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一章 第十四节

　　第十四节温泉浴池
　　蓬在长老会后直接回到家里，收拾了几件洗浴用品，便向塬的公共温泉浴室走去。
　　如果说塬有什么建筑最宏大壮观，那就是处于中心区域的公共温泉浴室。它位于长老们议事厅的正北，是塬东南西北的中心。温泉浴室作为一个洗浴的场所，占地面积十分庞大，最外圈直径近二百米，由从里到外三圈浴室组成，被以圆心为中心的十字路将三个圆形分成四部分共计十二个四分之一弧形浴室，之间是茂密的灌木绿化带及宽敞的道路。每圈浴池分两个水温，东南向浴池和西南向水温一样，东北向和西北向的温度相同。温泉浴室还分男女，十字街道南北道路西面的是女浴室，东面的是男浴室。
　　公共温泉浴室的热水是从西北偏西近百公里帕帕山脉的一处热泉引渡过来。热水到塬后，在离浴池北两公里处建有配水池，用从另一处山泉引来的水兑成两个温度，分别流向不同温度的浴室。
　　每个四分之一弧形浴室里面的布局是一样的。两边是宽敞的休息区，中间是浴池。池内的水是流动的，从浴室一端的暗渠流进，流过浴室，然后从另一端的暗渠排出，最后汇聚到更大的地下排水渠流出塬。浴池的两边岸上，是排列的木椅，用于洗浴间的休息。浴室两边的墙上，则是挂衣的地方。木椅和墙之间是宽宽的过道。
　　蓝眸族人十分嗜好洗浴，特别是显贵们，一天当中有很大一部分时间是泡在浴池里的，如果说人们之间有什么交际的话，一般也是在浴池里完成的。
　　塬的浴池是有等级的，虽然没有什么条文规定，但是经过千百年来的潜移默化，已然墨守成规。浴室里面最小的圈是族长及长老们用的，个别的曾经担任过蓝眸族长老的大家族的人也来这里。中圈和外面最大的圈可以混浴，但中圈以显贵们为多，而最外面的大圈，则基本是普通蓝眸族人。
　　塬有很多人一天要进行两次洗浴，上下午各一次，每次一个多时辰。有些人把饮品甚至酒带到浴池，以便在小憩时啜饮。这个在中间圆圈浴室内最常见。
　　蓝眸族族长蓬通常是在东北的池子里泡澡。今天不知为什么，似心中有股闷气要泡出来，直接到了温度高的东南浴池。他知道，大长老妄一般是在这个浴池里泡澡的。
　　蓬换上浴袍，坐到水在缓缓流动的浴池里，蒸腾的热汽使他有了微许的朦胧感。此刻，诺大的浴池只有他一个人，除了水的轻微的流动声，四周十分安静。蓬舒适地舒展着腰肢，身体在水中沉到几乎淹没脖颈。
　　蓬深切地感觉到了现在蓝眸族上层心态的一些变化，人心似乎不如以前那样安详淡泊了。一切好似从喀来到塬开始，但蓬觉得应该更早些，只是没有那么明显而已，其中大长老妄的表现尤为突出。蓬想：仅仅是因为妄家族的应该出的蓝眸族族长继承人被后延了一代吗？然而，人心躁动的不仅是大长老妄，也不仅仅是族长继承人的事情。还有谁？还有什么？蓬似乎能感觉到，但像涌动的空气一般，看不见抓不着。
　　蓬舒适地泡着澡，安静地思考着，一个多时辰过去，没有人再进来，也就没有人打搅他。他不知道的是，今天大长老妄的想法恰好和他相反，去了东北的浴室。
　　相比较蓬去的东南浴室，东北浴室人稍多，但也不过四、五人，诺大的浴室还是显得十分空荡。除大长老妄外，其余几个是居住在塬的蓝眸族显贵。蓝眸族人习性不善交际，特别是高层人物，更是如此。因此，浴室里的几人相互之间相隔数米，各自享受着温泉的舒适，并无交谈。
　　蓝眸族的人相互之间没有什么繁文缛节，也没有明显的权贵低贱之分，人和人见面，愿意就打声招呼，不喜欢则擦肩而过。
　　这由几个方面的原因造成：首先，蓝眸族人人丰衣足食，相互之间极少有相求，即便是个别人或家庭，甚至是家族，遇到什么困难，蓝眸族的分配保障也足以帮助他们度过灾难。其次，蓝眸族人的风俗习惯及道德传统，也没有人自以为高高在上，那怕你是整个蓝眸族人的长老或族长，也只是在蓝眸族有事的时候聚在一起商量个意见，然后组织安排人员执行下去，除此之外，你就是个普通蓝眸族人；再次，尽管蓝眸族的族长、长老们及所谓的显贵都居住在塬，但塬体现的不是权力中心，而更像一个各种物资汇流的交换中心，连贸易中心都算不上，因为人们主观上互通的基本上是有无，而不是剩余。正是基于这种观念，人们解决温饱之后，就放松自己，尽情享乐，而不是加大产出，增加财富。
　　妄正是不满于蓝眸族的这种现状，想要改变。但，妄却想不明白如何去改，面对庞大的蓝眸族，有种盲目和无力感。然而，他却知道族长的权利，知道族长什么都说了算，他很想利用这个权利改造蓝眸族。妄没有篡夺族长的野心，但是自然顺延的自己的家族出任族长的机会却让他心情激荡。他非常明白嫡孙竻并不适合出任族长，但这又如何？自己有能力，而且有目标，在有限生命时间里，不敢说带领蓝眸族走向辉煌，至少能有所改变，甚至是巨大的改变。妄自己非常明白，这一切源自于与生俱来的对整个蓝眸族的危机感，而自己把这种危机感化成了使命感。
　　妄瞟几眼其他洗浴的人：有闭眼泡在水中一脸舒适满足感的；有用布巾往身上轻撩着水，轻松恣意消磨时光的。
　　妄想：蓬如果没有夏族的求助，没有塬的各种异象的显现，应该就是这种心态吧？妄想：尽管竻取代喀的希望非常渺茫，但还是让他去争取一下吧，因为竻实际上是在替自己争取。
　　妄奇怪地四下瞧瞧：今天蓬怎么没有来呢？
　　此时，里面小圈的浴室不过几个人，中圈浴室已经很热闹了，而最外面的大浴室虽不说人满为患，也是比肩接踵了。这就是蓝眸族人的生活习惯，只要没有其它的事情，这会儿就是洗浴泡温泉的时间。
　　四长老婕走进了浴室。他微低着头，走到中央的位置，几乎没有抬眼去看其他的人，顾自脱衣挂衣，然后溜到水里，眯着眼，美美地浸泡着肤体。
　　妄一直看着婕进来、更衣、洗浴，见他丝毫没有搭理他人的意思，暗忖到：见到蓬他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妄对婕及他分管的事都不感兴趣，婕几乎就是一个封闭的人，甚至他的家族都是这样一些人。妄喜欢好斗分子，如八长老蒙那样的人，他觉得这样的人更适合他实施自己理想的需要，十长老苧也还可以。妄想：不知长老们谁更支持自己的想法，率领整个蓝眸族人，征战人马星球，统一其他人类种族。
　　蓝眸族族长及十大长老里，只有族长蓬和四长老婕通常在这个温度相对低一些的东北浴室洗浴，包括大长老妄在内的其他长老则都喜欢温度更高一些的东南浴室。不过，长老里面一天洗浴两次的只有妄和婕，其他长老一般都是下午的时候洗浴，一直到晚饭前结束。所以，没有见到族长蓬，妄也没有觉得什么意外。他也没有想到，蓬今天不光此时来洗浴了，而且也进了平时基本不去的东南浴室。或许蓬和妄心里都想邂逅对方，然后交流点什么？但是交流什么呢？妄认真想想，还真说不出个一二三，只是潜意识里面有那么一点意识而已，似清晰，却又模糊的分不清条理。
　　妄也感觉到现在的蓝眸族上层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好像有什么暗流在涌动。他想：自己是想要为家族取回族长继承人的权利，那些暗中蠢蠢欲动的人又要干什么呢？不知为什么？他竟然产生提醒蓬要注意一些事情的想法。是什么？很模糊，真要和蓬说起，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族长蓬和大长老妄在各自的浴室里洗浴遐思着的时候，中圈西南浴室进去几个异族客人。塬的温泉浴室中圈的西南、西北浴室是专门指定的可容许外面来塬的人洗浴用的，西南为男，西北为女。也是这个原因，塬的蓝眸族人到这里洗浴的人很少。
　　此刻进到西南浴室的异族客人，是来自穹奇山脉南面万里之外的沫泽族人。他们衣饰繁琐，华丽鲜艳，和蓝眸族有着完全不同的习俗，其中包括洗浴。
　　沫泽人的洗浴和蓝眸族人有着极大的区别，他们崇尚自然，喜欢在山泉浅湾中赤身裸体，男女同浴，戏水嘻闹，不亦乐乎，特别是年轻人，把洗浴当作一种自然天成的交际方式，十分喜爱。
　　但是沫泽人每月只在特定的日子里洗浴一次，洗浴的日子就是他们的节日。所以，相比之蓝眸族人，他们洗浴的次数可谓少之又少。
　　今天，按照他们的习俗正是洗浴的日子，于是来到塬的浴室。但是到了塬，他们只得遵随塬的习惯，入室而浴，好在他们来的全是男性，所以都进了中圈的西南浴室。
　　由于沫泽人特殊的习俗，蓝眸族及其他外族人很少见到他们洗浴。他们进入浴室后即刻引起人们纷纷议论。人们的话题先从“这是哪里人？”“他们的服饰好漂亮啊！”等开始，然后进入“他们到塬来干什么？”“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沫泽人，竟有几十个啊。”，最后归结到“难道沫泽人运到塬大宗货物了吗？”。然后，好奇心散去，转移了别的话题。
　　是的，沫泽人运到了塬一些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做什么用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