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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是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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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别多年,谁也没想到是这么个出场方式。
  陈平安没想到,顾璨同样也没想到,当然,顾璨还是很开心,哪怕脸颊的指印有些刺眼,哪怕嘴角还留着丝丝血迹。
  顾璨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随手捋了一下发髻,他依然笑的很开心,“陈平安,我知道你会来,但是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
  分别之前那个流着鼻涕的爱哭鬼,现在的变化让陈平安无所适从,十来岁的孩子那学的这些,仰起小脑袋倔强的顾璨怎么会这么让陌生,陈平安心在滴血,面上那张脸皮怎么也掩盖不住他眼里的绝望。
  “你可以坏,但是你怎么会这么坏?顾璨,你告诉我,你怎么可以这么坏?坏成你眼里最讨厌的那种人?”
  陈平安一步一步走到了顾璨的身前,小泥鳅无动于衷,抬头看天无所事事,但是一旁的吕采桑很自然的站到了顾璨的身前,自然而然的挡住了陈平安的来路。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不想看到顾璨被这个可能认识的人所伤。
  
  “你给老子滚开。”
  顾璨有些狰狞,抬起的左手眼看就要落在吕采桑的头上,若是打在了实处,又没有防备身后的吕采桑非死即残,只是这来自身后的死手被陈平安给拦下了。
  事实就是这样,总有人将你的好意善意揉碎了丢进河里,看都懒得看一眼。
  
  吕采桑无言退向一旁,只是神色有些复杂,不再娘娘腔退到五步开外,但是他很心寒是真的,就和现在这个时节的书简湖湖水一般。
  
  “你就这么对你朋友吗?”
  顾璨嗤笑,想试着收回被陈平安死死攥住的左手,抽了两下没抽动,也就不再挣扎,就这么让陈平安将他的手举着,面对那些个之前连看都不敢看他的那些个散修凡俗投来震惊的目光,他毫无所谓,“除了你陈平安和刘羡阳,我那来的朋友?就他这垃圾可不配做我顾璨的朋友。”
  
  闻言,吕采桑转身走出十丈,这个距离不远,是他能护住顾璨的最远距离,离得远些,这伤人的刀子或许能轻点。
  
  “闭嘴!”
  陈平安一声爆呵,怒发冲冠,右手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死死的顶在马车上,初一十五感受到了主人的滔天怒意,铮铮长鸣,眼看便要出剑在即。
  另一只手骤然加力,甚至顾璨的手腕都传出了骨骼摩擦的声音。
  “你自保杀人我不怪你,你保护顾姨杀人我也不怪你,冤有头债有主,明明可以揪出幕后刺杀你的主使,可是为什么还要随性所欲的杀人?那些死去的无辜就没有父母亲人兄弟姐妹吗?我走了那么多的路,见了那么多的人,有为了名为了权为了女人蹭破了脸在地上爬,为了想要得到的东西他们可以舍了一切,你呢?顾姨早已经没了生命之忧,你现在这样肆意妄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曾经天底下最怕痛的孩子,这个擦破点皮都要眼泪流一天的孩子,这个曾经扬言要当他一辈子小弟的孩子,此时此刻仿佛没了痛觉,依然在嬉皮笑脸。
  “陈平安你能不能摘了面具和我说话啊,你这张脸看着好讨厌。”
  不该是这样,不因该是这样的,他居然有了一巴掌拍死顾璨,然后去顾姨跟前谢罪的念头,陈平安真的有些绝望了。
  “陈平安你干嘛不跟我讲讲你走了这么多的路,见了这么多人的道理?”
  
  “你会听吗?”
  顾璨歪着脑袋瓜嘿嘿一笑,“好像不会。”
  可能是风沙太大的缘故,陈平安的眼眶有些泛红,“要我怎么做才肯变回曾经的那个你?你说,你说啊!”
  
  顾璨瞥了瞥嘴,说了句玩笑话,“你不是骨头最硬吗?跪下来求我啊!”
  
  嘭!
  百丈蛟龙现出原形扬天嘶吼。
  小泥鳅感受到了主人滔天的杀意,毕竟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他的人,他们同命相连。
  收起笑意,看了一眼陈平安微微卷曲的膝盖,顾璨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敢跪,我就敢让全城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一个人若是没了精气神那便如同一个死人,此时的陈平安就是如此。
  他想了很多很多,可是越想越觉得,连个落水的孩子都救不上来,自己学了这么多的道理,练了这么多的拳,憋在心里想要对着这四座天下所说的话,统统都没了意义。
  转身的那一瞬间,陈平安一下子老了二十岁,再也不是那个十七岁应该意气风发的少年。
  远远在一旁的元袁范彦不明就里。
  十丈开外的吕采桑神色复杂。
  罪魁祸首不知所措,只能不停的攥紧拳头然后又松开。
  陈平安也不知道要去那里,只觉得往日和询的日光好刺眼,还不下雪的天地好悲凉。
  阁楼之上,崔瀺轻笑,东山痛哭。
  数里之外。
  
  瞧着那个失魂落魄的中年负剑男子离去,年轻的沾杆郎李牧玺挠了挠头,看向身旁这位权柄级重的青衫老者。
  大丽礼部祠祭清吏司主事郎中,他们一行人的实际话事人。
  “大人,我们?”
  早早便已落足书简湖,奉国师之命入局的白发老者不言不语,皱眉沉思,看着远处的那群’孩子‘,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他明面上的任务是要追杀带走大丽看中的天才少年的金丹修士,暗地里来书简湖的任务是带走吕采桑。
  其实早在出发之时,名唤秀虎的大国师就给他透过底,那位不知死活的金丹修士早早就在掌控之中,翻不出什么浪花。至于带走截江真君的弟子一事,刘志茂会‘碰巧’不在,若是有小蛇小虫从中阻拦,一并斩了便是,但一定要在书简湖举行江湖君主大典之后。
  宋郎中了然,这是师傅将徒儿买了个好价钱。
  另外,国师还交代,要是阮秀不打招呼悄然离去,那么打杀了金丹野修之后········挑几斤书简湖最肥美的螃蟹,打道回府便是。
  人们都说君威难测,伴君如伴虎,秀虎可不就是那头真老虎吗?匍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管你是什么飞升境的大修士,也就一口的事,所以国师的心思他从不去猜,奉命行事便是。
  “十月的螃蟹肥的很,咱们去尝尝。”
  宋郎中说完便转身离去,负责身后护卫军伍汉子和那位碟谱仙师紧随其后,沾杆郎李牧玺摸了摸脖颈歪着脑袋看着徐小娇问道:“凭我的直觉,咱们估计得打道回府了,你家主子呢?”
  阮秀是她的师姐。徐小娇没有做什么争辩,只有四根手指的右手握着袖子里的短剑,一声不吭的走了。
  李牧玺叹了一口气,临走之前望了一眼远在数里开外的顾璨,其实他最羡慕的,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
  霸道绝伦的顾璨,才是他最向往的那类人。
  只要拳头够硬,碰上喜欢的姑娘,都不用浪费时间去谈情说爱讲什么规矩。遇到眼高于顶又是个残废的侍女,看你不顺眼直接一巴掌扇死。
  这才是他李牧玺想要的山上风景啊。
  看似年迈的崔巉巉对于动则几千年的修道人士来说,他只能算个正值壮年的中年人。
  看似年轻的崔东山在只有甲子光阴的普通人眼里,他已经算一个迟暮老人了。
  这世间事就是这么奇妙,就连生死带来带去的头发也由不得自己控制。
  满脸褶皱的崔巉看着画地为牢的另一个自己,没来由的有些感慨,还有些自嘲,自己走了那么多的路,跨越了那么长的时空长河才一点点磨灭了自己的天真,貌似老秀才的神像被砸成碎片的时候自己好像也不是眼前这光景吧?
  少年迟暮,华发丛生。
  '生而金丹’的崔东山,境界一跌再跌,直至跌无可跌。
  “你和陈平安的感情有这么深?因为一句‘我要好好想想’泪流满面,因为那人道心蹦碎就成了这幅可怜光景,至于吗?”
  崔巉问完不等崔东山有何话语,老兔子将头轻轻的靠在椅背之上,双手交叉安安稳稳的放在了腹部自问自答,“是了!这就是人性了,既光辉有怯弱的人性,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可悲又可叹的说法。”
  崔大国师的眼神难得有些飘忽,没有继续讥讽那位可怜人,转而自说自话,“有些人的坏不单单是伤及无辜,他们往往不经意间的举动便会影响很多人,看见那个咱们大俪年轻的沾杆郎了吗?三代效忠大俪,本该是又一幕的忠臣为国死,慷慨赴社稷,偏偏因为多看了那么几眼,因为那个得不到的姑娘,也因为那个明明就是个连剑都握不住的残废看不起自己,这心里啊就像有了一颗种子,吹风也长,下雨也长,直至那天破土而出,长成了又一个横在这世道上的大石,再往后石头越来越多,也就没什么向阳而生的草木咯。”
  难得说了些心里话,还是说给自己听,崔巉既没有得意也没有倨傲,就像在说一件世人都知道的小事,这小事有多小呢?小到让自己都挠了挠耳心。
  紧闭双目的崔东山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除了一头白发,他既没有痛哭流泪,也没有歇斯底里,可是偏偏看着就让人心疼,就连往日那清脆的少年嗓音也听不到了,如同大病未愈,虚弱而又沙哑。
  “有一种草即使是在没有水分的沙漠也可茁壮成长,有一种树即使是在没有土壤的巨石也能枝繁叶茂。”
  崔巉嗤之以鼻,对此不予置评,只是轻声笑问道:“还不死心?给你讲讲一桩趣事,刚到大俪那会儿有一个书生,生的那叫一个刚正不阿,铁面无私。那年春试过后下放到了自己的家乡担任县官,这位书生有个弟弟,在他哥哥前几年担任县官的这段时间一直奉公守法,可是就在他哥哥要调任到战事连连的边疆之时,居然犯下了一桩祸事,按照我大丽的刑律,本该只是杖行二十了事,可谁叫他摊上了这么个铁面无私的哥哥呢,二十个板子变成了六十,还将弟弟下了大狱,本就是从小就锦衣玉食的弟弟哪能受得了这种苦?结果没多久弟弟就死在了狱中,闻此噩耗,两人生母就此一病不起,也随着儿子一起走了地府。”
  崔巉酝酿了一下措辞,继续自顾自的呐呐自语,“后来呢,朝廷听闻此事,感念这位书生因为铁面无私才糟此祸事,破例将他连升三级,调任到了富庶的江南道担任刺史。”
  崔巉停下话头问道:“你说,这一件人间大爱呢?还是一件人间惨事?”
  崔东山相顾无言,轻声问道:“那个书生后来呢?”
  老兔子好像老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问,笑说道:“这世上好人会死,坏人也会死,书生当然也会死,所以就都死了呗。”
  听完故事的结局,崔东山留下了今天的最后一滴泪水,不知是为了先生还是为了弟弟。
  阁楼之上的二人,楼外的一圈人,算上失魂落魄离去的陈平安,真是糟糕的重逢,完全没有一点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直到陈平安彻底消失在他眼前,顾璨才确信,他可能要失去自己最好的兄弟了。
  被人遗忘在角落,那个幸存的金丹阵师趁着顾璨失魂落魄之际,骤然大放光彩。
  金丹境的阵师自爆金丹,或许炸不死时时刻刻护着顾璨的那头恶蛟,此时出手杀了心不在焉的顾魔头却是大有可为。
  这位年迈的金丹修士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就在金丹爆裂的那一刻,这位阵师还有意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小魔头,不是要诛我九族吗?既然逃不脱,那就一起死吧。
  眼底写尽了疯狂,甚至是歇斯底里。
  
  噗!
  
  像是被扎破的牛皮袋子,这位金丹阵师的疯狂戛然而止,一只纤纤玉手默然穿过胸膛,心室那颗金丹牢牢被人攥在手心。
  因运而生的小泥鳅一直就不是一个人,不过她没有立即掏出阵师的金丹,而是在歪着小脑袋,有些询问自家主人的意思。
  顾璨背靠马车,毫无生气的摆了摆手,那里还有刚刚半分的乖张跋扈,看都没看阵师肝胆俱裂般的求饶,小泥鳅直接捏爆了这颗对她来说算是大补之物的金丹,主人很不开心,那她也不开心。
  “小泥鳅,咱们回家吧。”
  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肯定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回家,顾璨现在就很委屈,委屈的快要死了,要不是不想让人看笑话,他只怕老早就哭出声了。
  吕采桑最终没有跟随顾璨一起离去,他是不敢。
  元袁范彦之流就更不敢了。
  范彦看着那头蛟龙和龙头之上的人愈行愈远,回头瞧着元袁小声询问道:“螃蟹还吃吗?”
  
  “吃你妈个头呀吃。”
  元袁哐当一耳刮子甩在了范彦的脸上,打的这个自诩风流的小公子一脸懵逼,捂着腮帮子半天说不出话。
  元袁不是傻子,反而他是一个城府及其之深的年轻人,他也很清楚,一条入了元婴境的蛟龙是个什么概念,除非他那个便宜剑修老爹亲自带着族中的半仙兵亲临,他敢说就算是刘志茂,在这水运浓郁的书简湖现在只怕也压不住顾璨。
  被人当众甩了耳光,同是书简十杰的范彦当然不服,可论家世实力又实在是比不上,一手指着捂脸一手指着元袁的鼻子,气的直哆嗦。
  “老子今天就去把城里的螃蟹吃光,让你这王八蛋下次再来只能吃螃蟹屎。”
  看着负气而走的范彦,元袁的左手已经按在的怀中飞刃,只需要一下,保管范彦身首异处。
  还有要事在身的元袁收起了同傻子置气的心思。
  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元袁只当是傻人傻语,还真没想到有时候傻子的执着才是最可怕的。
  十日之后,螃蟹千金。
  据说范城主最疼爱的少爷,用范家半数的神仙钱请全城的人吃了十天的螃蟹,如此败家的行为,城主居然一点反对也没有,甚至还派出了不少家丁从旁协助,如此行径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但是你要是姓元,抱歉,谁敢请姓元的人吃螃蟹,他范彦就跟谁不共戴天。
  不明就里的老百姓不说姓元的到底是怎么惹招了范大少爷的,单说范家少爷的阔绰气儿。
  就连穷困潦倒的乞丐去要饭,谁要是给螃蟹打发人肯定得急眼。
  无他,那十日之内,池水城的叫花子吃螃蟹吃到吐的不在少数。
  书简湖以水运浓郁诸城,又以湖上千岛著名,其实也并非如同外界所传,这岛上净是些神仙中人,在这浩然天下除了那些占山为王,封锁百里千里的宗字头的门派,不管走到哪里,总是凡人遍地。
  这座池水城更是如此。
  池水城坐落书简湖畔,失魂落魄的进了城,陈平安恍若隔世,忆起上一次分别是在故乡的小镇,怎么这会儿才过了几年的时光,就换了一座城呢。
  陈平安现在什么也不想去想,他只想喝酒,所以他去了城里最大的酒楼,扔下一颗谷雨钱,不要什么神仙佳酿,只要最烧最烈的酒。
  这酒楼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忘忧阁。
  不过就算名字起了这么个名字,也总有人忘不了这所谓的忧,人心使然,在其他临桌的散修看来,陈平安就是一只肥的不能再肥的肥羊。
  随着桌子底下的空坛子越来越多,陈平安也越来越迷糊,甚至迷糊到看到齐先生就坐在自己的对面,滴酒不沾的齐先生也在自斟自饮。
  双手下垂,陈平安就这么趴着将脸放在桌子上,他还没有醉,因为他知道眼前的齐先生只是自己在幻想,可他现在连面对幻想的勇气都没有,陈平安打了个酒嗝,面色潮红的呢喃道:“齐先生,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啊?”
  没人说话,只有虎视眈眈的一群饿狼环伺陈平安四周,而他浑然不在意。
  他在等齐先生回答他的问题。
  
  良久!无人作答。
  陈平安抬起小脑袋,看着坐在对面的齐先生,齐先生也这么看着他,两人不再说话。
  齐静春放下酒杯,笑了笑。
  好像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见齐静春依然在笑,用手指了指心口,陈平安好像有些懂了,但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用力向后倒去,就这么躺在地上,看着眼前的悬梁,双目无神。
  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了,离他不远处的一位丑陋汉子早已经摩拳擦掌多时,看着陈平安醉倒在地上的瞬间,一件冒着红光的大印直接砸向他的头顶,其他地方他不敢下手,怕砸不死陈平安反而砸坏了什么珍惜的物件儿,只要动作够快,丑陋汉子坚信,他今天一定能赚个底朝天。
  在座的这么多人,他确实是身手最快的,至少屋子里没人比他更快,在红光大印出手的瞬间,他已经飞身掠了出去,直接去抓向陈平安放在桌子上的那个朱红色的小葫芦,甚至做好了扔掉红光大印的打算。
  其余人等又惊又怒,不等谁招呼,各自掏出随身法宝,看都不看直接朝着丑陋汉子身后砸去,谁也不想谁抢先。
  陈平安大笑三声,好一出恶狗扑食,好一出人间丑陋,他都快笑出眼泪了,但就是没有任何动作,还抬手压制了想要护主的初一十五。
  陈平安醉了,醉生梦死。
  就在那一刹那间,不过眨眼的功夫。
  忘忧阁门口燃起了一阵烈焰,火焰不像火焰,更像愤怒的灭世天炎,门口那人只是抬了抬手,那红光宝印眨眼便灰飞烟灭,也不等那丑陋汉子转身逃窜,地上便多了一堆黑灰,隐隐能看到阮秀身后一条数丈恶蛟摇曳。所有人都站住了自己的身形,不知这突然现身的绝美女子有何打算。
  敌不动我不动,一群刚刚还在抢食的恶狗成了一群冷汗淋漓的呆鹅。
  看着还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陈平安,秀秀皱起了眉间,没有说什么,走过去将陈平安拦腰抱起,也就是他是陈平安,换成她家那个坏老头这幅德行,阮秀顶多给他拖到角落里然后扔张毯子完事。
  “秀秀······你·····你放····放我下来。”
  本来就有些红脸的陈平安,脸更红了。
  
  “你能自己走?”
  “我········我······嗝”
  一个酒嗝,酒气冲天,陈平安羞愤欲死。
  这样的陈平安,阮秀从不曾见过。
  
  “我现在心情很好。”
  陈平安不解的望向她。
  “反正你现在又不能动弹,不如·········我们现在就生个陈独秀?”
  本该死绝的一众散修逃过一劫。
  本该逃过一劫的陈平安在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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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时分,风尘仆仆的钟馗终于赶到了池水城,许久未曾沾酒的他此刻只想痛饮一番。
  “小二,上酒!”
  一个瘸腿汉子单手抱着一坛酒,笑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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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心是冷的、热的、软的、硬的、贪婪的、无私的、会因为没有希望感到绝望,会因为在绝望中看到希望辛喜若狂。
  阮秀对于陈平安来说算什么呢?亲人未满吧。
  池水城算是书简湖最为繁华的一座大城,但是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人不走夜间,夜路只行鬼。
  倒不是这池水城城主设下的规矩,范彦上数六辈人加起来经营池水城已经三百余年,但就算范彦上下七辈人加起来都不敢在这儿设什么规矩,相反他们比谁都更遵守这流传已久的规矩。这日子不短,三百年能让江河改道,也能让这人心不古,毕竟,千年前的书简湖不是这样的。
  这规矩由来已久,除了这三百年的纷争造成受牵连的无辜,亡灵冤魂无处可去,要么被正道人士打杀,要么..........反正很多鬼修很喜欢这里,夜间更是许多鬼修饲鬼好时候,蛟龙走江入海成龙,这鬼物除了吸食活人阳气,这怨气阴气凝聚的晚上是最佳的修行时机。
  阮秀就这么背着陈平安走在漆黑的大街上,本来应该是抱着走在大街上的,奈何陈平安抵死不从,誓死护佑清白之身,秀秀也就只能无奈作罢。
  好在也没走多远,被这书简湖的秋风送了一路,酒也就醒了不少。
  两人就这么并肩走着,阮秀走的很慢,陈平安有些晃悠。
  “秀秀,你怎么会来书简湖?”
  瞄了一眼步子踉跄的陈平安,阮秀双手抱胸有些生气的说道:“怎么?不希望我来是吧?”
  这怎么就突然生气了?陈平安没搞懂,刚刚不还好好的吗,还....还...又抱又背的。
  陈平安尴尬的挠了挠头,小心翼翼的说道:“下次我不会喝这么多酒了。”
  阮秀气急,盯着眼前这个榆木脑袋看了许久,陈平安就是没懂啥意思,还很难为情的擦了擦脸,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呢。
  结果就是,秀秀一声冷哼,一跺脚,就这么走了,走了。
  留下陈平安一个人矗在大街之上,他感觉有些冷了。
  没了天生克制鬼物的火蛟,周围这些个聚而又散的阴物又开始蠢蠢欲动,阮秀就好比一颗熊熊燃烧的大日,谁能吃了她,一步上五境都不难,可是没谁敢啊,还没等靠近,滋啦就给你烧的连灰都不剩一丢丢,陈平安呢?就像是一碗冒着红光的五花肉,一口下去不能多长几斤肉,但是绝对能填饱肚子。
  不过这些小鬼并不放在陈平安的眼里,从咫尺之物中取出了一块老秀才给的牌子,刹那间,魑魅魍魉便如鸟兽惊走。
  酒醒之后的陈平安有些失落,完全不知该去往何处,顾璨如今这幅模样他完全不知如何处理,难道要学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碎了文胆?陈平安屏气内视,金色小人小人似是察觉到了陈平安的想法。
  金色小人脚踏火龙,背剑直指陈平安,做撵告别。
  陈平安不再言语,退出心湖,留下金色小人一脸疑惑,不解的是为什么陈平安会放弃这个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最佳选择的决定,而选择留下他。
  可以放弃自己道理,也可以不耻下问,更能知错就改。但我做不到为救万人而杀一“人”。
  (这只是我自己幼稚的想法,大家当个同人段子看就好)
  “笃笃笃~”
  由远及近的尖啸,听着像是两块铁块在摩擦,难听至极嗓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陈平安没做他想,直接向着城外的乱葬岗掠去,既然敢直接在城里动手,来头定然不小,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也是为了不伤及无辜。
  陈平安脚力不弱,城外的乱葬岗离得不远,又有飞剑初一十五保驾护航,盏茶功夫便已至此。
  
  “笃笃笃~”
  细听之下竟是孤坟旁的一群黑鸦在窃窃私语,借着依稀的月光,定睛瞧去,这种被称作摩罗渡鸦的鸟儿还不少,白头黑尾,黑尾白头,两色乌鸦各有二三十只左右,个个都有成人脑袋大小,隐隐冒着红光。
  孤坟一阵蠕动,一只白骨手爪破土而出,翻飞的泥土中带出一具泛着荧光白骨,七尺大小,骨骼庞大,周身还披裹一件莲花道袍,只是这道袍显然是被年岁侵染已久,显得有些破旧,透过破洞望去,法袍之下不见丝毫血肉。
  双手握拳,陈平安看也不看,调用一口纯粹真气云蒸大泽,直接向身后锤去,一声巨响过后,漂浮在半空中的斗笠翻滚至坟头。
  斗笠之下不见双脚,斗笠之上空无一物。
  黑鸦变化莫测,二三十只黑鸦竟然变做两只,一只白头黑尾,一只赤瞳三眼。
  各自飞停在斗笠和白骨肩上。
  平安皱眉,三个金丹变成了四个,有些棘手。
  “笃笃笃......”
  通常反派出场,巧立名目,借此宣扬自身气势,越是毛骨悚然变幻莫测效果也就越佳,可他们碰上的是陈平安。
  一声爆呵,陈平安直接换上六步走桩,一步一个脚印,形如闪电,快若奔雷。
  神人擂鼓!
  砰!
  这一拳砸在实处,不过却是白骨硬抗一拳,丝毫不落下风,周身荧光更加璀璨夺目。初一十五也没闲着,两声破空长啸,独独朝着白骨肩上那只赤瞳三眼乌鸦刺去,本就被平安这奔雷一拳震的不清,又不是擅长炼体的鸦儿自然及不上初一十五的锋利,不过也好在反应够快,除了掉了十几根鸟毛,他也并无大碍。
  斗笠之下罡风鼓鼓,白头黑尾乌鸦极速朝着平安后心啄去,就这速度不比陈平安刚刚暴起伤人那一击慢到哪里去,甚至还要快上少许。
  金醴法袍金光大作,初一十五放弃追杀三眼乌鸦自动护主。
  擂鼓不能被打断,一首曲子断了一个音节,那后续也就敲不出什么美妙的乐章了,就算勉强敲出来也只能是带着瑕疵的残次品。
  陈平安沉下心来,他现在要做的是要速战速绝先搞定眼前这个给他压迫感最强的白骨妖。
  一拳不够,那就两拳三拳四拳,神仙敲鼓,五拳六拳七拳。
  陈平安抡圆了膀子,不再刻意注重什么招式变化,眨眼功夫,他已经轰到第九拳,拳拳到肉。
  第十拳,一锤定音!
  白骨大妖周身荧光暗淡,手臂显出龟裂波纹,砰然一声,便被陈平安轰飞十丈开外。
  并未乘胜追击,神人擂鼓太过损耗真气,刚刚陈平安已经拿出十分的实力,丝毫不敢藏拙,脚尖一点,他要远离这个中心圈,去换上一口新气。
  旧气刚走,新气未来,灰袍斗笠现身陈平安身后,初一十五也不用陈平安吩咐,直接向着灰袍掠去,不过飞剑确是一穿而过,竟是直接将初一十五裹住。
  陈平安心神不宁,就此失去了与飞剑的联系。
  噗呲!
  白头乌鸦飞奔而至,金醴丝毫不能阻挡片刻,肩胛被拳头大小的乌鸦洞穿。
  早已被轰飞的白骨大妖忽然现身,周身荧光竟然已经快要凝为实质,身型离地再长三尺,那里还有刚刚那副凄惨模样。
  
  只到此刻,陈平安才确信,这并不是什么金丹境界的鬼修与妖修。
  这是.......至少元婴以上的老怪物在挖坑设伏。
  日游夜游两尊一点神光的金甲神人骤然拔高,挡在陈平安身前,拦住白骨大妖去处。
  双手握住剑仙,陈平安继续向后飞退,白头乌鸦似有忌惮,不敢上前,陈平安抓住时机吐出一口浊气,猛吸一口新气。
  眼看就要成功换气,异变突生。
  “笃笃笃~”
  陈平安一开始就没有低估过的那只三眼乌鸦,但情况依旧糟糕至极,两口新旧真气交错,肩胛重伤,来势汹汹的三眼乌鸦飞过的路线就连空气都发出了音爆。
  三眼乌鸦直奔陈平安额间而来,来不及有任何念头,直接按住剑仙在那既定路线猛然劈下,这一剑求快,陈平安相信,元婴之下无物敢用肉身硬接他这一剑。
  三眼乌鸦的后手便是第三只眼红光大作,一分为二,双双冲入陈平安的眼眶,极速而出,没有流血,没有外伤,直接吞下了陈平安的魂魄。
  身穿金醴的陈平安,双目失焦,轰然倒地!
  不远处有一年轻人看着这边尘埃落定,探出手掌反复翻转向下虚按。那头刚刚吞下陈平安魂魄的三眼乌鸦像是喝醉酒了一般,摇摇晃晃的朝着年轻人肩头飞去。
  灰袍自己裹成一个圆球,时不时会有声响发出,感觉随时会有东西破茧而出。
  白头乌鸦飞到陈平安的尸体之上,朝着被自己刚刚洞穿的地方吐了一口口水。
  白骨大妖则是将陈平安背在身后,随时等待发落。
  三眼乌鸦停在年轻人肩头小歇片刻,睁开眼睛便看到了这个浑身酒气的年轻人。
  再看看自己,陈平安此时便是那只三眼乌鸦模样。
  “钟魁?”
  来着正是昔日大伏书院君子,现如今太平山的天师钟魁。
  望了望旁边的年轻人,再看看白骨大妖身后的自己,陈平安只觉得匪夷所思,但要说钟魁会害他?陈平安说一千道一万也不会相信。
  吊儿郎当的年轻人和之前分别之时没有太大差别,唯一不同的便是之前还是一缕魂魄,如今竟然能行走人间,看样子丝毫不受压制。
  钟馗两手放入衣袖,蹲在地上挠着头,很是不解望着肩头小鸟问道:“啥情况?刚刚在大街上抱着你那姑娘是你相好?光天化日之下......啧啧,厉害的厉害的。”
  “笃笃笃~”
  着急想要解释的陈平安,煽动小翅膀,但是任凭他如何挣扎,就是无法言语,只能无奈的发出现在连自己都讨厌的怪响。
  “好啦!大家都是浩然天下的好男儿,我懂你的。”
  说着说着,钟魁还心心相惜的顺了顺陈平安的羽毛,动作要多轻柔就有多轻柔。
  除了用鸟嘴去啄这只咸猪手,陈平安别无他法。
  任凭他陈平安誓死抵抗,最终还是难逃被人捧在手心抚摸的命运。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钟魁原来这么皮。
  钟魁收起调笑,一脸肃穆的说道:“幽冥不走活人,如果光是魂魄入地府,任凭你是飞升境的修士也难逃镇压,而以我现在的法力分离不出你的魂魄肉身,所以才无奈出此下下策,迫使你肉身魂魄分离,将肉身放置你相好那里,你我夜巡幽冥地府如何?”
  陈平安望向一脸肃穆但手还在那里抚羽毛的钟魁,眼神里全是疑惑,像是在询问他真的可行?
  昔日君子,自信一笑。
  “我钟魁下山之前,世间万鬼无忌。”
  脚下轻点,手上捏着几个古怪定势,豁然,身前便是一道泛着幽幽绿光的大门,宛如猛兽巨口,钟魁却是丝毫不惧,当作是自家庭院一般随手推开了这道古老破败的大门。
  一脚下去,就是另一个天下。
  “至于下山之后,自然便是朗朗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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