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醉卧红尘 三

　　“哎——”
　　在醉卧红尘三楼的雅闺『白鹤轩』内，那位李姑娘坐在床边，胳膊放在窗上，半趴着望向窗户外那条清澈的天道湖。
　　良久，长长叹了口气。
　　不可否认，那个龟奴果然没有夸张，这位独卧窗沿的李姑娘单单是看侧面就足以称得上是人间尤物。
　　青丝垂地、肌肤胜雪，如玉脂般的颜容上，两道眉黛微皱，明眸善睐、双瞳剪水，端的是眉目如画、明艳动人。
　　“吱呀——”
　　门开了，伺候的小丫环兴匆匆地走入进屋，撩起薄纱般的帘幕，走入内室，将手中那些厅内宾客的答题纸摆在桌案上，旋即转过头望向那位出神望着窗外的李姑娘。
　　“小姐？”
　　李姑娘转过头来，那份美貌与微显慵懒的举止，就连那名小丫环都不觉得感觉心动。
　　“小姐，果然您才是醉卧红尘里最美的。”
　　小丫环由衷地称赞道。
　　李姑娘淡淡一笑，用仿佛死水般不起波澜的语气喃喃说道：“美……红儿，你知道么，『美』乃『羊』、『大』，原本指的是肥美的羊羔……古人将羊羔蓄养在羊圈里，待得尊贵的客人前来拜访，主人就会将羊圈里最肥的那只羊杀掉，烹作佳肴……而我，与那些待宰的羊羔也没多大区别罢了。”
　　“小姐，您呀就是这一点不好……”小丫环红儿老气横秋地指责道：“您一天到晚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怎么有机会结识这天道城里有钱有势的权贵呢？您瞧二楼的『花房轩』，那个王姑娘还没有小姐您一半漂亮呢，可人家还是攀上了一位修仙家族的富客，据我打探啊，那个富客至今为止已经在那王姑娘身上花了数万下品灵石了，这还不算，好像还打算为那王姑娘赎身，接到府里做妾。”
　　“在富贵人家做妾，日子未必就会好过。”李姑娘淡淡地笑着：“从属于这醉卧红尘，变成属于另外一个人，这有什么改变么？”
　　“好歹有个奔头啊，小姐总不可能一辈子呆在这里吧？若是能攀上哪位天道城里权贵，小姐可就能翻身了呀。”
　　李姑娘望了一眼小丫环红儿，摇摇头幽幽地说道：“哪怕是迎为妾室，也不过是玩物罢了，好歹在这边还有拒绝的余地……”
　　小红儿不开心地撅了撅嘴，将摆在桌上的那一叠纸拿过来塞在李姑娘手里，郑重其事地叮嘱道：“反正无论如何我觉得比在这里强。……小姐，趁着您还是个清倌儿，还是赶紧找个合适的归宿吧，一旦有朝一日被迫失去了贞洁，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另外，据我打听，楼里的管事对小姐这一年来不见一人已有些不满，二楼、三楼有些坏女人私底下也在说小姐的坏话。”
　　“合适的归宿？”李姑娘自嘲道：“人活一世，想找一个知晓心意的人，谈何容易？更何况是在这……正直纯良的人，会来这种地方么？”
　　“不管，反正小姐您还是看看吧，保不定今日会遇上知你心意的人呢？”说着，小红在那叠纸中抽出一张，眼睛一亮，说道：“小姐，我觉得这个人就写得不错。”
　　“鹤者，天地之灵物，卓越群伦。引颈高鸣、振翅作舞……”
　　“能解释鹤为什么单脚站立么？”李姑娘淡淡问道。
　　“呃……他好像没作解释诶。”小红儿仔仔细细看了几遍，这才发现这是一篇赞颂鹤的文章，至于鹤为什么单脚站立，想来那位公子哥也难以回答。
　　“那就不选他，你放一旁吧。”
　　“……”小红儿迟疑地望着李姑娘，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姐，你不会是故意出一个谁也答不上来的问题吧？”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小姐你这一年来都没有见任何一人啊。”
　　“那只是因为那些人的回答不符合我的心意而已。”李姑娘淡淡地说道。
　　小红儿一脸不信的表情，问道：“那这次的问题，符合小姐心意的答案是什么？如果是你小姐您，您会怎么回答？”
　　李姑娘闻言沉默了片刻，抬首望着窗外的景致喃喃说道：“我会说……鹤之所以单脚立着，是不想另外一只脚也陷在淤泥里。”
　　“小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红儿懵懂不解地问道。
　　“不明白才好，等有朝一日你若是能明白这句话了……那反而不好。”
　　小红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逐一看遍楼下厅内众宾客的答题，遗憾的是，看了十几张也没有一个人说中这位李姑娘的心中所想。
　　而对此，这位李姑娘也不意外，只是出神地望着窗外。
　　忽然，小红儿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李姑娘心中一愣，疑惑地望向小红儿，却见后者掩着嘴乐不可支地说道：“小姐，小姐，这个人说得好有趣。他说……『鹤之所以一只脚站着、一只脚蜷着，是因为若是两只脚都蜷着，那就跪下了。』”
　　“噗——”
　　即便这位满腹忧愁的李姑娘，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地心中一乐。
　　小红儿也注意到了李姑娘的表情，试探着问道：“小姐，见见这个人可好？”
　　“这……”李姑娘罕见地有些犹豫。
　　要说同意吧，此人并没有说中她的心思，不能算是“知她心意之人”，可若是不同意吧，她觉得此人的回答的确十分有趣。
　　“见见吧，见见吧，说不定是一位既有钱、相貌又好的富家公子呢！”小红儿见自家小姐面露犹豫之色，在旁趁热打铁地怂恿。
　　“看在此人能让我会心一笑……”
　　已不知多少日子没有笑过的李姑娘心下打定了主意。
　　“那……就见见吧。……那位公子叫什么？”
　　“龙五！”
　　丢下一个人名，小红儿欢喜地跑了出去，噔噔跑到二楼的阁台，高呼道：“哪位是龙五公子？白鹤轩的李姑娘有请。”
　　“哗——”
　　顿时厅中满堂哗然，厅内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谁不晓得，那位白鹤轩的李姑娘自从一年前在这醉卧红尘挂了牌后，就从未单独见过任何人，没想到今日竟然破了例。
　　“谁不晓得是哪个走运的家伙！”
　　一位衣着鲜艳的富家公子恨恨地说道，眼中满是嫉妒之色。
　　『龙五？……那不是咱少爷么？』
　　起初秦虎和秦豹两人还在愤恨那个李姑娘有眼无珠，竟然不选择他们少爷，转念一想他们这才忽然惊觉，龙五不就是他们少爷刚起的化名嘛！
　　而就在他们惊讶之际，秦道明徐徐站了起来，一挥衣袖双手负背，贵气十足地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不才正是在下！”
　　“……”
　　看着秦道明这个乍看仅十多岁的小子竟然能得到如此殊荣，厅内众人惊愕不已。
　　而那个丫环小红儿更是彻底傻眼，目瞪口呆地看着秦道明。
　　要知道她原本希望她伺候的李小姐能攀上一位有钱有势的天道城权贵或者大修士，因此才一个劲地从旁劝说，可没想到那个答题有趣的公子，非但穿着打扮寒酸，年纪竟比她还要小。
　　小红儿真恨不得痛骂一方一顿：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不好好呆在家，到这醉卧红尘来瞎参合什么？
　　“你……你就是龙五？”小红儿又确认了一遍，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正是。”
　　听到秦道明再次确认自己的身份，小红儿无奈地叹了口气，敷衍般地说道：“跟我来吧，小姐想见你。”
　　可能是见秦道明不像是什么富家子弟，小红儿也懒得热情对待了。
　　然而等到她将秦道明领到三楼的白鹤轩，她这才发现，除了秦道明外，还有两个人也跟了上来。
　　“你……你们上来做什么？”
　　秦豹皱了皱眉，说道：“我二人负责保护少爷，少爷到哪，我二人自然也到哪。”
　　『少爷？哪有打扮得如此寒酸的少爷？如此看来，就算是哪家的少爷，也不会是什么有钱的主。』
　　小红儿歪着脑袋打量了秦道明半天，不客气地说道：“不行，李姑娘只是见他。”
　　见此，秦道明转头看了一眼秦豹：“秦豹，不如你们到大厅等我。”
　　“不可。”秦豹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无论如何，必定得有一人跟着少爷。”
　　开玩笑，他们宗卫的存在意义是什么？不就是保护自家少爷嘛，哪有丢下少爷的道理。
　　“不如这样，秦虎，你跟着公子进去，我在门外守着。”
　　也不理睬小红儿跳脚直说不行，伸手将白鹤轩的门给推开了：“少爷请。”
　　“你们……你们……”小红儿气急坏败地想要拦住他们，可就在这时候，屋内传来了李姑娘柔柔的话语声：“红儿，莫要阻拦。既然是龙公子的家中护卫，进来也无妨，都请进来吧。”
　　“……是。”红儿不开心地撅了撅嘴，哼声道：“既然小姐发话了，你们进去吧。”
　　秦虎和秦豹两人也不说话说，跟着秦道明走入了屋内，分别在正面对的窗户口、门后在这两个地方盘膝抱胸坐了下来，有隐隐将这个房间给围住的架势。
　　而秦道明，则吃惊地望着屋内四周墙壁上所悬挂的画。
　　鹤，全是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