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二十九节 赢逝

　　第二十九节赢逝
　　蓝眸族族长蓬经过一番慎重考虑，决定让喀配合着瑜到通宝坊接受坊主赢的传授。当然，瑜是正统认真的接受传承，喀只是熟悉了解。蓬想：既然四长老婕和通宝坊主赢都那么看重通宝的作用，就让未来的族长喀提前介入学习吧。
　　喀和瑜第一天到通宝坊，就让坊主赢吃了一惊。
　　那天晨曦初照，云霞变幻，露水泛着七色彩光。
　　赢精神见爽，便到院中散步。他围绕着院子中间那棵巨伞般的金钱树，慢悠悠地一圈圈踱着步。这时，喀和瑜被人带着进了里院。带路的人介绍了喀和瑜。赢微微含笑示意。突然间他意识到什么，怎么来了陌生人，烈獒没有了声音？赢扭头朝屋笼里的烈獒看去，却见烈獒直挺蹲立，两目直视着前方，神情温和而卑谦。他知道，这是烈獒最恭顺的神态，即便是对他这个主人，也不曾有过。顺着烈獒的眼光看去，却是看着刚进到院子里的喀。赢知道也见过喀，此时却不禁重新认真审视起这个被称为大神之子的蓝眸族未来族长继承人。
　　赢暗暗称奇：烈獒通灵。难道，他真的是“梅西耶”之子？
　　通宝坊的传承知识浩繁积沉。
　　自此，喀便陪着瑜天天到通宝坊，接受赢的传授。而那只烈獒，每每在他们二人到达外面临街正门之前时，便有感应，起身挺直蹲立，尊恭相迎，甚是神奇。
　　赢传授的知识内容是从蓝眸族若干万年前的历史开始的，也就是从通宝坊创始人自记事时起到后来他所了解及理解的事物开始。宽阔的历史帷幕逐渐开启，一幅巨大的历史长卷随之展开。尽管如此，赢的语言精简意赅，着重叙述，不妄加评论，几天下来，把通宝坊历史延续大概讲完。
　　喀被深深吸引震撼，许多东西是族长蓬或许也不甚知之，而其中一部分显然是因为有喀，赢刻意多讲和详细解释的。这就是通宝坊的独自传承和底蕴？塬还有许多古老的家族，一些长老们家族的历史渊源也十分深厚，他们又都有什么样的独自传承和底蕴？
　　赢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仅仅几天的讲述便劳累不堪，似乎难以支撑。他十分明了自己的状况，很快让瑜进入到通宝坊的专业知识技能的传授，这样，一些通宝坊的人便可以辅助细述和示范。
　　对于这些，就不是喀必须深刻学习的。于是，请示过族长蓬后，他便逐渐松懈下来，做一些其他事情。但，赢对于所授知识的掌控十分严谨，他清楚喀和瑜在蓝眸族内将来所担负的不同的职责，因此，只要他认为必要，某些学习内容就要求喀必须临聆。喀谨遵教诲，表现优异。
　　整个蓝眸族，几乎没有人关心通宝坊的事，也就没有人关心瑜到通宝坊接受传承的事情。其实，就事情本身来说，知道的没有几个人。除通宝坊内部，外面似乎只有族长蓬和四长老婕知道此事。所以，没人觉察到，三长老婪会对此事很上心。当知道喀也介入了通宝坊的传承，他甚至有些诧异和迷惑：喀为什么也介入了？喀的目的——或者说，族长蓬的目的是什么？
　　婪绝不会相信，蓬会有和自己一样的目的和想法，因为他绝对的相信和自信，对于“经济”特别是“国家”的概念，只有自己些许理解，整个蓝眸族绝不会有第二个人。即便他们已经从斯鲁大陆的克依兹族人那里获得了“国家”这个名词，那又如何呢？
　　婪很快就这件事和家族进行了秘密的商讨。叔叔贻的回复是静观其变，不要轻举妄动，耐心等待蓝眸族未来大变异造成的大动荡的到来。
　　贻在信中写到：我们的祖先早就预测到现在的灾难，天渊之门的打开是有规律的。他那时地位卑微，但有着观测天象的绝技。他想要翻身，成为蓝眸族的尊贵者，他一直告诫后辈们要努力。时至今日，应该说我们已经成功了，我们在几万年前就进入蓝眸族的大家族，并成为蓝眸族十大长老之一。我们祖先预测到的现在的大灾难将是一次大机遇，即我们家族在蓝眸族崛起的大机遇。我们已经成为十大长老之一了，还有什么更大的机遇？那只有做族长了，是永不轮换的族长。
　　婪在读完叔叔贻的这段话后不尽笑了。叔叔的思想已经落后了。什么永不轮换的族长？自己要建立的是一个叫作“国家”的东西。在“国家”里，终极集权者叫“国王”，而这个“国王”是世袭，要世代相传的。
　　婪回味着那个来自斯鲁大陆卢基尼亚国的叫作西蒙的人描述的国王，心里不禁飘飘然，如果说他还对整个蓝眸族族长的位置及权力感兴趣的话，那么现在“国王”这个词在实际中的意义，更让他想入非非。
　　“一切都由国王说了算：物资、财富、人类的一切，甚至人的性命------”
　　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权力？拥有了这样的权力，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婪觉得脑袋涨的很大，他很努力的去想，却想象不出拥有那种权力的终极感觉。或许“经济”的意义，只有在“国家”的范畴内，才能体现和实施吧？
　　他又想到了通宝坊，想到了那个接受通宝坊传承的十岁的孩子瑜，想到了不知为什么也到通宝坊的喀。他可不相信喀也是为了接受传承，喀的蓝眸族族长继承人的身份，绝不会使他成为什么通宝坊的传承接受者。
　　赢终于熬到灯枯油竭。他尽了最大努力，压缩知识，浓缩传承内容，还是力不从心，自感所传不及全部十之其一，然而生命之火却要熄灭。
　　对于通宝坊通宝铸造技能的传授，赢并不担忧。通宝坊传承里真正内涵丰富深厚的内容，是对货币本身的理解和可能的对蓝眸族产生的巨大影响和作用，这部分的学习和理解，需要极高的能力和悟性。对于瑜，赢十分满意，可惜的是，他没有时间做更深刻的诠释，他感觉到深深的遗憾和惋惜，他寄希望于蓝眸族四长老婕，期冀婕能完成对瑜的继续传授和教诲，只是不知道婕对于货币的理解能有多深刻。从蓝眸族现在对于通宝的利用上来看，他们对通宝的认知应该十分浅薄。
　　赢在奄奄一息时请来了族长蓬和四长老婕。
　　赢说：“有机会让瑜到夏族去学习一段时间吧，告诉夏族瑜要学习什么。我相信，夏族会有我想要教导瑜的知识内容的，或许他们会教导的更好，毕竟我们通宝坊的传承里，最根本的东西就是从夏族学习来的。”
　　蓬疑惑地问：“通宝真的像你所说那么重要？”
　　赢没有回答，目光看向了四长老婕。
　　婕郑重点点头说：“或许我的认识不如赢坊主那么深刻，但确实很重要。”
　　赢露出欣慰的神色。
　　婕不可能有通宝坊传承里那么多关于通宝作用的知识，但他能重视就足够了。这或许能保证蓝眸族高层能认识到通宝的重要性，而不至于因为传承的断层使得通宝坊迅速没落。
　　赢逝去了。
　　这在塬不是什么大事，普通民众和这位通宝坊坊主没有什么交际。对于蓝眸族上层，也没有引起什么震撼，这是基于对通宝本身的认知度造成的。有几人能知道，通宝对于整个蓝眸族社会意味着什么吗？甚至族长蓬，也狐疑赢夸大了通宝的作用。不过，作为已经答应的赢的临终的嘱托，蓬考虑选合适机会送瑜到夏族去，至于去了找谁以及学习内容的安排，只能届时再说。
　　喀为赢的逝去十分难过。不长时间的相处，赢慈祥和蔼的态度脾性，庄重内敛的长者之风，严谨规范的行事风格，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深深地影响了他。和瑜不同，赢教导他的多为大局观，教给他如何全面的、多角度的观察和思考问题。其内容之深刻和浩繁，甚至是族长蓬都不曾达到过。喀即觉得新奇深奥，又为老人的眼界及知识所折服。
　　赢对喀也有单独的临终嘱咐。
　　赢说：“有时机，一定要到夏族去，去拜访夏族的长者智者，你会学到很多东西，那是你在塬——甚至是整个蓝眸族都学不到的。”
　　喀应诺。
　　他想：这个正在向蓝眸族求援的人类种族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通宝坊没有因为坊主赢逝去而发生什么动荡，甚至从外界感觉都没有涟漪泛起。但通宝坊内部人员的悲伤是巨大的，亦主亦师亦父的赢对于他们，似乎更偏重于父的责任。正是缘于赢的嘱托，蓝眸族族长蓬对于通宝坊的接手十分顺利，坊内人员在赢逝去的同时，即接受了蓬对通宝坊的领导。但他们的内心，都隐约包含着对瑜未来的希冀，虽然口上不说，他们看向瑜的目光都是热切的。关于这点，不用谁去教导即由内心自然形成。这便是文化的底蕴，它的凝重和敦厚体现的是时间的积累和沉淀。
　　自赢逝去，烈獒已经绝食几天了。通宝坊任何人喂食都没有用，包括原来照顾它的人。
　　喀曾试图接近它，给它进食饮水，烈獒也是不理不睬。其实，烈獒对喀只是一种敬畏，它心目中的主人唯有赢。它在笼屋里不停地转着圈，喉咙里发出悲怆压抑的低吟声，双眸不停看向赢居住的里院正北的房屋。喀打开笼屋门，烈獒便一路轻跑着，进了赢的房屋。进门，烈獒便对着赢的座位在屋的正中空地趴卧下来，仰着头看着赢坐过的此刻空空的座位。自此，烈獒的动作再没有变动过。通宝坊的人每天几次看望它，但不敢打扰它，打扰它也没有反应。若干天后，人们发现烈獒已经死去，身体尚温，但已僵硬，还保持着和初进来时一样的姿势。
　　大约赢逝去十几天后，烈獒也死了。饲养过它的人，像赢逝去一样的悲痛不已。虽然没有赢的嘱托，他们还是把它葬在了赢的墓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