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缪总的第一把火是用一个副经理的位置企图点燃我和朱标之间的战火。在我和朱标之间连续数日依旧风平浪静之后，缪总的第二把火便接踵而至了。在一次部门会议上，缪总提出，为了提高我们部门的业务水平，增加各项目之间的相互学习，他决定让各项目组的工程预算人员每周抽出两天时间，对其他项目进行工作成果的二次核验。所谓的工程预算人员，就是我们这些成本工程师的手下，平时在项目上主要从事工程量计算，施工方预算价格的核验等基础性工作。缪总的这一招，明显就是要让我们的这些手下们去狗咬狗，最终把我们这些成本工程师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给一桩桩地揭发出来。毒！甚毒！
　　不过朱标却不怎么忧心。会后他漫不经心地对我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小心把自己给点了！”
　　不过我却不这么看。现在的年轻人，不像我们那时了。别的项目不说，就说我们项目部的那三个小子，没事就喜欢在我面前嚼其他项目成本工程师的舌根。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我自然是一清二楚，希望我把这些流言蜚语带给公司的高层。一个成本工程师下台了，必然需要其他人去顶上，那么他们的机会就来了。我和朱标斗得死去活来的那半年，他们就没在我面前说朱标的风言风语，同时还旁敲侧击的希望我做了部门老大之后能顺带着将他们都提拔了。缪总的这一招让我的心里着实没底，我对公司这些新生力量根本就没有信心。
　　风暴比我想象的来得要更快。一个小伙子在第一次对我负责的项目进行二次核验的时候便看出了些端倪。当我第一次在缪总的办公室中见到这个满脸青春痘的男孩时，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是来自哪个项目，是谁的手下。
　　“小张，你说说看，你在对宋经理的孔雀城项目进行二次核验的时候，有哪些需要宋经理进行当面指点的。宋经理可是我们公司的业务骨干，你千万不要放弃这次向他讨教学习的机会！”缪总和颜悦色地对这个叫做小张的男孩说。可他看向我的时候，我却在他的眼中发现了一丝寒意。
　　我故作镇静地对小张说：“小张是吧！有什么问题你尽管对我说。我收下的这帮小兔崽子们，平时工作的时候一个个吊儿郎当的。你别怕，他们要是找你麻烦，我第一个站出来！”我的话虽这么说，但是语气却透着威胁的意思！我心想，你个小东西，竟敢来缪总面前揭我的是非，看我混过这一茬之后怎么收拾你！但是话刚说出口，我就十分的后悔。明显，我的话有些不打自招、此地无银的意思。我偷偷地瞄了一眼缪总，他眼神中的寒意更深了。
　　“宋总！我发现你们项目上的签给施工方的签证多了些，特别是土方这一块。合同上明明就有按照挖方量的结算单价，可是你们项目上给施工方的台班签证特别多！”小张根本没有把我的威胁放在眼里，在缪总眼神的鼓励下，他迎着我的目光一口一字地对我说。我似乎看到了他眼神背后把我赶下台他来接替我上位的那份躁动的喜悦。
　　听小张这么说，我恨不得拿把锉刀上前去将他脸上的青春痘一颗颗锉平，以解我心头之恨！
　　记得我刚入行的时候，有个业内前辈就敲打我，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潜规则，你可以鄙视，可以嗤之以鼻，可以不参与，但是却不能去捅破它，否则，你在这个行业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签证就是工程施工中的潜规则。那土方工程来说。施工方和我们签订施工合同的时候，确实是按照挖方量签订的单价合同。但是这个单价是在公司合约部门一压再压之后签订的，利润低的不及菜市场卖青菜萝卜的。土方靠什么赚钱？工程签证！按照常规，那些实在没有办法按照挖方量计算的工作内容，我们就以挖机台班的方式签给施工方，比如用挖机挪根水管，再比如用挖机去清理些建筑垃圾等。而这个时候，根据双方合同的约定，挖机的台班是按照市场价格结算的，不用做下浮。一个台班8个小时，而正真挖机工作时间可能只有两个小时甚至是更短。这样，利润就出来了。在我们项目上承包土方的是老刘，和我合作过两个项目了。这家伙出手阔绰并且讲信誉，因此我除了正常的签证之外，还想着法的将一些明明可以按照挖方量进行结算的工作内容以签证的形式签给了他。
　　“小张参加工作没多久吧！”我一边打着马虎眼，一边在脑海里将自己签给老刘的签证快速地回想了一遍，在确定了自己并没有给老刘签特别出格或者无中生有的签证之后，我对小张说：“我们孔雀城项目有自己的特殊工况，地势低，土质含水率高。因此在开挖基坑的时候大规模地采用了拉森板桩。但项目的工期实在太紧，单靠地基处理单位打板桩进度实在无法保证。因此项目经理调用土方单位的挖机一同打板桩，所以才会产生这么多的签证。这个你可以去问我们公司孔雀城项目的项目经理老郑。”我话说得振振有词，同时又带着些许的委屈。我在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平时老刘也没少孝敬老郑。老郑名叫郑飞，比我要大出个十岁左右，我们一起搭班子已经做了两个项目了，他负责技术与进度，我负责经济，平时就是个见了油水从不手软的家伙。我想别说你小张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家伙了，就是缪总这个老狐狸去找老郑核实，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缪总一边听我说，一边翻看小张提供给他的一摞签证单，眉头开始慢慢地紧锁起来。看完之后，缪总略显尴尬地对我说：“小宋，小张参加工作不久，对施工现场实际工况没有什么经验。你别往心里去，我想，他不是故意针对你的。再说了，年轻同志认真的工作干劲，我们还是要鼓励的！你说对不对？”
　　听缪总这么说，我在心中却呸了他一脸的口水。我心想，你这老狐狸心也太急了点吧，还没了解个甲乙丙丁，就找我下手了，还好老子这次理由充足，不然的话还指不定怎么处理我呢！心中这么想，我的嘴上也跟着犀利了起来。我笑着对缪总说：“年轻同志的认真劲我们当然要鼓励！经验不足可以慢慢累积！缪总，要不这样，你把小张调到我项目上，我来给他传授经验！”说完，我斜眼看了小张一眼。只见他脸涨得通红，脸上的青春痘就像是要爆开一般。
　　缪总当然不会把小张调给我。一是小张今天参了我一本，要是再把他调来做我的手下后，他知道我一定不会放过小张的。二是他这第二把火才点着，要是小张被我打击报复了，那么之后就没有人再敢进行什么二次核验了。缪总像是被我将了一军般，他连忙扯开话题，和我东拉西扯的说了几句之后，就把我给打发走了。
　　走出缪总的办公室，我正好遇见朱标。他问我缪总和我谈些什么，是不是已经有小兔崽子开始揭我们的短了。朱标说话间脸上隐藏不住他的担忧，完全没了那天会后的一副无所谓的做派。我笑着告诉朱标：“没什么，就闲聊了一会儿，老缪说他要请我们吃饭，问我什么时候有空！怎么？他也找你？没事，放心吧，估计也就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朱标听我这么说，脸上这才开始慢慢地放晴。当天我再次遇到朱标的时候，他恨恨地指责我说：“宋辉，你个王八蛋！竟然敢骗老子！还好老子早有准备，要不然就真着了这帮小兔崽子和那只老狐狸的道了！”
　　我幸灾乐祸地问朱标：“怎么？你也签证签多了？”
　　朱标回答了我一个字——滚！
　　看来朱标也是被人抓着了签证的问题在做文章。我不禁在心中盘算，看来小张能这么快就找出我的毛病并不是他自己寻找的方向，而是有人指点他可以从签证的放下入手，而这个人就是缪总。只是他太心急了，一有点斩获就开始兴师问罪。我心中不免一颤，看来这个缪总不怎么好对付，至少他知道这个行业的玩法。或许下次，我就没这么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