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

　　李世民已经有一个礼拜没见过李仪了，心想着他也不会勤奋到日日待在自家店里看店吧。见自己忙的差不多了，吩咐小六子道：“快入冬了，李仪那边怕是没有保暖的东西，你准备些，随朕送过去。”
　　小六子点点头道：“是。”
　　李仪其实也没在忙啥，就是在跟杨铭宇学画画，整天把自己弄得满身墨水，画室里一片狼藉。
　　管家每次收拾起来都想骂娘，奈何胆小，只敢怒，不敢言。
　　“我不学了。”李仪把毛笔一扔，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墨水：“都说了我不是那块儿料，学了一个星期屁也画不出来，你还是别浪费墨水了。”
　　杨铭宇把自己那幅画的最后几笔画完才回头说：“不画就不画了，当初我学的时候也和你一样，画的有模有样时都学了大概一年时间。”
　　“你学这个东西多久了?”
　　“有六七年了吧！”
　　“六七年?我靠，你十岁左右你爸妈就逼你炼这玩意儿啊，也太没人性了。”
　　“……不是，是我自己要学的。”
　　“哦，”李仪装起无辜来，又连忙转移话题：“反正你的画也有人买了，这地儿大概也都熟悉了，我今天晚上就不住在店里了啊，好几天没吃皇宫里的饭了，还有点想它们了呢。”
　　杨铭宇兴奋起来：“这才中午，你现在带我去宫里玩玩吧。”
　　“你想进宫?”
　　“嗯嗯嗯！”
　　“这个……”不太好办，进宫难免会碰上李世民，出来走两步随便一个宫女行个礼他身份不就暴露了，现在李仪不是担心暴不暴露的问题，而是虽然自己已经对杨铭宇没有怀疑了，但自己瞒着他皇上的身份不告诉他，这个解释起来会不会很麻烦?
　　“怎么了？我不能去啊。”杨铭宇的眼睛慢慢垂下来，可怜兮兮的，李仪又不忍心了，“好好好，我带你去还不行吗，去换身衣服，我也得好好收拾一下，咱们马上就去。”
　　“谢谢哥！”杨铭宇蹦哒着欢快的跑走了。
　　李仪扶额，什么时候对付毛孩子他都没办法了?
　　这时候，管家过来提醒：“李大人，你们家公子来了。”
　　“公子来了?他怎么会来，他在哪呢？”
　　“李仪。”李世民直接进来了，见到李仪满是墨水跟花猫一样，忍不住笑他：“你这是和毛笔打架了吗？”
　　李仪拉着他坐下：“行了，调侃我倒是挺有一套的，怎么不见你这么说别人?对了，杨铭宇要去宫里玩，我怕你的身份穿帮，你替我想想办法。”
　　李世民挑了下眉：“想什么办法，既然你不想他去，拦着不就是了。”
　　“不是不想他去，是我不知道到时候他发现其实你是就皇帝而我从一开始就没和他说实话时，我该怎么解释。”李仪按了按眉心，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你信任他了?”
　　“嗯，他一个十六岁的小屁孩能有什么威胁。”
　　“刚好朕从宫中带来些好玩的，给他瞧瞧看看能不能把今天混过去吧。”
　　“只能这样了。”
　　李仪见小六子领着几个人抬了几大箱子东西，惊讶道：“公子，你这是把你宫里的东西搬完了吗？”
　　“自然不是，里面有几鼎火炉，快入冬了，想着给你这店里添点热气，里面还有点布匹，你拿去给杨公子还有自己做几件厚衣服，其它都是些小玩意，也能拿来给杨铭宇解解闷。”
　　“哈哈，公子真贴心。”
　　杨铭宇换完衣服出来就看见李仪和公子正聊的火热。
　　“你们聊什么呢?公子，李大哥刚要带我进宫，我还想着去你那里拜访拜访嘞。”
　　李仪尴尬的咳了两声：“那什么，铭宇，公子带来些玩的给你，你去看看没有喜欢的，人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咱们也不能送客啊，进宫的事明天再说吧。”
　　杨铭宇歪着头思考了下，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傻孩子真好骗，李仪看着依旧满脸高兴的杨铭宇心里这样想。
　　管家在门外提醒道：“李公子，午时了，你看这午饭在不在这里吃，我好让下人去准备。”
　　李仪看了看李世民和杨铭宇，又冲外头吼着：“就在这里吃，准备三人……小六子也留下吧，准备四人份的饭菜。”
　　管家应声离去。
　　小六子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李世民，李世民道：“既然李仪都说了，那就一同吃饭吧。”
　　小六子差点跪下来句“谢主隆恩”吓的李仪立刻来了句：“哎哎哎，是我让你留下吃饭的，要谢也是谢我啊。”
　　小六子撇他一眼，理都不理他。
　　还好杨铭宇在玩一只玉雕鸟玩的津津有味，没有察觉这边的事。
　　管家来到后厨，见饭菜准备的差不多了，便一一让人端了过来，最后还有一碗甜汤，管家只好自己端过去了。
　　“铭宇，吃饭了，吃完再玩。”
　　杨铭宇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问道：“公子，那些东西都是你送来的啊，你是不是很有钱啊。”
　　李世民看了眼李仪，李仪耸耸肩，一副“你自己看着编，但就是不能露馅”的表情，李世民顿时想砍了他。
　　“……是，我府上是挺有钱的。”
　　“那你们家在皇上手下是做什么的啊。”
　　“我……”李世民编不下去了，李仪连忙打圆场：
　　“吃饭吃饭吃饭，食不言寝不语，有什么问题吃完再讨论。”李仪只盼望杨铭宇吃完能忘记这茬事。
　　最后那碗汤是粉红色的，看上去让人很有食欲，李仪问：“公子，我给你盛碗汤喝?”
　　李世民摇摇头：“我不爱吃甜食。”
　　“铭宇，你喝吗？”
　　杨铭宇点点头，李仪便给他盛了一碗，小六子在一旁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李仪又给他盛了一碗：“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啊，在我这儿又不是皇宫，你扭捏个屁。”
　　小六子才不管这些，看着甜汤流着口水。
　　“啪！”小六子还没接过碗，就就看见杨铭宇的碗掉在地上，随后他人也倒下去，全身抽搐口吐白沫。
　　“怎么回事！”
　　李仪连忙去扶杨铭宇，“公子，叫太医！”
　　李世民道：“小六子，就近叫来太医，要快！”
　　“是！”
　　李仪把杨铭宇扶到床上，面色凝重：“这汤里有毒。”
　　“朕再派人通知宫里的御医，你先别急，朕会查清楚的。”
　　“嗯。”李仪的大脑开始飞速旋转起来，挑出最有可能会下此毒手的人。
　　这是他的店，所以凶手要杀的人最有可能是自己，既然是冲他来的，那就是他得罪的某些大官。在宫里他从未针对过谁也从未参与过宫廷纠纷，即使有人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也不至于要弄死他吧。那么就是宫外头的人了——陈正天！
　　“公子，是陈正天，肯定是他！”
　　李世民道：“你怎么知道是他?”
　　“前些天我让魏大人调查过他，于是去他府里警告了一番，他怕是想杀人灭口吧！”
　　李世民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把真相告诉他比较好：“其实魏徵早就把事情告诉朕了，朕便派人查封了陈府。”
　　李仪有些诧异：“……没事，知道就知道了吧，这样一来他的动机也有了，只是误伤了杨铭宇。”
　　“陈正天死性不改，公然挑衅朕的权威，你放心，这次不是把他贬为庶民那么简单了。”
　　小六子这时开门请进了太医，太医正要行礼李世民便打住他：“救人要紧。”
　　太医又忙去给人把脉。
　　“这是腐骨毒啊，怎么解得了。”
　　李仪拧着眉头：“什么是腐骨毒?”
　　“这毒一旦中了，不出一天身体上的肉便开始腐烂，直到肉身烂完，骨头也会开始腐烂，这便是腐骨毒。”
　　李仪越听越揪心：“什么？这毒真的没办法借吗？”
　　“这……有是有，但也只是些旁门左道，从未有人尝试过。”
　　“人都快死了还有什么不能试的！”
　　太医连忙跪下：“大人，这毒也叫噬蛊毒，其肉身腐烂便是因为我们肉眼看不见的蛊虫所食，要彻底治好需另一个人用自己的鲜血引蛊虫出来啊，只不过这虫怕热，血需又鲜又冷方可引蛊虫出来，只不过成功与否就不得而知了。”
　　李仪冲太医道：“这是我弟我来救吧，血既然要冷，能不能直接把我的血放在冰块里?”
　　“不可，冰一旦与血搅和在一起，血就不纯了，成功率也会大大降低。”
　　“那要怎么办?”
　　“血必须从你身上流下的那一刻起便是冷的。”
　　“这要怎么做?”
　　“我这里有颗药，吃了便会浑身发寒，但对身体的伤害……”
　　“好了好了，东西拿来救人吧。”
　　李仪管他什么伤害不伤害的，但怕李世民听了担心，只好连忙打断他，但李世民依然知道了。
　　“李仪，有些东西对身体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你……”
　　“好了，公子，不就是冷点儿吗？你看我像是怕冷的人吗？再说了，他才几岁，连成年都没成年，难道让我就这样看着他腐烂死去?”
　　李世民没再说什么，他叫来小六子：“去皇宫通知魏徵彻查此事，但凡与此时有任何关系的人，统统处死！”
　　“是。”
　　李仪和李世民两人都冷着脸，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终李仪还是开口了，他知道李世民现在究竟在想什么：“公子，我不是一个很容易轻信别人的人，但你要知道，杨铭宇这次中毒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救了你。如果没有杨铭宇，第一个喝下甜汤的人就是我，而我中了毒公子会袖手旁观吗？到时吃下那颗药的人很可能会是你吧。”
　　李世民抿抿嘴，李仪说的没错，李世民肯定会救他，而且不遗余力。
　　太医终于拿着药赶来了，李仪起身去拿，这药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一颗淡蓝色的丹药而已，李仪甚至没有犹豫就吃下了丹药。
　　刚开始没什么感觉，后来才慢慢觉得冷，手和脚也开始僵硬起来，太医解释道：“僵硬只是初期症状，过一段时间便会好很多。”
　　李仪点点头，静静的等着药效继续发作。
　　又过了一会儿，李仪感觉到自己的内脏开始冷起来，一种由内而外的冷，李仪动着颤抖的嘴道：“可……可以了吧。”
　　太医道：“把手伸出来。”
　　李仪伸手，太医划开他的手掌，等血流的均匀了，太医又划开杨铭宇的手，两人的血滴融在一起。
　　“这蛊虫顺着血就爬出来了，不过在杨少爷的血未鲜红之前，李大人要不断供血。”
　　“好……我知道了。”
　　李仪冷的几乎快翻白眼了，连心脏都散发着寒意，李世民不忍心，便脱下自己的披风给他披上。
　　“既然噬蛊毒都有的解，那你这寒毒肯定也有的解，你不必担心。”
　　李仪勉强的笑了：“我担心什么，冷归冷，至少我死不了，这毒在夏天肯定很好用，呵呵。”
　　小六子推门进来，对李世民说：“皇上，魏大人请您过去。”
　　李世民看了眼李仪，李仪冲他点点头。
　　魏徵这边，陈正天死不认罪，非说自己毫不知情，魏徵也没证据，只好请皇上来断决。
　　“皇上，陈正天不认自己下毒这事，我见他不像说谎，便想交由您处理。”
　　李世民点点头，看着跪在堂下的陈正天等人，问：
　　“陈正天，李仪曾拿你贪污之事威胁你，这事你可承认?”
　　“草民认罪。”
　　“所以你恨李仪，对不对?”
　　“对！”
　　“因为你恨他所以你才叫人下毒谋害李仪，对不对！”
　　“不是的皇上，草民没有那个胆子啊，请皇上明鉴啊。”
　　李世民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最后移开视线问陈正天的儿子陈正齐：“陈正齐，在李仪店铺开张那日，你曾在那里闹过事，你可认?”
　　陈正齐吓的大气也不敢出，结结巴巴道：“草、草民认……”
　　“但李仪将你赶出门去，你因此记恨李仪，想去找你爹为你出气，没想到你爹遭李仪威胁所以反过来训斥了你，所以你想下毒害李仪对不对?”
　　“不、不是……草民…草民没有下毒……”
　　“没有?！你确定没有？欺君之罪，其罪当诛，你想好了再开口！”这次发怒是李世民近两年来最为严重的一次。
　　陈正齐又连连磕头，颤抖着声音道：“皇上……皇上……草民不知李仪他是您身边的人啊，皇上恕罪啊！”
　　陈正天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开口便骂道：“你竟敢下毒害人?！我陈正天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皇上，此事草民完全不知情啊，皇上恕罪啊！”
　　魏徵向前一步：“陈正齐，如实交代罪行。”
　　“是……皇上说的没错，我本想让我爹好好教训李仪的，但、但他反过来打了我一顿，我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但我越想越生气，便去了药店，买了最毒的药去了李仪的店铺，我乔装成送菜的混进后厨，趁没人注意时把药下进汤里的……但是皇上，草民不知事态会如此严重啊，皇上恕罪啊，草民知错了！”
　　李世民冷笑着看了他一眼，“恕罪?你可知你这一害就是两个人?魏徵，统统带下去关押起来，择日斩首示众。”
　　“是！”
　　“皇上，皇上恕罪啊……”
　　……
　　这世上有人肯为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去死，也就有人为了保全自己将血浓于水的至亲往绝路上逼，前者得到了声誉与人们的传颂，后者剩下了苟延残喘的命与一世的不安，所以世上所有的事都是相对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就是你欠那个人的。。
　　李世民闭上眼睛，他已经不知道到底自己是李仪的救星还是李仪是他生命里的一道光了。
　　可互相欠着，不也是两人有交集的关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