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释疑

　　路上颠簸了个把月，莫丽瑶身体倒也无什么大碍，也许是感觉快要到家了，她脸色反而比以前更加红润有光泽。
　　一日傍晚，马车进入了一个美丽的小城镇，十四爷告诉莫丽瑶，她的家在辽宁省的抚顺市，那里是一个风景宜人，物产丰富，四季分明的好地方，离现在的都城沈阳（清太祖努尔哈赤于前二八六年迁都沈阳）很近。而现在，就快到了。莫丽瑶透过车窗遥望，只见在落日斜照之下，泛出金光的溪水，丝丝闪闪，翻耕过的红色土壤和郁郁苍苍的宽阔林地也烁烁有亮色，她们前面的道路，穿越在赤褐色与橄榄色的广阔坡地上，此起彼伏，更显得凄凉萧瑟。
　　马车沿着灰白色的大道疾驰而去，起伏不平的牧草地，在大道的两侧向上隆起，透过浓密绿荫的缝隙，能够看到一些稀稀疏疏的被修成人字形的泥砖瓦房，同时寂静的，阳光灿烂的村子后面出现了绵延不断的阴暗的沼泽地，被傍晚的天空衬托出来。几座参齐不齐而且险恶的小山在中间还罗列着，道路的两侧全是湿漉漉的苔藓和一种枝叶肥厚的羊齿植物。在落日的余晖中，古铜色的蕨类和色彩斑驳的黑莓闪闪发光。马车不停地走着，过了一座用花岗岩修成的小桥后，就沿着一条奔腾汹涌的急流，继续向前走去。莫丽瑶呆呆地看着河水出了神，她觉得自己小时候应该很熟悉这里，汹涌奔腾的水流，泡沫喷溅，从灰色的乱石之间怒吼而过，道路在密布着矮小的橡树的峡谷之中，蜿蜒溯流而上。过了好一会，他们的四轮马车上到了坡顶，一片广袤无垠的沼泽地就出现在眼前，嶙峋怪异的突岩和堆垒如坟的乱石到处错杂地分布着。渐渐地，天越来越黑了，风刮了起来，使得两边的矮树丛在愈刮愈大的夜风中萧萧作声，频频摇摆。碎云竞相奔走，云隙之间露出了半圆的月亮，在暗淡的月光下，碎岩嶙峋，绵延起伏。
　　突然，从沼泽地传来了一声悠长，低沉，凄厉的吼叫，可怕得无法形容。声音回荡起来，响彻天际，也说不清究竟是从那个方向发出来的，一开始是沉沉的，逐渐增强变成狂吼，接着回落成悲哀的颤音，后又沉沉地轻下来。赶车的人们都吓得毛骨悚然，马车夫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大家都在窃窃私语，但又怯于十五爷的威严而不敢高声谈论。但莫丽瑶例外，她觉得这声音是分外地熟悉，以致于听着听着竟然睡着了，睡梦中她听得有一个声音在有气无力地喊着：“主人，救我，我快受不了了！”似乎发出这声音的人正在饱受某种酷刑之苦，莫丽瑶一惊，醒了过来，一看，十五爷正给她盖上毛毯，见她醒来，便柔声道：“你醒了。”
　　“嗯嗯，我睡多久了？我家快到了吗？”莫丽瑶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
　　“不是很久，才合上眼睛一小会。”多铎转眼看看窗外：“刚刚已经进了城，估计很快就到了。”
　　莫丽瑶精神为之一振，也探出头去。只见大街上人越来越多，房子也越来越密，虽是晚上，但是人流也络绎不绝。车子七拐八弯，慢慢地就在一处静谧悠长、绿柳荫荫的街巷面前停了下来，在这条街巷之中，坐落着一座府邸，朱漆的大门前一对石狮子威风凛凛地站立于两旁，门口是十几阶石阶，石阶上站满了人，有手执灯笼的家丁，也有垂手而立的丫鬟，当中是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只见她身穿粉红玫瑰香紧身袍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显得体态修长。紧挨着她的是一名略略发福的男人，身材高大，面貌粗犷。皮肤粗灰不用说，双眼细长而常常带上一种久经沙场的黄色。虽然外貌粗犷豪雄，但头发和指掌都比一般人来得纤细。唇上蓄胡，发浓须密，一身武士服，体型匀称，充满王族的高贵气度。然而门口里所有的人，都着急地不停向外张望着。
　　莫丽瑶一见那妇人，心里立即就涌起了一股亲切熟悉的感觉，那和蔼可亲的面庞不正是自己日思夜念的母亲吗？车子还没有停稳，莫丽瑶就冲了出去，一下扑进妇人的怀里，“娘”的一声就已经泣不成声，那妇人看到莫丽瑶，也禁不住泪如雨下，母女俩相拥而泣，久久不能停止，在场的所有人仿佛也被此情此景所感染，都在不断地抹眼泪。
　　过了许久，只听得旁边那男人道：“夫人，阿瑶长途跋涉，奔波劳累，外面风又大，怕是身体吃不消啊，还是到里面相聚吧。”
　　“哦哦哦”莫丽瑶的母亲这才回过神来，见自己把十五爷也晾在一边，甚是愧疚，便一边道歉一边领着众人进入屋内。
　　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旁边是小小两三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砖打就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又有两间小小房舍。后院墙下忽开一隙，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大院落，众人步入上面的一间大正厅，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莫丽瑶一行人分宾主坐下，丫鬟们端茶递水，忙进忙出，席上大家无非一番寒暄客套感激之情，吃过晚膳，管家便安排众人住下，莫丽瑶的父亲忙着招呼十五爷，莫丽瑶便由母亲领着梳洗换装，一切又回到了熟悉的感觉，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物，熟悉的味道都让莫丽瑶感到无比的温暖与安全。
　　莫丽瑶的房间是一个不大的屋子，分里外两间，外间是个书房，微微散发着檀香的书架上排满了琳琅满目的书籍，月光透过窗子洒满了书桌。桌上摆着一张微黄的素绢，旁边放着一枚端砚，笔筒里插着几支毛笔。窗边的瓷盆中栽着一株娇艳的海棠。转过头去，是闺中女儿都有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用锦套套着的菱花铜镜和大红漆雕成梅花的首饰盒，温馨典雅的布置，给人一种安逸祥和的感觉。璎珞穿成的的珠帘把房间隔成里外，里间是寝室，檀香木的架子床上挂着淡紫色的纱帐，整个房间显得朴素而又不失优雅。莫丽瑶躺在松软的被铺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她有太多的疑问想向母亲问个明白，她已经等不及到明天了。于是干脆披上风衣，蹑手蹑脚地向母亲的房间走了过去。
　　她走到母亲的房里去东张西望，觉得这屋子真是神仙洞府，又好看，又有趣，耀的人眼都花了。衣橱里挂着漂亮的衣服，淡红的，浅蓝的，花花绿绿的。梳妆台上摆着一只美丽的铜手，挂满了闪闪发亮的珠环饰物，旁边还有镶银扣的珠宝盒子。屋里又有一张穿衣铜镜，镜子两边各凸起一角，雕有龙凤呈祥的图案。墙上挂着用金银各色丝线绣着牡丹图的帐幔，那绣工简直是行云流水般出色，以致于每朵牡丹都翠艳欲滴。床上铺着一块同样富丽的绸罩单，四围挂着紫色的短幔。椅子也都有彩色套子，其中一张特别高，前面放着一个镂花的象牙脚凳。至少有四盏银制的灯架，点着高大的蜡烛，把全屋子照得通明。莫丽瑶挑了个地方挨着母亲坐下，道：“额娘，我睡不着。”
　　“孩子，我也是。”母亲眼里含着泪花“本来是打算让你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再聊。看来你今天要是睡不着，我就跟你聊聊吧，你今晚就在母亲的房间睡觉，你阿玛这几天都搬到厢房去了。”
　　“嗯嗯”莫丽瑶把头埋在母亲的怀里，刚想说话，却被母亲捂住了嘴巴。
　　“孩子，你先回答我，这十八年里，你都去了哪里，为什么都不给家里捎捎信呢？自从十八年前你好像怀了••••••”莫丽瑶的母亲叫莫小贞，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莫丽瑶的脸，但见一片天真无邪的童稚，于是又接着说道“十八年前我们突然就没有了你的消息，到处打听无果，你跟母亲说说，你都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就对家里的人和事记忆如此模糊呢？”
　　莫丽瑶一听，头脑发胀，但还是把自己不久前在怎么在一处山洞中醒来，怎么遇上十五爷的事情详详细细地给莫小贞说了一遍，而睡醒前的事情就一点也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