神采奕奕。这都是九色鹿的功劳。九色鹿没有疲倦，时刻保护着笃，还给他提供了食物和歇息的空隙。
　　梦幻之门下广大区域所有的蝎类已全部被消灭。数千万少女还在茫然地走着，兜兜转转，不知何去何从？梦幻之门已经坍塌，她们回不去了。有多少蓝眸族少年战死沙场不得而知，但数量肯定已经不匹配这些少女们。
　　晫长老带队的几万夏族勇士无事可做了，他们惊讶这里为什么会聚集如此众多的蓝眸族少女？晫取出一个细圆筒，向天空发射了一颗彩色照明弹，这是召集夏族勇士的讯号。照明枪可不是曙光号宇航船上的产物，夏族早已有之，只是封存万年不予使用罢了。有夏族勇士队接二连三发照明弹回应。因为这里的战斗已经结束，晫决定向他们那里靠拢。
　　骏拉着鉴，看着那些死去的少女们的惨状泪水涟涟，不忍离去。这时，他们看到远处一只全身散发着九色光彩的鹿，向这里跑来。
　　九色鹿载着笃来了，笃并不明白它要做什么？九色鹿在草原上驰骋着，跑遍了蓝眸族少女所在区域的所有地方，让每一位少女都看到了它。它经过的地方，少女们脸上的迷茫一扫而光，没有了迷离，没有了困惑，现出笑容，有了神采，有了羞涩，有了忐忑，有了情窦初开的风情万种。九色鹿让她们有了期待，她们在原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