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老县长 新

　　团结到了村口，犹豫着从哪条路回家。这是正好碰到了早上出门捡粪的老县长。
　　“哎，这不是团结吗？你怎么回来了？”老县长四十多岁，年轻时候到了阳城县办过事，成为村子里第一个出过远门的人，回来之后把县里的各种趣事讲了一通，俨然就是一位县长的作风，村子里的人便给他取了“老县长”的外号。老县长右臂挂着竹篮，从侧面走过来说道。
　　“哟，老县长还认得我啊！”团结从兜里掏出来一包烟，从里面跳出来一根没有褶皱的，递给老县长。
　　老县长早年抽烟很厉害，老了害了胃病，就戒了烟，但遇到他的人都会递根烟给他，表示尊重。老县长左手挡了回去，“咋不认识啊，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在这站着干嘛，还不赶紧回家去啊！”
　　老县长的家就在团结的前一排，对他家的事情应该是很了解的。其实在村子里，寒冬腊月的闲来无事，很多人都喜欢聚在一起唠家常。村子里几乎是没有什么新鲜事的，即使有，也会在不到一两个小时内传遍全村，尤其是外乡人到村子里叫卖的。
　　“老县长开玩笑了。我这两年为什么出门在外，老县长又不是不知道，这会子回来了，生怕被专干见到啊！”
　　“怕啥子，哪里来的专干，都跑到镇上开会去了。”老县长信誓旦旦地说，“前两天广播里发通知，让所有驻乡驻村的专干都到镇里开会。听说是要有新的政策下来，所以现在这会子，哪会有专干。走，跟我一起回家！”
　　团结将信将疑地跟在老县长后面，把帽子拉的更低了。等到走到村里的中心路，再过一排房就到家了，团结看到路上机会没有一个人，便放心了。专干虽是驻村的，但以往无论刮风下雨，要么自己出来转悠，要么抓几家有超生的到马路上训话。现在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就说明是平安无事的，老县长的消息也就可靠。
　　“老县长，你知道我家里出什么事了吗？”走到村子东面临沟的治安亭，团结问道。老县长不知团结为什么回家，心想是回来过年的，但看到他手里只有一个包裹，也没见到侠妈和孩子，也产生了疑问。
　　老县长听团结一问，笑着说，“这大过年的哪有什么事，家里都好得很！”
　　老县长虽然平时爱开一些玩笑，但这个时候，说的话应该具有可信度，况且自己没说什么事，眼见着就到家了，不至于隐瞒着不说的。
　　“好就好啊，好年招好运！和平怎么样了，现在也该上到高中了吧！”团结心想待会到家也就知道有什么事了，便转移了话题说道。
　　两个人转了个弯，走到了背风地。老县长突然站住了说道，“还上什么学，家里哪有钱给他上，早就准备出门打工了。对了团结，你这些年在外面，有没有什么好活，给介绍介绍。和平这个小兔崽子自从不上学，在家里叽叽喳喳的，烦心的狠。你给介绍一个工作，让他跟着你干！”
　　“老县长，不瞒你说。我这次回来，就没打算再出去，而且在外面的工作也给辞了。不过和平要是愿意去矿上，我倒是可以给瞎子打个电报，让他给找一个合适他的活。不过，和平多大年纪了，我怕他太小，别发生什么危险。”
　　“他也二十好几了，长成一个大小伙子了。我一直想让他出去干点活，家里这几亩地暂时还用不到他，出去挣点钱，这日子也好过点。那你就回头给瞎子打份电报，要是成了，我请你俩到家里坐坐。”
　　团结知道老县长即戒了烟，也不喝酒，所谓地到家里坐坐，也真就是炒两个小菜，来一盘辣萝卜，说说话，唠唠家常里短，便说道，“这乡里乡亲的，互相帮个忙是应该的。那行，这两天我就去镇上的邮电局打电报。”全镇上下只有镇上的邮电局有一台老旧的电报机，还有一部新电话，但是电报机用的多，还没有多少人会用电话。
　　老县长裂开了嘴笑道，“帮忙是应该的，这唠唠家常可是少不了的。今晚到我家来，我让和平陪你喝两杯。”
　　“行啊，我也很久没见到和平了。”
　　两个人边走边说着，一路上也没碰到个熟人，只听得西北风呼呼地刮。走到了岔路口，团结与老县长打了招呼，确定晚上坐在一起说说话。老县长满意地挂着满满一竹篮牛粪回了家。
　　团结到了家门口，家里养的两匹马正睡在马厩里睡觉。听到响声，两匹马睁开眼，看见了团结，昂着头，小声叫了一下，打了喷嚏，继续歪着头睡觉。团结站在门口，心里有些怦怦乱跳，他不知道门后等着自己的是什么，生怕是自己不想见到的。
　　门没有锁，只是半掩着。团结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团结刚进门，就听到老妈在厨房里和素素说着话，好像是在油炸着些什么。老爹和来军坐在厅堂正屋里说这话，看到团结，高兴地都站了起来。
　　“大哥！”突然，结清从门后跑出来，手里攥着雪团子，睁着大眼睛，望着团结。在团结的眼里，结清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弟，也一直担心他的身体。
　　结清也长成了伙子，个头比以前长高了许多，看上去很是健康，虽然瘦了点，但是精神很好。团结拉了拉肩头的背包，摸着结清的头，说道，“结清，有没有想大哥啊！”
　　“大哥，你不在的时候，我每天都很想你。你快来，老妈在给你做好吃的！”结清拉着团结就往厨房里走。
　　老妈和素素听到结清的叫声，早就已经从厨房里出来，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团结。老妈手里拿着锅铲，围着围裙，看上去老了许多。老妈眼睛里含着泪水，多年对团结的思念，让她忍不住眼中的泪水，掀起围裙擦着眼睛。。
　　团结走到老妈面前，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在那个年代，出门在外的孩子就像是流浪到大海里的小虾，稍不留心就会没了命，能够平安回家的孩子对母亲都是极大的安慰，这种情况直到十年后才有所改善。