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玄冥

　　洛三爷伸出食指，迅疾如风，在墙壁前一笔一划的写起字来。轩天顺着微弱的灯光瞧去，只见他以手指在墙上连书：“去来固无迹，动息如有情”这十个大字，字形秀丽颀长，字体遒劲郁勃，一笔一划之中充满变幻灵动之气。
　　“去来固无迹，动息如有情”这两句出自“初唐四杰”之一王子安的《咏风》。此联感叹风本就来去无踪，却又在风起、风过、风停的变换中，宛似对万物隐约有着细微的影响，因此显得风流多情。
　　洛三爷长长叹了口气，向轩天走近身来，说道：“素戋呜尊是岛国神话中的暴风雨神，其名大有荒暴之意。”轩天一怔，思索良久，问道：“莫非师傅的功法，便叫做素盏呜尊？”
　　洛三爷微微一笑，说道：“有道是，入其俗，从其令。素盏呜尊叫得实在变扭，我便将之改名为玄冥。”轩天点了点头，暗忖：据悉玄冥是黄帝之孙，亦是传说中的海神、风神和瘟神，如此想来，玄冥和素盏呜尊竟是出奇的一致。
　　洛三爷正色道：“风由心生，忘我成风，或急或缓，忽暖忽冷，缘起微风，转而狂风，终于无风。纵然苍穹缺吾风，一口真气走乾坤。”轩天点了点头，正自沉吟，只听得洛三爷又道：“徒儿，以上便是幽冥内功的总纲，可明白其中缘由？”
　　洛昭君匆匆忙忙的径到爹娘的卧房，见一位身穿鹅黄冰丝襦裙的中年美妇，脸上颇有岁月变迁的细痕，眉宇之间和洛昭君犹有几分神似。只听得美妇惊道：“昭君，你身上的血……”
　　洛昭君顾不上行礼，笑吟吟的道：“娘亲，爹爹呢？”目光扫视一周，没他人影，灿灿的道：“适才轩公子误闯密室，殊不料因祸得福，竟拜得三爷为师，我想……”那美妇“啊”的一声低呼，摇头道：“不可如此！”
　　洛昭君全身一震，登时乐往哀来，颤声道：“三爷……三爷执意要收他为徒。”那美妇皱眉道：“昭君，我从你爹那儿听说了……”胸口一酸，伸手掩面，“……你万万不可因为他违反了族规。”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洛昭君咬着下唇，泪眼汪汪，默不作声，心中有如刀割。她决计料不到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娘亲，居然断然拒绝了这件事。忽听得身后一阵爽朗的笑声，转过身来，但见洛谢梦推门走进。
　　洛谢梦哈哈大笑，朗声道：“让那轩公子住在洛府吧。”洛昭君一怔，破颜一笑，娇嗔道：“爹爹，你好坏！居然偷听我和娘亲的谈话。”语声又娇又甜，显得十分欢喜。
　　洛谢梦笑道：“嚯，就许你的轩公子偷听我们父女俩的谈话，不许我偷听你和谢伊的谈话么？”洛昭君眼光中哭笑不得，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害羞，轻轻的道：“他什么时候成我的了？”
　　洛谢伊摇了摇头，叹道：“谢梦，你疯了？怎能跟昭君开玩笑？”洛谢梦走近身来，长叹一声，微笑道：“谢伊，这不怨你，谁道你天生是一副妇人之仁。”顿了一顿，又道：“若轩公子当真师承三爷，别说是住在洛府了，便叫他入赘到我族，又有何妨？”
　　洛谢伊脸上微现难堪之色，说道：“昭君是我们的闺女，决计不是你的棋子！”洛昭君握住洛谢伊冰凉的玉手，低声道：“爹娘最疼女儿了，我对……我对轩公子实是一片真心。”这句话说出口，觉得自己真情流露，不知不觉的低下了头。
　　洛谢伊一怔之下，摇头道：“我不管了，不管了！”言下不禁迷茫。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皱眉道：“你们别欢喜的过早了。三爷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日后他们师徒俩闹出什么事，休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洛昭君正想开口说话，只听得洛谢梦说道：“谢伊，你真是糊涂透顶。如果三叔想逃离密室，有何难处？何况爹生前总和我们说，你们的三叔决计没有归入邪教。”洛昭君连连点头，笑道：“三爷收轩公子为徒，第一件事就是要他不能与我族为敌。”
　　洛谢梦转过身子，信步出屋，只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心念一动：毕竟我族和秦门有着血海深仇，须得让他断了寻仇的念想，这才能为我族所用。
　　洛昭君见洛谢梦转身走开，过了半晌，才道：“娘亲，时候不早，我去找些吃的。”洛谢伊苦笑一声，明白她意思显是说，她生怕那轩公子饿了肚子。洛谢伊轻抚她的香脊，柔声道：“昭君，你去吧。”说罢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昏暗的内室中，但见一个仆人畏畏缩缩的拉着绳索，将捆着的食盒递到密室，嗫嚅道：“三爷，饭菜送……松来了。”轩天一听，苦笑道：“师傅，你有这么吓人么？”
　　洛三爷哼了一声，说道：“徒儿，你受伤不轻，暂且自行回去休息……”指着地上的食盒，“……把食盒带上去，还给那仆人。”轩天应道：“是！”拿起食盒，在轻柔的掌风推送之下，便如纸鸢般飘出密室洞口。仆人见轩天飞了出来，吃了一惊，从他手中接过食盒，拔步便跑。
　　只听得内室外面飘来悲不自胜的轻轻哭声，轩天顺着哭声来处瞧去，但见一人娇小玲珑，赤裙曳地，正是自己的秦觞妹妹，登时眼前一黑，手足软麻，胸口热血翻涌，说不出的难受。秦觞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倏地和轩天目光相接，只见他血染青衫，不自禁的泪潸潸了。
　　轩天嘴角一动，开不了口，只听得秦觞颤声道：“轩天哥哥，你莫不是要……要留在这儿。”话声颇为悲怆。秦觞听他迟疑不答，摇头叫道：“不要，不要啊！”顿了一顿，柔肠百转，终于忍不住哽咽道：“我要……我要逃离这里。”话音刚落，膝弯一麻，摔倒在地。
　　秦觞凄然一笑，抱膝而坐，低下了头，把脸埋在双膝，伸手捂住耳朵，任其双马尾在风中凌乱起舞。轩天“啊”的一声，抢上七八步，探下身子，将嘴唇凑到她耳边，柔声道：“秦觞妹妹，我们约定过的……”秦觞哼了一声，冷冷的道：“打勾勾约定的是，你会一直陪着我的。”
　　轩天全身打战，咬着下唇，猛地拦腰抱起她，身畔幽香阵阵，胸口一阵剧痛。秦觞摇了摇头，双足乱踹，抽抽噎噎的道：“放开我，放开我！不要你抱……不要你……”突然喉头哽住，说不出话来，咬着下唇，拭干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